沈缃叶运气不错,兴许是她和大山有缘,还只是走到半山腰,她已经找到好几样好东西:一丛羊肝菌,几株不多见的草药,还有一个能藏人的山洞。
这个山洞的洞口,十分隐蔽,树叶细密的红褐色藤蔓上,长着倒钩状的尖刺,手掌扒上去,便是一道道的血痕。
而且,这藤蔓有毒,刺入皮肤,瞬间红肿灼烧的疼。
刚才严家麟没注意,扒拉藤蔓时,手掌就被刺了三道大血线。
沈缃叶拿出竹篓里的一瓶药粉,洒在他掌心,撕开里衣的一条,边给他包扎边讲解,
"这植物叫鬼难走,你以后若是来,记得像我这样..."镰刀在手,扒开一条路,两人过后,拿起镰刀,藤蔓还原。
洞口深邃,有几丛岩石罅隙穿过的光线,如细丝,只能照见方寸之间。
其他地方,仍旧黢黑一片。
呼啦啦的阴风拂面而来,带着树叶**的霉臭味,还有死去小动物的腐臭味。
交缠一起,十分刺鼻,隐约间,还有一股血腥气,时有时无。
一处水流响声,哗啦啦,不甚清晰,沈缃叶竖起耳朵,才确定,山洞里头肯定有暗河。
沈缃叶秀眉紧皱,一手拿出长长的薄刀,一手把侄儿的手拽的汗意涔涔。
严家麟亦步亦趋,眼睛滴溜,四处打转。
两人小心翼翼,朝前慢行。
洞口越来越大,风声吹起洞外的树叶沙沙,轻易辩闻,可洞里,阒静无声,连只老鼠都不见。
手上的薄刀,被她握的太紧,虎口酸胀。
猝地,有黑影朝她撞过来,速度太快,好像脚上安了风火轮。
显然,这人一直躲在暗处,从她入洞开始。
沈缃叶松开侄儿的手,赶紧闪避,薄刀直直刺出去。
迫在眉睫,今日遇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沈缃叶已经做好准备。
压低腰身,双眸精亮,刺的力道很大,大到她能依稀感受到耳畔有风拂过。
好久,太久,她都没有真正打一场。
这种孤注一掷的感觉,宛如嗜血的怪兽,在她体内苏醒,叫嚣着要出来。
哪知,脸缚黑巾的男子,用大刀隔挡开,甚至路过严家麟时,都没把他顺手劫走。
只是顺着山洞,朝洞外窜去。
脚下裹挟山风,让几片枯黄的落叶,腾起在半空,轻轻在飘落。
在侧身穿过她时,似乎闻见黑衣男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中,夹裹着浓烈的血腥气。
受伤了,自行敷药,却还没完全止住。
可见,伤口不浅。
沈缃叶很遗憾:若是和平相见,她保准能治好他。
可惜,逃走了,面相没看清,身高近九尺,偏瘦。
拿的大刀,刀刃泛赤红,可见淬火很足,也很锋利。
沈缃叶悻悻然,没多纠结,拉住侄儿,继续朝里走。
越有越有光线,直到一处豁然开朗的露天处。
四处野草藤蔓,遮住嶙峋山石,洞顶成不规则的圆,周围生长着几株大数。
其中,有一棵大树上,还有打结的野藤,晃荡在半空之中。
在暗河的一处,有杂乱的脚印。
那受伤的男人,大概就是从那野藤上跳下来的。
果真是一处好地界,只是,不知上面,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沈缃叶很满意,又开始不停和侄儿叮嘱,“家麟,你记住,这是咱们俩的另一个秘密联络点,万一咱们俩走散,村子不能呆之类,就来这里等。洞里有暗河,兴许还有鱼,再去弄些干草来,打点野果子之类的,就能活下去。"
严家麟呐呐,他其实不喜欢这里,可小婶婶说的话,他必须听。
沈缃叶没闲着,一鼓作气,在洞外找了些野草进来,晾晒在有洞顶的一处大石上。
又把带着的咸菜饼,塞了几个在野草里埋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后的日子,暂时消停不了。
做完这些,看顶上的山洞树干上,已经有雀鸟停歇,婶侄俩,才急忙下山。
沿路,遇到好几拨人,不知是哪个村的,都是急匆匆背着竹篓下山回家。
尽管同路,却彼此无言谈。
等到丙村,村口那棵大槐树下,吵吵嚷嚷的,感觉全村都主动了,甚至还有缠着孝布的村民。
沈缃叶没心情看热闹,也不打算搭理。
哪知,你越不想,就偏有人要找你。
一个瘦高个,站在人群鹤立鸡群,指着正要绕路的沈缃叶,目眦欲裂,“就是她,那晚在外面追赶黑影的就是她!我都看见了!后来,王双喜也赶来,两人鬼鬼祟祟的,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后来才回家!”
沈缃叶木楞,这已经报官的事,怎么还赖她身上?
早上那一番动静之后,怎么还要攀咬她?
沈缃叶猛地放下竹篓,薅起袖子就要冲,“你胡乱攀咬也要有证据,欺负我孤儿寡母是吧?”
周氏挑着两个空空如也的木桶,赶紧来拉她,轻声道,“村长去镇上报案,回来时被人打了,伤得的很重。”
沈缃叶顿时面色沉凛,“监管司呢?不管么?”
“都不在,整个衙门只有看门的,缃叶,咱们这真是要乱起来了,新的水源又还没找到,这日子咋过啊?”
严家麟正要出声,沈缃叶暗暗捏他的虎口。
“那怎么办?其他村民有没有找到水源?”
“鬼知道,真要找到,也不会告诉大家,监管司都没人,那些想要兴风作浪的已经按捺不住,不然村长也不会被人揍。
说他是朝廷走狗,官油子,只会得好处。”
沈缃叶嚅嚅,想要辩解的话,觉得和周氏说,也不起作用,搞不好还会被有心人听去,故意来找她的茬。
非常时期,不表态,不当出头鸟,是保命上策。
她收回手脚,大声说,“公道自在人心,算了,不跟你计较。”
瘦高个不服气,还要争辩,被一头发花白的老人拉住,“侯癞子,你莫要煽动大家了,八个村,外加周边其他地界的,井水都有毒。
我娘舅大侄子的小表姨家的外甥,他们那也是这样,今早去镇上遇见,都在找水井。死了不少人还有牲畜。”
一位衣着补丁加补丁的黄皮寡瘦的中年妇人幽幽道,“这马上初夏,多了这么多的尸体,有是中毒而亡,以我穿越前主治大夫的经验来看,会爆发大瘟疫,大家还是各自做好打算吧。”
这话一出,众人死一般寂静。
死去的没法子讨公道,活着的,毕竟还要活下去。
监管司不管,就该各显身手。
有人沉默中散去,有人还在那义愤填膺,说村长受伤,要去辛村出气报仇。
先前还有三五个人响应,渐渐的,全都散去。
沈缃叶冲那妇人看了好几眼,周氏连忙道,“黄金花,住最后一排的,寡妇带了痴傻儿子。”
看那叫侯癞子的瘦高个,还狠狠瞪她,沈缃叶陡然记起,赶紧问周氏,“周姐,那侯癞子怎么总是找我麻烦?上次为巡夜的事,也是他挑头。”
周氏看着空空的木桶,也没有八卦的心情,“他家婆娘,第一天和你吵过架。”
“我都不记得,我看他是有病。回吧,你们家真要没水,我家水缸还有些,用完了再一起想法子吧。”
周氏悒悒不乐点头,各自回家。
路过王家,依旧大门紧闭,安静如鸡。
这让沈缃叶有些担心,现在外面这么乱,赶骡车做生意,也不太平,晚上劝劝,让他们先歇一歇的好。
太阳渐渐有些晒,沈缃叶手搭凉棚,让侄儿走在前头,心事重重。
既然这么广范围的投毒,想必敌人还有后招。
也应该不是小阴谋。
加上如狼似虎的村民,她单手难敌众拳,何况还带着侄儿。
趁真正的暴乱还未发生前,躲进山里,不失为一种办法。
这天下动荡,和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余家和王家,对她有照护,她还是得要把想法说一说,山洞那么大,他们愿意一起去更好,大家也有个照应。
不去,就各自保重,她不会惆怅舍不得。
回到家里,大铜锁依然紧锁,悬挂在门上,沈缃叶面色微松,“家麟,把艾草煮一锅沐浴,我去前后院撒些消毒药粉。”
捂住口鼻,在前后院墙边,随意洒了些。
听到四周是此起彼伏的恸哭声,没有让沈缃叶有触动,她的脑海,已经开始盘算,躲进山洞,该如何生存。
她相信,云竹山那么大,总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只是不能人太多,不然,到最后大家都得完。
保密,什么都保密,才能活的长久。
傍晚,王家父子才回来,骡车上放满了竹筐和一个高过半大孩子的圆木桶,吸引到村里不少人的眼光。
竹筐装的都是吃穿用,木桶里是水。
大家都想要他们给一点,甚至,手脚快的,已经从家里端来木盆。
“王家的,给我一点吧,一天都没喝水了。”
“王家的,也给我一点,家里都没水做饭,饿了一天。”
七嘴八舌的,目光渴望,木盆越来越多,围着骡车。
王双喜一见势头不对,把骡子拴好,嘴里只蹦出来两个字,“不给。”
王拜相没理,依旧把东西朝家里拿,等地只剩下木桶时,正要上车板的他,不知被谁推了把,整张脸,直接栽进木桶里。
哗啦...水流荡漾,木盆全都上来。
王拜相气急,顶着满脸满头的水,把木盆一个个朝院外扔。
这一下,围拢的村民,全都一拥而上。
抢水的抢水,打人的打人,顿时乱成一锅粥。
王家父子,起初还不想大动干戈,毕竟还要隐藏完成任务。
可眼下,一张张狰狞的脸,就为了一桶水,让他胆寒。
尤其是看到不敢还手的王拜相(盛义),已经被人揍得鼻子出血,右眼窝也青紫,这下,不动手都不行。
拉起鞭子,呼啦啦甩出去,顿时抽到好几个。
哎呦惨叫中,更加激起愤怒,又有人上来,直接举拳猛冲。
鞭子擅远不擅近,等要收回时,有人已经拽住,王家父子,被死死围在里面。
王拜相和刚刚蹲下的王双喜对上眼神,忽然,两人手里朵儿匕首,同时一划拉:惨叫不绝。
人群猛然朝后退,惊愕地看着背靠背,手拿匕首的‘父子’俩。
王双喜猝地站上车板,难得拔高嗓门,“谁若再敢上来,别怪我们父子不客气!”
有人划伤手臂;有人划伤脸颈;有一个运气不好的,被割去半个耳朵,捂着耳朵,疼的在地上打滚。
沾了水的地,灰尘成泥,那人瞬间变成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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