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缃叶前世的老鸨生涯,给这一世的她,带来无法言表的便利。
如果只是沈家大小姐,她没能力,也没魄力,把严家麟照护好。
更别提眼下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沈缃叶前世,红杏楼刚刚起来时,如果遇到品相特别好的姑娘,需要她亲自出马,她也曾带人在夜间山林赶路。
只要慢慢适应,前世的那些本事,就能信手捻来,比如走夜路,比如夜视物。
习惯真是很奇妙的东西。
起先,她没适应夜间光线,走的不快,还老是差点绊倒。
在一左一右的两个人的偶尔搀扶和提醒下,她渐渐跟上他们的步调。
甚至在有些地方,因为她走过一次,还走到他们前头。
穹隆之下,远山粗线条的走势,隐约可见。
蛐蛐、青蛙,还有许多夜虫的鸣叫,此起彼伏,如奏夜鸣曲。
树影在夜风中摇晃,偶尔,冒出来几只蝙蝠,从头顶飞过。
他俩怕她害怕,会用手替她赶一赶。
沈缃叶装作没看到,指一处,“山的东侧,山底两棵手腕粗的桂花树,从那里上。”
王拜相打开制作精美的火折子,这显然不是一个赶车人的儿子,该随身带着的东西。
沈缃叶瞥了眼,冷不丁冒出一句,“上回有人来刺探我,是你们俩救了我吧?别否认,现在这里没别人。”
“是,缃叶。”王双喜抢先答。
王拜相(盛义)扫了眼,脚下抬高,一把将沈缃叶的大包袱抢过去,“天黑山高,小婶婶当心脚下就行。”
沈缃叶明白他这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连忙也跟着轻笑,“拜相,难怪家麟总说你是个老葫芦,外面硬邦邦,里面有老经络却软且甜。”
王拜相(盛义)夸张回话,“臭小子,看我不揍他。竟敢如此形容我,说我是大黑鱼都比老葫芦强。”
“也是,你长得确实黑,也很短壮。”
“。。。。。。”嘲讽他长得不俊美,小婶婶,也是以貌取人。
王双喜举着火折子走在最前头,王拜相垫后,两人把沈缃叶贴心地护在中间。
偶尔也搭两句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两处山石间的水源地。
确定他们救过她,至于他们不愿细说的理由,沈缃叶不会深究。
更加坦荡不藏掖,路过两块山石,直接指给他们看,“这里有泉眼,水质清澈,能饮用。再走不远,便是有鬼难走的藤蔓,进去便是洞口。”
‘父子’俩轻嗯,脚程更加快速。
突然,沈缃叶轻轻嘘了声,匍匐地面,耳朵贴地。
‘父子’俩,惊诧看她。
这姿势,这贴地听动静的技能,分明只有军中受过训练的斥候才会,她,怎么也会?
联想到她是严家准媳妇,严家是武将世家,两人恍然大悟。
想问的话,噎了回去。
沈缃叶仔细听了会吗,无比严肃,“六匹马,有一匹马腿受过伤,踩踏地面时声音略小,朝着西南方向。”沈缃叶继续听,“不好,转向咱们丙村、丁村的方向!”
‘父子’俩齐声问,“怎么办?家麟还在家。”
“不急,咱们先把行李放好,就当夜间都在家睡觉,真要出事,咱们直接下山也赶得及。”
在洞前停下,这次没带镰刀,可有长剑,扒拉开两边,“进来,有一处落差,当心崴脚。莫用手扯藤蔓,皮肤别被刺到,有毒。”
两人用缄默,隐藏心中的惊愕。
火折子再次点燃,蝙蝠们见光,匆匆朝外飞窜。
老鼠们唧唧中,从墙洞钻出。
王家‘父子’放下行李,四处打量,果真别有洞天。
距离山下不远,路途不陡险,洞口有天然遮挡物,是一处很好的地界。
王家住靠近洞口,可以防御来敌。
沈家紧挨着,正好有两块大山石,可以睡在那上面,隔挡潮气和老鼠。
王双喜看着山石蹙眉,“还需加宽加高些,让你们娘俩住的自在,这事交给我们父子就好。”
沈缃叶不反对,相互合作,不能太矫情,让对方难堪。
出洞后,沈缃叶再次匍匐地面,“走,没声响,兴许是找村长去了。”
回村时,万籁俱静,各自回家。
侄儿睡着,余沆没多说话,挥挥手回去了。
听着侄儿轻浅的呼噜,寂寂黑夜中,沈缃叶反而睡不着。
回忆起一天发生的事,居然会有这么多。
而这,才是开始,明天,大概就知道那半夜的几匹马,是来做什么的。
洗漱后睡下,脑海里还像跑马灯似的,安静不下来。
王家父子,居然是有秘密的人,这让她着实没想到。
不过,无所谓,他们不会损害她的利益。
对余家夫妻,她不会说。
睡得迷迷糊糊中,听到侄儿叫她,翻个身,应了句,再次进入梦乡。
天刚亮,沈缃叶起来。
侄儿已经熬粥,也煮了四个鸡蛋。
两人就着一点咸菜吃完,便打算去镇上。
这次不同以往,沈缃叶除了腰交还给书铺的东西,还有小匕首包系腰间,弓箭包直接背身上。
牵上也背竹篓的侄儿,关窗锁门,锁院子门,一气呵成。
隔壁的李荷花端盆出来,好像是去葫芦滩洗衣裳,沈缃叶本想提醒两句,最后,扬长而走。
这妮子,不是好人,那眼神,阴沉的很,还是少惹为妙。
王家,已经锁门关窗,显然办事去了。
路上,也有行人,只是比起以往,少了一些。
到处都在挖坑埋死人、埋牲畜,哭声凄惨,让雀都不敢停留。
活在这里,确实磨难会更多,只能自己变强。
沈缃叶屏蔽哭声,走的很快。
到达镇头树下时,太阳才刚刚爬上那块已经斑驳的安远镇牌匾。
看到不少的村民们,身上都带着各种武器,有长刀短矛,还有镰刀菜刀的,沈缃叶更紧地牵住侄儿的手。
尽量走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
路过楚留香酒楼,发现挂了个暂停营业的幌子,沈缃叶才想起,这家的老板楚劲松,据他称是京都远亲。
现在看来,这点十分存疑。
书铺居然都开了门,夏老板依然坐在老位置,依然在看书写字。
拿出抄完的书册,还有样书、文具等,夏昭明依旧细细检查,然后拿出一锭银子,“买家付的,我不多占,留下一两中间费。”
“多谢,暂时无法抄书了,世道混乱,先生小心为上。”掏出一两碎银,这趟生意便是完全成交。
夏昭明微眯眼,眼神闪过她背后长长的箭簇,“大项国的弓箭确实好,小姐能使用它,定会安恙无虞。”
沈缃叶浅怔,随便回了句,“是好友送的,多谢先生祝愿。”
集市摊贩不多,顾客也少,东西价钱却很贵。
沈缃叶没多犹豫,现在不买,以后只会更贵。
硬着头皮买了些侄儿,想要的小点心、果子和他喜欢喝的茶叶,另外的,全部买的大米、小米、面粉子以及调料之类的。
而其他村民,买的全都是最下等的米、面粉子,买调料的,都很少。
现下,能不饿着便是万幸,何谈讲究味道。
严家麟歉疚无比,悄悄对她道,“小婶婶,下次不买点心和果子了。”
沈缃叶摸他脑袋,“无妨,家麟,小婶婶不能让你过得艰难。”
严家麟不做声,只是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
等两人的竹篓都几乎装满,才去铁匠铺。
高青山正在敞开短衫捶打一柄大刀,现在当官的都跑了,管控铁器消失,锻打武器倒是热门生意。
见到沈缃叶,下意识要去拢胸前的衣裳,被沈缃叶摆手拒绝。
两人进入里间,严家麟站在门口放哨。
“那瓷器商已经回京,我特意请他喝了餐酒,他告诉我,沿路听说京都乱了后,有不少的人揭竿而起,不止咱们流放地。
监管司的人全部都带着家小和钱财走了,听说还有皇帝亲派的人没回京都,也不知他们多少人,是来管什么的?”
沈缃叶默然,想起虞荆芥,和那道想要劫持她的黑影,还有千方百计,要走的那半枚玉玦。
思绪收回,继续听高青山说话。
“沈姑娘,我打算把一些积蓄很久的精铁藏起来,你那可有稳妥的地方?”
稍楞后,迅速接话,“有,你先准备着,我深夜带人带骡车来拉。你家眷可还安稳?我有地界可以住,水源不愁。”
沈缃叶没多纠结自己这贸然而出的话,是否不妥。
甚至也没深层去想,自己并不喜欢多人一起。
拥有精铁,便意味着能打更多精良的武器。
武器,不仅对于流放村,就连整个天下,都是求之不得。
高青山作为打铁匠,自然也深谙其道。
人家连眼下最珍贵的东西都交托,自己又何必多那些弯弯绕绕的脑子呢?
见他不语,沈缃叶索性一鼓作气,“我会些医术,山上有药草,你家若是老弱病残的多,跟我一起,对你没坏处。
你的东西还是你的,我不会动用一丝一毫,你尽可放心。
晚上我们先来拖货,等你想好后,咱们再来接人,只是,记得保密。能少带人尽量少,那地方不是亭台楼阁...”
高青山若有所思,看她背后的箭镞和弓箭,随后,沈缃叶带着侄儿,低头猛走。
没多逗留,先回村里。
放下东西,沈缃叶便让侄儿在村子里转一转,打听打听昨夜的消息。
严家麟一扫萎靡,双眸精亮,兴奋地溜出家门。
看他模样,沈缃叶哑然一笑,掀帘进屋。
正在记些事项在纸上的沈缃叶,感觉有人在前院外偷偷朝里看,她直接叱喝,“谁?鬼鬼祟祟的?”
人影消失,一声轰隆传来,好像摔了跤。
沈缃叶夺门而出,一抹浅粉色,钻进李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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