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转向,准备进自家院子时,看到有村民推着独轮三轮车,上面放满行包,带着家人出村。
这是没找到水源,也怕染上瘟疫,最早离家的一批人。
沈缃叶大概数了数,有三家。
看他们的面色和行为举止,这三家,应该不是关系很亲。
沈缃叶呆立原地,流放村虽然不好,可也是大家共同的家。
因为一次意外,因为官府的不作为,竟然慢慢散、凋敝。
她看到的是丙村,想必其他村,也打抵差不多。
有本事的开始慢慢显露,烧杀抢掠,没本事的等死或者当走狗。
无论哪种,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婶婶,看什么呢?”
布衣褶皱,头发凌乱,侄儿回来时,身后跟着更加脏乱的王拜相。
看他一身的泥土和草屑,沈缃叶没多问,唯恐隔墙有耳,直接钻去厨房,张罗午饭。
她能猜到,王大哥应该还在山上忙。
猪肉,鸡蛋,家里有的全都做。
后厨,热火朝天,趁着炒菜的声音,严家麟边朝灶膛里塞柴火,边说话。
“村长家安静的很,倒是住在后面一排的一户人家门口,有不少人围着,送鸡蛋送鸡和大米的,我看到还有人送了一块好看的布头。”
这家显然是有什么值得大家伙巴结的,不然,现下艰难,谁会把东西送去别人家?
“是不是和昨夜进村的骑马人有关?”
“好像是,听他们说有个好亲戚,雪中送炭什么的。”
“那用水,他们是用的哪里的?”
“不知道,路上有些水迹,要不,小婶婶,我去偷偷跟着?”
“不行,万一被发现危险。”搅好鸡蛋,导入滚烫油锅,滋啦响声后,香喷喷的味道都飘出院子外。
王拜相已经回家收拾了些东西打包,过来吃饭时,沈缃叶已经单独各种菜式都准备了一份,还把家里剩下的一壶酒,让他带去。
“我爹已经搭好床铺,小婶婶住在最里面,中间弄了个竹帘子,恰好那儿有个小洞,可以通风透光,我爹还特意把洞凿大了些,外面用铁网子网上,还故意栽了棵树,只要扒开树,就能看到朝咱们洞里来的人。
哦,对了,我爹在洞口,也弄了个可以瞭望的地方,高一级的山石上,俯瞰所有。”
王拜相(盛义)边吃边说,严家麟想到离家时的郁闷,在他的吧嘚吧中,充满向往。
沈缃叶一直边吃饭边听,想起铁匠铺的事,十分慎重地对王拜相道,“今晚,让你爹赶着骡车在去镇上的岔路上等我,我带你们去装些东西,很重要。”
王拜相咽下口水,也十分慎重点头。
“那家里又只剩我一个?”
“你去余叔家睡,好不好?我怕时间比较久,余叔来家里,扔下周氏,有些不过意...”
"好,小婶婶,你去忙,我去余叔家睡咱们以前住的那屋。"
侄儿的乖顺,让她在面对他也想去山上时,无法拒绝。
王拜相(盛义)背着大竹篓,拿镰刀做样子。
严家麟也背上竹篓,里面装些他自己的随身宝贝,一起出门。
缸里的水还剩一点,只够今晚,明日,就要走了。
看着越来越空的家,沈缃叶没空哀叹,一旦被发现今晚家里没人,保不齐会有小偷来。
她才不会像上次被人偷厨房那样,忍下这口气。
适当惩戒,也能找出到底是谁,是那暗沟里的老鼠。
忙到太阳去到葫芦滩的另一边,各家开始掌灯,沈缃叶才停下。
家麟还未回来,也不知在山上怎样?
有王家父子照看,她并不担心,只是,和侄儿很少分开,有些不习惯罢了。
趁着还有光,草垛子还在,拿上弓箭,沈缃叶去后院练习。
刚射出一箭,隔壁院墙有动静,两个脑袋,一大一小,李家的一对儿女,正趴在墙头看的津津有味。
沈缃叶蹙眉,她对李家人,实在是不喜欢,可刚刚摆出的架势,看就看呗。
一箭,两箭,三箭...
直到所有人都回来。
王双喜摘了些野果子,擦了擦,递给正在擦拭弓箭的沈缃叶。
两人就坐在草垛子上,一边吃,一边悄声说晚上的安排。
说完时,墙头的脑袋已经不见。
晚饭时,余家夫妻来借水,可惜,水缸已经见底。
众人坐下,吃了顿简单饭菜。
余沆没找到水源地,可他找到一份新差事:鄞州城里的一户人家缺花匠和看守后角门的,可以带家眷。
这差事来的真是最好不过,他打算带着周氏去。
这样一来,答应看家和收集讯息的事,便要泡汤。
“没什么,大不了把细软都带上,只在家里留下粗笨家具,你们过日子要紧。”
沈缃叶拿出礼物,两块布头,都是适合做贴身衣裳的细棉布,本来是为侄儿留着做里衣和里裤的,“送给你们,给孩子做两件衣裳穿。”
王双喜回去一番翻找,找出一大把晒干的野菇子。
大家都没在避免提及,以后该怎么见面。
这个世道,动荡不堪,谁能算得准未来,会是如何呢?
即将离别的惆怅在豆大的灯烛下蔓延,周氏甚至抱着沈缃叶哭泣。
相处不久,却很和谐,也不知各自分开后,会遭遇什么。
坐到亥时离开时,沈缃叶说了让侄儿住住一晚的事。
夫妻俩自然热情欢迎,这一次,周氏都没问,沈缃叶是要去做什么。
暂时不在一条路,秘密,自然无法分享。
大家没谁觉得不对或者尴尬。
只有严家麟,好看的丹凤眼,在每个人脸上滴溜,最后闭紧嘴巴,抱住枕头跟上。
等到寅时,三人坐上已经喂的饱饱的骡子出门了。
李荷花如鬼魅,爬过墙头。
-
三人到达高青山所在的村子时,他立刻从一棵大树后闪现。
稍稍寒暄,高青山便领着他们到一处破败的小作坊。
怕被人发现,火折子都没点,直到沈缃叶的腿,绊倒一处杂物,差点摔跤。
王双喜默默点着,高青山这才看清,沈缃叶带来的人。
走到一处小土堆,高青山搬开围住的砖块,“在下面,等我先下去,你们就在上面拉拽。”
沈缃叶懂他的顾虑,手掌示意,王家父子站在砖块之外。
一袋,两袋,全都是结实的大麻袋,外面还裹了层油布。
直到拽出第十五袋,高青山才浑身是汗上来。
太多,骡子一次肯定驮不动。
最后,沈缃叶留在原地,王家父子带高青山一起去山上存放。
沈缃叶坐在作坊外的一处高地上看月亮,直到第三次,月亮已经快要走到东边,高青山这次不跟,直接回家,换成沈缃叶。
三人累极,都没说话,王双喜赶着骡子,在半路又给骡子喂了一次水,吃了两把带着的嫩草。
就是在这让骡子歇息的当口,从路的两侧树上,陆续掉下来八个人。
影影绰绰,借助一点月光,沈缃叶发现,他们手拿的武器,不尽相同,就连着装,也是各式各样。
看来只是农夫,不是专门班子。
沈缃叶掏出一锭银子丢过去,“给你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打头的男人,阴恻恻道,“想得美,把骡子和货留下,我们不杀你们。”
不等沈缃叶答话,王拜相(盛义)直接挡在她前面,“休想,这货是我们替人运送的。”王拔出匕首,双腿张开,做出十足架势,“你们赶紧滚,不然小爷的匕首不长眼。”
王双喜很懂他的想法,稍稍后退,坐在车板轻唤,“缃叶上来,对付这几个乌合之众,拜相足够。”
沈缃叶看着他比对方任何一个男人都矮短的身材,有些不放心,搭弓上箭,使劲一拍骡子肚,“走,赶紧走!我们等会原路撵你。”
王双喜还想阻止,沈缃叶已经搭箭上弓,站在王拜相身侧,对准对面的人。
王双喜无奈,猛甩鞭子,骡子踩的地面嘚嘚作响,越来越远。
“有一个是娘们,兄弟们,杀了他们,去抢货!”
八人叫嚣上来,沈缃叶弓弦松箭射出,直接对准为首的男人。
她希望是胸前,哪知,准头太好,直接射在他眉心。
男人惨叫倒下,众人稍楞后,举起武器,凶猛扑来。
沈缃叶不想用弓箭了,她想试试自己的宝贝长刀。
血飞溅,刀刃在骨头咯咯被割开的声音,让沈缃叶血脉沸腾。
杀掉一个,又一个,直到两人冲破包围圈,身后是一众歪倒的身影。
有嗷嗷惨叫的,有愤愤然乱骂的,还有已经身亡的。
两人没空理会,朝着骡车的方向,急奔飞跑。
只是,他们都没注意到,有一个牵马的黑影,在田洼处小解后上来,躲在路边的一处树后,目睹整个全过程。
翻身上马,远远坠着,直到看见他们卸货搬进山洞。
到达山洞后,天色已经微亮,粉红的光从山的另一侧升起,让重峦叠嶂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
沈缃叶没空看山间晨景,她要赶紧拾掇清楚回家。
麻利在竹帘后,换了身衣裳,又去暗河洗了洗,让王拜相闻了闻,确定没血腥气之后,才匆忙下山。
王家父子,要把这些精铁,在洞里找个角落存放好,暂时不下山。
而且,还要大大议论一番。
“小婶婶不简单,八个人,我故意慢一步,她砍了五个,两死三伤。”
“果然虎门无孬种。若是家麟能沾染一点威风,也不至于要倚仗缃叶而活。”
“谁说不是呢?哭包,还讲究,不肯吃一点苦。你看他的床,铺的都是细软布床单,连枕头里灌的都是中药沫子。”
王拜相很生气,把严家麟的枕头摔了又摔,最后又平整放好。
王双喜浓眉难展,世道艰难,一个女人带着个爱讲究的侄儿,他们必须得好好帮衬一把。
“走吧,干活,人家能把这么好的东西放心交给沈缃叶看管,咱们就该更尽心,不能出一点纰漏。”
‘父子’两人不知,下山后的沈缃叶,再次成为村民的攻讦目标。
可惜,余家夫妻,已经一大早就出门去鄞州城,连个帮腔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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