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生气到了极点，反而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

向远瘫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于姜恍恍惚惚地将车开到了学校停车场，熄了火，却久久没有下车。

她靠在方向盘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一整个早上，她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学生，却感觉自己灵魂出窍，讲的课毫无灵魂，连最调皮的学生都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安静了许多。

她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那个电话。

一开始听到是个女声接电话，她只以为是向远单位的哪个女同事。

但下一秒，那个带着点娇柔的声音自报家门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于姜是吧？我是徐璐，还记得我吗？我回来有些日子了，前些天也跟向远见了几面，他应该有说吧？今晚我们两个单位聚餐，我送他回来的，他现在醉的不行接不了电话，让我接的。”

徐璐！

她大脑一片空白。

后面徐璐还说了什么“煮粥”、“照顾他”，她完全没听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心脏像是被刀子割，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机械地回了句“那你照顾他吧”，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的寂静里，那些被震惊暂时压下去的情绪才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

徐璐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说前些天也跟向远见了几面。

什么时候见的，私底下约的吗？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跟自己提过。

联想到最近向远偶尔的心不在焉，那天晚上莫名拒绝她去他家的反常，还有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原来是这样。

徐璐回来了。

而他，瞒着她，去见了前女友。

她蜷缩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为什么要瞒着她，他们是旧情复燃了吗？

他不会还对徐璐还余情未了吧！

那她算什么，他们这半年多的感情又算什么，那些甜蜜和承诺，难道都是假的吗？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折磨得她一夜未眠，眼睛又红又肿。

早上接到向远电话时，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和那句小心翼翼的“对不起”，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很想大声质问他，很想哭诉自己的委屈。

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也害怕听到那个她无法承受的答案。更怕一旦撕破脸，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甚至可悲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下意识地给他找借口，也许他有苦衷，也许只是偶然遇到，也许他正准备告诉自己。

所以，她只能选择用平静来伪装自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毫不在意。

她不敢多听，怕自己会失控，匆匆挂断电话。

她想，再观察观察吧。

看看他会不会主动坦白。

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做。

可是，这种等待和猜测，本身就是一种凌迟。

她看着手机上没有任何新消息的屏幕，心情一点点变得复杂。

一整个上午，向远独自待在家里，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宿醉带来的头痛依旧隐隐作祟，但更让他难受的是眼前这团乱麻般的局面。

他坐立不安，甚至后悔请了假，还不如去上班，至少有点事做，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被无力感淹没。

他该怎么办，直接把一切都告诉于姜，告诉她徐璐回来了，像个偏执狂一样纠缠不休，甚至试图挑拨离间。

可然后呢？

除了让于姜也跟着担心生气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她那么温柔善良，怎么可能是徐璐那种人的对手。

她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甚至可能受到伤害。

一想到于姜可能会因为徐璐而难过，向远的心就揪紧了。

他爱她，他发过誓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绝不能让她卷入这种肮脏的纠缠里。

他想自己解决掉徐璐这个麻烦，彻底地、干净地，在于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可徐璐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软硬不吃，偏执得可怕，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无力感让他倍感挫败，也更加痛恨起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高三那年。

那时候，他知道邹阳喜欢于姜。

每次课间，看到邹阳大大咧咧地凑到于姜课桌旁，跟她有说有笑，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又酸又闷。

他嫉妒，却又因为性格里的那点羞涩，不敢像邹阳那样豁出去直接表达。

他只能借着班长的身份，多看她几眼，多找机会跟她说几句话，那种暧昧的情愫在眼神交汇间流转，他以为她懂，他也以为时间还很多。

那天体育课，他因为有点事提前回教室。

邹阳追了上来，跟他并肩走着，闲聊了几句。

突然，邹阳用一种有点不好意思的语气对他说：“远哥，我跟于姜表白了。”

向远的心猛地一跳，强作镇定地问：“哦？她怎么说？”

邹阳挠挠头，“她说现在高三要以学习为重，不过，她说等高考结束了，就答应我。”

那一瞬间，向远感觉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又酸又疼。

后面邹阳还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应和着。

年轻时的自尊让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去向于姜求证。

不过也是，能怎么问呢，难道要问她“你是不是答应高考后和邹阳在一起了？”

他问不出口，也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那之后他难过了好几天，看着于姜和邹阳，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恰在此时，一直对他有好感的徐璐，对他发起了热烈的追求。

或许是为了赌气，或许是为了填补那份失落，或许只是想证明自己也有人喜欢，在一种混乱的情绪驱使下，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答应了徐璐。

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是他人生中做过最愚蠢、最后悔的决定。

一段仓促开始的恋情，掩盖了真正的喜欢，也伤害了无关的人。

而那个关于“高考后答应”的传言，直到多年后，他才从邹阳朋友那里知道，根本是子虚乌有。

可当时的一个错误决定，却埋下了今日的祸根。

向远痛苦地闭上眼。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绝不会因为少年的意气用事，就草率地开始一段感情。

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他必须解决掉徐璐这个麻烦。

傍晚，向远照旧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

于姜的车已经停在那里，她摇下车窗，对他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

“我开车了，直接去餐厅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温和。

向远点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两人一前一后，驶向那家他们常去的餐馆。

下车后，在餐馆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看着彼此，都愣了一下。

对方的憔悴都如此明显。

心里都有千言万语，都有难以言说的痛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于姜先移开视线，没事人一样轻声说：“进去吧。”

“嗯。”向远哑声应道。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机械地点了平时爱吃的菜，服务员离开后，再次陷入沉默。

菜肴很快上桌，色香味依旧，但两人都食不知味，筷子动得很慢。

他们太像了。

都内敛，都温和，都习惯了替对方着想，都害怕激烈的冲突会伤害彼此，于是遇到问题，一个选择隐瞒独自承受，一个选择假装平静暗自神伤。

于姜尤其不擅长质问，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逃避和自我保护。

向远看着于姜安静吃饭的侧脸，心里煎熬得像在油锅里滚。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筷子，鼓足了勇气。

“姜姜，”他唤她，“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于姜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等待下文。

那眼神平静得让向远心慌。

“最近，徐璐是回来找过我几次，”他艰难地措辞，避开那些令人不快的细节，“她，情绪好像有点不太稳定，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我跟她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一点可能都没有，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绝不会让她影响到我们。”

他说完了，紧张地看着于姜，等待她的反应。

于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等他说完，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柔和：“嗯，好的。”

就这样？

向远的心又酸又涩，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平静。

难道她真的没有那么爱自己？

可是他们都已经如此亲密，彼此交付了身体，交换了最深的情感，怎么可能不爱呢？

他猛地想起高三那时候。

他和徐璐在一起后，于姜除了默默地避开他，和其他时候并无二致。

他当时心里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故意在于姜面前和徐璐牵手，故意表现得亲密，可于姜也只是淡淡地看一眼，然后就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那时候她的淡淡，让他失落。

现在她的淡淡，让他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