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不记得自己身份,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何地又是如何失了自由。
自她有意识,她便困在暗无天日的砚台里。
再一睁眼,她便站在了一座书阁里。
这间书阁大气而齐整,弥漫一股书香墨气,房间里整齐排布了许多书架,书架上整齐垒着书。
花月懂一点字,因着好奇,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书架,想拾一本瞧一瞧。
蓦然,屋外传来一阵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向她靠近。
花月心道:糟了。
她匆忙之下,找了个书架躲着。
“公子,这是侯爷要求你去的,他吩咐老奴公子你要不去,就要家法伺候。”
“他哪回真这么罚过我。”
几乎是她前脚藏起裙摆,后脚书阁门就被推开。
陆远澂(cheng,一声)刚才好似听到书阁有动静,但等他推开门看到书阁一如既往,他挑了挑眉。
陆远澂漫不经心问:“说吧,他要我抄什么?”
管事连忙接话:“《张炎德三诫》。”
张炎德是前朝一位贤臣,他勤良恭俭让,效忠君主,曾写下三诫教育孩孙。
陆远澂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没头没脑说了句:“他倒是贤德。”
还不等管事说什么,陆远澂挥手让他离开。
花月听到书阁门关上的声音,晓得现在只剩下一位未知的公子,稍微放松了一下。
她刚才慌乱之下选择的书架书很少,下面零星摆着一些书,她只得坐下抱膝,揪住自己的裙摆,弓腰低头,生怕被人发现。
书阁里没有任何动静,她想换个书架藏着,但不确定那位公子在哪儿,她便靠近书籍,试图从书籍间锁定他的踪迹。
她看不太清楚,又动了动身子,想凑近一些。
她太专注了,以至于有人问她:“你在找刚才那个公子?”时,她下意识回答:“是啊,我在找他。”
听到这话后,花月被吓一跳,连忙转头,只听得“嘶”的一声。
她抬眼望去只能看到一个俊美男子掩着项颈,一脸不忿。
她一下就意识到这就是那位公子了,吓得往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陆远澂本有些不爽,看了她一脸惊慌的模样,反而气消了些。
他反觉着她反应迟钝,呆呆的。
他有些兴味,一下子就坐下来,与她平视:“说吧,你哪来的,是哪家公子把你塞给我的?”
他可不信守卫森严的镇北侯府能让一个毛丫头闯入,合理的推测便是她是被人带到侯府里的。
不过陆远澂端详花月,没在自己记忆里搜寻到跟她有关的任何信息。
他并不认识花月。
花月知晓自己是突然出现在书阁的,她不能说出这件事,但是她又不想被他看低,只能胡言:“我是当时逃乱,从狗洞里进来的。”
花月说完,偷瞄一眼他,对上他探究的视线,又觉不对,不甘示弱看着他。
她也不算完全胡说,她当时确实在逃乱中获生,睁开眼就到这里了。
逃乱?
陆远澂觉得这女人在胡扯,京都是大历朝的首都,这些年一直都很安平稳定,也没有听说过有流民进京。
他又看向花月的穿着,她身着不俗,虽然衣物有些凌乱,但也不至于到逃乱的程度。
重要的是,镇北侯府哪里来的狗洞?
陆远澂对上她瞪得圆鼓鼓的眼睛,觉得有些好笑。
他抽出花月手里紧紧攥着的《张炎德三诫》,拿书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哪来的哪回去。”
《张炎德三诫》不厚,只有薄薄几页纸,虽然陆远澂敲着不疼,但花月还是有些生气,她都没有被这么对待过。
他说“哪来的哪回去”,她也不想看到他啊!
陆远澂摸着脖子上的划伤,还是有些不爽。
这些年还没什么人能让自己受伤,她是其中之一。
陆远澂抄着抄着就在想如何对付这个女人。
花月一直看着陆远澂抄书,觉得很无聊,于是出了书房。
等陆远澂因抄累了而起身放松时,他这才想起来那个女人。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书阁,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神色玩味。
花月就这么飘啊飘,一路飘到了街上。
虽然花月没有实体,但这并不妨碍她沐浴在太阳之下。
她看着街上好玩的物什,这摸摸那碰碰。
她忽然发现自己碰那商贩的小玩意儿,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花月觉得好玩,又在商贩面前挥挥手,确认他的眼神不在她身上,她只好作罢。
不对,那刚才那个公子怎么能碰到自己呢?
花月存了几分恶劣想法,她想一把抢过摊贩面前顾客手里的小玩意儿。
见人无动于衷,她难免带了些失落,觉得自己的恶作剧根本没有成功。
人头攒动,但这些跟花月没关系,她可以无视人穿过去。
等到某地后,她忽然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了回去。
陆远澂刚想转头离开书阁,一转头就被从天而降的花月砸了个正着。
花月也没想到会有冤种能给自己当垫背。
她的唇一下磕到了陆远澂的下巴,痛死了。
她挣扎着起来,本来想扶着旁边柱子,但一挥手,手直接穿了进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公子一直赖地上不起,顿感不妙:“你快起来。”
陆远澂就是在地上赖着不起,想着讹人:“喂,你把小爷砸坏了怎么赔?”
花月听着他话而思忖,怪也,为何别个儿看不到她,却偏偏他能看了去?
她蹲在陆远澂身侧,注视他:“那你要怎么赔?”
说到这个,陆远澂来了兴致:“俗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花月托着腮,还想瞧瞧他能说些什么,一听这话,觉着有些不妙,便微微端起了身子。
陆远澂睨她一眼,才把话说完:“你又不怎好看,小爷嫌弃,所以你应当牛做马。”
花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有些怀疑:“你没搞错吧,让我给你当牛做马?”
她连能不能碰到物什都要看上天的意思,遑论其他。
陆远澂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起身,俯视眼前女子:“怎么,你不乐意?”
陆远澂本来也只是逗逗她,想看看她的反应,却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
他的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因而才试探着问她。
花月保持淡定后,开始思考自己和他之间的联系。
他可以触碰自己,自己也可以触碰他,那么要想让自己有实体,是不是还得需要他?
花月立马敲定一个主意,连忙带着他往外走。
一路上,他们碰到好些人,有侍女,有侍从。
他们无不看着自家世子被一个陌生女子扯着走。
直至他们到了门前,花月才停了下来。
看门的侍卫向陆远澂行礼后,看向花月时有些犹豫,便问陆远澂:“请问公子,这位是……?”
陆远澂也没想好此时花月该是什么身份,于是挥手示意,让花月跟着他出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花月只得跟在陆远澂身后。
等出了府,她立马跑到陆远澂前面,一错不错盯着他。
是了,刚才那两个看门的居然能看到她,而她只是一路上拉着他的衣袖带着他往前走。
莫不是他与自己触碰后能使自己显现在他人眼前?
花月觉着极有可能。
她想了想,让陆远澂再回一次府邸。
陆远澂似笑非笑看着她,看的花月心里发毛,她不由得推搡他:“你干嘛?”
陆远澂被她推着迈了步子,按照她说的去做。
花月跟在他身后,有些忐忑。
前后两次出入候府的时间间隙要短些,侍卫还是能看到花月。
花月不敢得寸进尺,确认这一条信息后罢手。
她心知自己不能离松烟砚太远,不妨答应他说的,既可以为自己寻个安身之处,又可以见识到好多好玩的。
反正时刻都能见着他,见不到也可以无视他人去找他。
花月爽利的答应陆远澂,刚出口又有些懊恼。
自己无名无分,从何成为候府侍女?
陆远澂就等着她上钩呢,不过是打点一二,这还是可以的。
他为她安排好身份,签了只有二人才知道是作假的卖身契后,事情告一段落。
入府前,花月名唤花花,为卖身葬亲,碰巧遇到陆远澂大发善心,又作得些活,便答应来候府。
既然花花是良家人,那自然签不了卖身契,因此只是签了普通协议,倘若花花他日可以养活自己,便可撕毁协议。
花花看了,对其中一点有些疑惑:“何为贴身侍女?”
陆远澂心情挺好的,耐下性子为她解释:“贴身侍女是听主人的命令,照顾主人咯。”
花月明白了,她指着陆远澂:“所以我要伺候你?!”
她音量有微微上扬,陆远澂觉得她态度很奇怪:“怎么了,照顾小爷还不好?还有,既然你已签了协议,那对小爷的态度可否放尊重点?”
花月看他一下子就端出架子了,皮笑肉不笑:“可以。”
陆远澂高兴了,他拂袖转身:“那便为我倒茶吧。”
花月他们此时在候府,看到陆远澂走远了,赶紧追上去,趁他不察,偷偷捏了他的衣角。
陆远澂人高马大,步子迈得大些,花月三步并两步小跑跟上。
奇怪的是,陆远澂忽然慢了步子,仿佛有意等着她?
花月一下就放松了,跟在他身后商量:“公子,你平日会做些什么?”
陆远澂不太信她立马接受自己的身份,略带审视看她两眼,便答:“我到时会说与你听。”
花月哪里知道他在怀疑什么,自己显身需得触碰他,她不清楚显身几何失效,只能时刻掌握他的动向,尽量减少秘密暴露的几率。
听陆远澂这般回答,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那公子一定要说与我听。”
不知为何,陆远澂打了抖。
接了她的茶,陆远澂一口闷了就打算走。
花月有些警觉,问:“公子,你要去哪?”
他只给他一个背影:“天香楼,你给我待在府里,把小爷的房间打扫干净。我回来会检查,打扫不干净饭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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