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仿佛永远没有亮起来的时候。

周定山坐在地上歇了好一会，才有力气重新站起来：“这里血腥气太重，容易招来野兽，早饭先别吃了，咱们赶快收拾收拾东西离开这。”

天空阴云遍布，随时有可能下雨。

他们没敢走太远，拆了帐篷，把树杆绑成两捆拖着，然后另外找了一片营地，就重新安营扎寨了。

早饭和午饭合成一顿，吃的是野菜炖蛇肉。

王润香盛了一碗给女儿，周兰怎么都不肯吃，推搡时用力过猛，一碗蛇肉都泼在了地上。

大黄早就垂涎欲滴，见状直接扑过去大口吃了起来。

周兰看着大黄的狼吞虎咽，脸色更加难看，身体往后退了两步。

小老虎也被丢了半条蛇过来，这整条蛇被截成了两半，一半处理干净煮进了锅里，另一半就在它的面前。

它已经饿了小半月了，自从进入山里，周定山一直没什么收获，它也一直没有进食。纵然行囊里有储备的肉干，但那是储备粮，只要它饿不死，周定山是不会投喂它肉干的。

小老虎盯着地上的半截蛇身，这是带蛇头的那一半，比带尾部的那一半还要肥美。

它死死地盯着这半截蛇身，那鲜红的血肉带着致命的香气，它全身每一寸骨血，每一分意念，都在疯狂地想要扑过去撕咬，去吞噬，但就在它不由自主想要走过去的那一刻，它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恶寒。

它扭头看向周兰，它看到了她的眼神，那是一种恶心、厌恶，并且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惧怕的眼神。

它浑身一抖，瞬间清醒过来。

身体下一刻退出半丈远，远远地躲开了那半条蛇。

看着周兰和小老虎的怂样，周定山一阵火大：“爱吃不吃！饿死你们算了！”

然后周定山把那半条蛇也收拾干净烤熟了，和王润香分食干净，骨头也都投喂给了大黄。

次日天空放晴，吃过早饭后，他们拔营继续赶路。

周兰背着被褥，父母挑着扁担，小老虎拖着树杆，连大黄的背上也背了两捆干草，这样到新营地扎帐篷的时候，能省很多事。

周兰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兴致勃勃，连日赶路令她浑身疲累，脚上也磨出了好几个水泡，她现在整个人都蔫蔫的。

就这样走走停停又走了几天，他们抵达了一处荒山。

说山荒，是因为山里几乎找不到人类出没的痕迹，山里甚至连路都没有，他们要么走兽径，要么拿着柴刀自己开路。

夫妻俩一度兴致勃勃，觉得找到了没有人烟的荒山。

但转了一圈才发现，这片荒山面积太小了，半天就能走完，远不够一头老虎休养生息的。而且出了这片区域，外面的山和屏母山一样，有人踩出的路，也有采摘果实留下人类的脚印。

这一片荒山，只是偶然被人们忽略了而已。

但正因为被人忽略，这片山的物产很丰富。他们在这里发现了两棵栗子树，一棵核桃树，一棵爬满树冠的葡萄藤，山底还有一片活水塘，水塘上立着干枯的荷叶，水下肯定会有不少藕。

夫妻俩商量后，打算在这里住几天。一来休息休息，二来他们行囊里的食物日渐减少，这里物产丰饶，正好可以收集一下，补充补充食物储备。

采集比赶路轻松多了。

周兰跟着父母漫山遍野的跑，又重新快乐起来。

一筐筐的栗子，一筐筐的核桃，还有各种汁水丰盈的葡萄、树莓、无花果、桑葚等之类的水果，都采摘下来运回了营地。后来他们还发现了葛根，葛根捣碎洗出淀粉，就是正经的主食了。

父亲布下的陷阱也收获多多。

仅仅一天，就套到了一只野鸡，一只猪獾子，池塘里的陷阱也捕到了两条大鱼，一捧小虾。

当晚，他们就吃上了香喷喷的栗子炖鸡，栗子放的多多的，都不用另吃主食了。

周定山特意在水边处理好鸡肉才回来的，他没有让周兰看见宰杀的过程，吃饭时，周兰果然就安安生生的吃饭了。

她安生，小老虎也没有作妖，丢给它半只鸡，它一口就吞了。

吃完饭，王润香用草木灰把锅碗都擦了一遍，等她收拾完，周定山从口袋里拿出一朵蘑菇状的东西。

“润香，你看这是什么。”

王润香拍拍手上的灰，接过来借着火光一看，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赤灵芝！”

屏母山也产赤灵芝，只是山里常有人行走，总是稍微长成就被采走了，所以平时很难见到。

赤灵芝的价高，品质好的甚至能到两百块钱一斤，他们看不出这朵灵芝的年份，但看品相，只觉得光润肥厚，年份应当不低。

“你把它晒干收好，等回了村，我们就把它卖给收购站。卖不了一百，六七十总能卖。”

“好。”王润香喜滋滋地把它收了起来。

周定山：“等吃的采集的差不多了，让兰兰跟着我去打猎吧，我趁机训训小老虎，它总得会捕食才行。等它会捕猎了，我也能轻松点。”

“行，明天我们再采点藕就差不多了，再多了我们也挑不动。后天你就带兰兰去吧，我在家里收拾这些吃的。”

东西采回来还要费好多功夫收拾，鲜栗子太沉了，要煮熟，剥皮，然后装布袋里敲碎了，再在锅里炒干，这样才好携带。

核桃也得剥皮炒干，葛根得捣碎了取粉，其他葡萄之类的水果也得烘干，这样能减轻分量，也更好保存。

“好，明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秋天水凉，咱们俩轮换着采藕。到时候在岸上点堆火，上了岸就烤烤，省得着凉。”

商量定，第二天一家人就下水采藕去了。

周兰在岸上看着火，周定山和王润香轮番下水挖藕。

秋天的河水凉得刺骨，两人每次从水里出来，都抖得跟筛子似的，要在岸上烤好一会才能缓过来。

一小片池塘的藕采了一整天，采出来的藕堆成了一座小山。

晚饭吃的藕炖鱼汤，热乎乎的正好驱寒。藕的清甜中和了鱼的土腥气，稍微撒点盐，炖出来的味道就非常鲜美了，莲藕当主食，一家三口连吃带喝都吃撑了。

采完藕后，休息了一天，周兰就开始带着小老虎跟着父亲去打猎了。

没有母亲在跟前，单独面对父亲时周兰总是有点胆怯。孩子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内向的孩子，她能感觉到父亲不太满意她，一直都是。

上次她打翻了那碗蛇肉，父亲对她的态度就更加不好了，虽然他不说什么，但看她的眼神都是嫌弃。

周定山手里拿着根长棍，边走边给小老虎讲解：“这是爪子印……这是掉的毛……顺着爪子印走就能找到猎物……”

其实小老虎也不见得能听懂他在讲什么，但总归万物有灵，会看会想，多教两遍总能明白。

“这是尿液……粪便……你过来闻闻。”他拿棍子在地上点了点。

小老虎凑过来闻了闻，顿时腥臊的味道直冲脑仁，它甩开脑袋狠擤了几下鼻气。

“你们老虎嗅觉灵，记住什么动物都有什么味，远远就能闻着了。”

周兰跟在小老虎的后面，因无事可做，总是忍不住走神。见草丛里的一从花，一块石头，都能拐过去看好久。

“……看见这种洞了吗？这是兔子洞……诶诶！你去哪！”周定山声音气急败坏。

小老虎趁他不注意，扭身就朝周兰跑了过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

一整天，周定山都在这种猫捉老鼠的状态中度过，对小老虎的训练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弄得他满肚子都是火气。

一连好几天过去，小老虎没有任何长进，他们所采集的食物王润香倒是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这天，天有点阴，好像又要下雨的样子。

吃过早饭，王润香把晾晒的衣物和食物都收进了帐篷里，周定山今天也不去远的地方，打算只去看看陷阱就回营地。

他做了好几个陷阱，有水里捕鱼的草篓子，有放在兽道上的套索，也有用石板做的压石陷阱。

他带着女儿和小老虎，先去水边看了看，草篓子拽出水面，里面已经困了好些鱼和虾。他把小鱼都放了，留下两条大鱼还有虾，然后在草篓子里放上内脏、栗子、葡萄，重新下入水中。

之后又去兽道。

两个套索都被触发了，但是没有套中猎物，倒是压石陷阱下面压着只黄皮鼬子，正“吱吱”地叫唤着。

周定山惊喜过去，一把攥住它的尾巴，把石头挪开。

他招来小老虎：“来，正好让你练练怎么杀猎物，。”

小老虎过去，迟疑地抬起爪子按住了鼬子，然后它回头，想看看周兰的态度。

周定山见状一巴掌呼它脑袋上：“你看她干嘛！看鼬子！”

小老虎吃痛的“呜”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低头咬它，咬脖子。”

它低头凑近鼬子，爪子下的鼬子像是被吓傻了，一动不动的。它缓缓张开嘴，口腔接触到硬刺刺的毛发，针扎似的触感，它吓了一跳，爪子也跟着放开了。

鼬子抓准时机，“吱”的一声，从周定山手里挣脱出去，一下就跑没影了。

周定山愣了愣，脸跟着就黑了。

抓捕猎物不易，这一家子好几张嘴要吃饭，好不容易有点收获，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你真是个废物你！就没见过你这么怂的老虎！”

小老虎讪讪的，躲到了周兰后面。

周兰看着父亲，脸上也有点害怕，不太敢看他。

要不是看小老虎体格太大打不过，周定山真想上去抽它一顿。他眼睛狠狠瞪了女儿和小老虎一眼，怒道：“走，回家！”

周定山气冲冲地走在前面。

周兰和小老虎都乖觉地在后面跟着，老老实实的，一点幺蛾子也不敢出。

山里很静，快要下雨了，动物们都躲了起来，偶有几声鸟叫，衬得山里更静了。

他们就这么一路疾走着，快要到营地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丝别的声音。

好像是陌生的人声。

周定山一个激灵，忙按住女儿和小老虎，藏身到灌木丛里。

藏好后细听，他才发觉，那声音是从营地传来，影影绰绰是个男声：

“……哪来的……”

“……屏母山……你这介绍信开的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