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正常的思路，这个三角形是不成立的。吐蕃和我们之间交通堵塞，货物交换也不满足条件。”

傅惊梅在一张白纸上点着，她的讲解浅显易懂，几人都听得十分入神，“何况我们面临的主要问题不解决，也不可能维持交易的稳定性。所以之前我陷入了一个误区，觉得必须要先解决问题，才能建立贸易关系。”

“问题？” 霍伯彦低低问道，剑眉皱起。

傅惊梅一直留意着几人的反应，立刻捕捉到了他的困惑。

“第一是如何垄断草原的羊毛羊绒货源，第二是怎么在互市迁到吐蕃后，继续和他们交换商品。” 傅惊梅的眼神并没有望向霍伯彦，好像那只是句很随意的补充。

“不过我有个想法，可以利用建立贸易往来，来逐渐绑定我们和草原的关系。也就是说，贸易关系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合约。”

裴柔之最先明白过来，笑了出来：“妙计！这次巽卿想到我前面了。”

大虎能感知到傅惊梅的情绪，又在脑中问了几句后，也反应过来：“老傅，可以啊！”

可惜的是，霍伯彦是唯一一个有疑问的人。

霍伯彦突然有了种憋闷感，面上依旧是一幅不以为然的神情。他在山林长大，即使到了中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也早习惯了自己吞回问题，独自弄明白。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构想，我还不太了解草原的办事方法......伯彦，能不能麻烦你听下我的具体想法？” 傅惊梅话题一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毕竟你最了解草原的情况了。”

霍伯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糟了，该不会自己演技太差，被他察觉到了吧？傅惊梅在心里暗自叫苦。三个人里就他没听懂，直接解释太伤人自尊了，只能拐弯抹角地给他开小灶。

“你说吧！” 唇角翘起个几不可察的弧度，霍伯彦接口。

傅惊梅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个三角，上面标注草原，左下西域，右下平关。

“如果我们彻底放弃和西域各国的直接交易，让草原胡部担当起运送的任务，就会变成这样。”

笔刷刷动了几下，一个链条被清晰地标注出来：西域货物 —— 胡部运送—— 平关城货物

“有了草原部落的帮助，我们可以渐渐垄断西域商人的货物，同时减少大量的运输成本。所得的利润我们分一笔给他们，让草原人能从中获取利益。同时我们继续和他们进行羊毛的买卖，用中原的特产作为交换。”

“这样一来，胡部就会变成中间人，两边的好处都赚。这个利润是很可观的，尤其是我们和西域的生意做得越大，胡部得到的好处越多，他们一定会帮着我们垄断西域的贸易。到这里，第一步就算完成了。”

傅惊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这个时候，胡部其实是拿捏住了我们两方。因为一旦他们拒绝运送，我们的商路就断了。看似是对我们不利，其实不然。西域的生意万一被我们垄断，吐蕃必定会成为我们的隐形同盟，西域商人为了生意顺利进行，也会努力和我们搞好关系。”

“这时候的三方互相牵制，西域不敢得罪胡部，因为他们需要运输渠道去进货出货；胡部不会冒险把羊毛卖给别家，因为得罪我可能会导致西域商人的不满，损失抽成得来的真金白银；而我们也必须保持交易的价格公道，尽量满足胡部的要求。” 裴柔之补充道。

“不过这样看上去还是草原那些家伙占上风啊！” 大虎嘀咕。

“是的，不过西域和我们都各自有制衡他们的手段。” 傅惊梅拿出白天换来的铁矿石，又拿出了一包茶饼，“西域那边就不用说了，草原胡部对他们的铁矿石依赖很高。咱们呢，只要能搞定这个就不用愁了。”

“茶？不对，这不是江南的绿茶。” 大虎闻了闻，下了结论。

“这是我找人做的黑茶。”傅惊梅接口，“你们可以尝尝。”

这个时空依旧以绿茶和乌龙茶为主，红茶和黑茶虽然已经出现，但它浓厚的口感不符合士大夫审美，产量极低。

“你想要垄断茶叶出口？” 裴柔之面罩寒霜，“这等于和冯家直接对上，太危险了。”

“黑茶产量大，耐储存耐运输，而且更适合草原人煮茶的习惯。再说做生意哪有不冒险的？羊毛的生意一做起来，我们势必会成为冯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差这一个了。”

傅惊梅早有预料，“围三放一，丝绸和盐的生意我可都不打算碰，他们不会上来就你死我活。只要利益划分得当，大概可以暂时相安无事。要是他们非要来硬的......”

“那和我们利益相关的胡部，不会坐视不理。” 裴柔之笑了，“只要我们握着羊毛和低价茶叶，草原这些部落就会替我们出头。”

“一年之内，羊毛市场才起步，不会引起太多人的觊觎。凭我们和铁敕族的关系，暂时可以保证独家货源。”傅惊梅补充。

“那一年后他们还会信守承诺吗？” 大虎问。

“不知道。”傅惊梅从容道，“所以这一年之内必须购置大量的茶园，开始囤积黑茶。等到两三年后，羊毛这边一出现竞争者，我们立刻放出大批黑茶压低市场价，垄断胡部的茶叶货源。既有情谊、又有利益捆绑，结盟才算是稳了。”

“正是，等到你成了胡部茶叶的唯一供货商，加上西域那边的利益纠葛，他们绝不会冒着风险去和别家合作了。你本身还和铁敕族有交情......” 裴柔之沉吟片刻，“不过，如果巴林罕部真的重创查塔尔部，难说是好是坏了。”

“这不是咱们管得了的，静观其变吧。” 傅惊梅说，“反正不管谁当老大，都不会和钱过不去的。”

几人商议已定，又讨论了接下来的布置，便各自回帐休息了。

拿出了明确的方案，傅惊梅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又充满了干劲。她给枕边的大虎盖上被子，熬夜写起了计划书，把脑中纷繁复杂的思绪一一捋顺，再慢慢添加上需要注意的细节。

傅惊梅原本打算在草原上多逗留上一段时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新业务的开展会如此紧迫。买下茶园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傅惊梅打算一等到铁敕族族长回来，就立刻和他谈下长期合作，交易完了立刻启程。

中间少不了要去一趟京师，看看戏园子和南柯梦的状况，整合资金。随后再转道西南，那里的几个偏僻的县城是红茶和黑茶的主要产地。

不出意料的话，今年她又没什么时间待在庄子里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又进了很多新人，就这么扔下，她心里是真的发虚。

以修家庄为核心建立起来的商业网还在起步阶段。无论是庄子里的工业、农业开发，还是京师的奢侈品娱乐业生意，在这个还不成熟的时期，都少不了走些岔路，必须有人看着才行。

傅惊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从大虎肚子里摸出来一沓书信。

那都是京师传来的，有些是大小情报，有些是南柯梦的季度财报，更多还是关于戏园子的种种新人选拔，规则建立。

不要小瞧了娱乐业，在傅惊梅的亲自操刀下，史家班已经成为了修家庄名下的吸金亚军。即使短时间内无法撼动南柯梦的地位，但其暗含的宣传效果不可小觑。

傅惊梅的注意力集中在待处理的文件上，再一抬眼时已是天光大亮，竟是一夜未合眼。

“各种宝石共十匣，香料三十车。花种菜种共四十余种，锡块铁块各二十车，书籍三箱，西域服饰二十套......” 裴柔之对着账册念念有词，一转头发现傅惊梅已经抱着软枕睡着了。

大虎趴在她身边，听见响动扭了扭耳朵，撩开一只眼皮瞥了瞥裴柔之。

裴柔之悄悄合上书册，起身放下了车内的纱帘，又拽了下垂下来的绳索。

没多久马车便减缓了行进速度，停了下来。骑马走在一旁的霍伯彦见状，跳下马走过来。

“又怎么了？” 面具后的声音有些不耐。

“还有多久扎营？” 裴柔之问。

“至少一个时辰。” 霍伯彦看了眼四周，“这附近有狼群出没。”

春天猎物多，狼群的威胁性并不算大，但终究还是别没事找事得好。

裴柔之看他说着话，眼神却往车上飘，说道：“你赶路大半天了，要不要去巽卿的车里坐会？我要去后面那辆车，和阿影他们打牌去。”

霍伯彦怀疑地看了裴柔之一眼，仿佛在疑惑她是不是别有用心，但并没有立刻拒绝。

裴柔之依旧是笑意盈盈：“巽卿睡着了，就大虎陪着，我有些不放心。你是她的护卫，难道不打算履行职责么？”

霍伯彦挪动了一下身体，觉得自己的四肢格外僵硬。

尽管这车厢是特制的，可终究空间有限，冷不丁挤进来他这样个人高马大的存在，立刻显得有些逼仄。

傅惊梅单独占据了一边，睡得很香。被纱帘滤过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照出细细的绒毛。

松软的座椅上簇拥着蓬松的垫子，她陷在其中，让看的人无端生出某种轻柔的情绪。大虎蜷缩在她的旁边，发出细小的呼噜声。

霍伯彦被这种慵懒的气氛感染，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逐渐有了些朦胧的睡意。对面的大虎嘟哝一声，翻了个身。

傅惊梅似乎也被它打扰，无意识地动了动，身体随着马车的行进左右摇摆。眼看着她的头就要撞向旁边的木板，发出“咚”地一声。

预料中的巨响并没有传来，一只手挡在了傅惊梅的头和墙壁之间。

霍伯彦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的手，表情中透出深重的迷茫。

喵喵点的加更在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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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一百七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