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嫣对着铜镜,脸上的疤痕浅到几乎要看不见了。她拿起柜上的雪玉膏,将最后一些涂抹在脸上,雪玉膏已见底,雪玉梅的清香还在。
“姑娘,”采云采荷走了进来:“杨大人来了,您要见吗?”
晨嫣沉默,看着铜镜,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采云采荷就站在一旁,等她决定。
终于,晨嫣开口:“杨大人于我有大恩,怎么能让杨大人在外面等着?”
采云采荷心里了然:“奴婢请杨大人进来。”
晨嫣微微点了点头,等采云采荷出去,她发现自己竟有些紧张。
真是奇怪的感受,晨嫣笑了笑,起身走到桌旁,开始煮茶。
杨繁之走进来,一眼便看见晨嫣动作娴熟地煮茶,那个每日叫着“繁之繁之”的姑娘是绝对做不出来这种模样的。
晨嫣记忆恢复的第一日,他过来便没能见到她,他知道该给她一些时间,于是等了几日才再一次过来。
如今晨嫣愿意见他了,也不知她是什么想法。
见到采云采荷引着杨繁之进来,晨嫣对采云使了个眼色,采云退了下去。
“杨大人请坐,”晨嫣先将一杯茶放在对面,起身对杨繁之笑道:“请用茶。”
杨繁之走过来,默默在晨嫣对面坐下了,他拿起了茶杯。
“这段时日晨嫣心智残缺,多谢杨大人救治照顾晨嫣,晨嫣很感激杨大人,”晨嫣见杨繁之坐下了,便将一切展开了说。
聪慧如杨繁之,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这段时日她不过是“心智残缺”,他对她也不过是“救治照顾”。
他不再是“繁之”,他是“杨大人”。
杨繁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毕竟这情况本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可是,好像还是不能让自己平静地接受。
杨繁之将茶杯放下,看着晨嫣,轻声唤:“晨嫣。”
晨嫣被他叫的心里莫名颤了一下,有些想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可又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坚定:“杨大人。”
杨繁之不明白,她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能这么冷。
一时间,杨繁之再不想多说什么,他起身,准备离开:“你真是好样的。”
本是要直接走,可又像想起什么,杨繁之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放在桌上。
晨嫣看着桌上的小罐子,开口:“杨大人,这是......”
“你的身子这些日子养的差不多了,就脚踝上的伤比较严重,这罐新的雪玉膏你可以拿来涂抹脚踝的疤痕,虽然时间过的有些久了疤痕不能完全消掉,但是也能好不少。”杨繁之声音很平静。
晨嫣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将桌上的雪玉膏拿起:“多谢杨大人,您还借过晨嫣一块玉,您等等,我去拿......”
杨繁之道:“那块暖玉你自己留着吧,平时总有需要,我留着没用。”
晨嫣要往里间走的脚步一顿,这下是真的有些无措了。
刚好采云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几张大面额的银票。
杨繁之一看,便知这是给自己准备的。而且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
杨繁之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他道:“雪玉膏是送你的,我早就想真正送你点什么,你好好休息。”
言罢,他绕过采云,不再看那银票一眼,离开了。
等杨繁之出了镜园,被风一吹脑子才清明了,简直不知自己方才在矫情什么。
人家一个丞相府嫡女,脑子出问题的时候与你亲近,现在恢复了,还指望人家和从前一样?想什么呢。
有什么可难受的?
又想到那几张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瞧着似乎有三四张?
杨繁之笑了笑,没想到这段时日的相处居然值这么多钱,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杨繁之不收银票,晨嫣于心不安。想想可能还是因为觉得自己有些没良心,翻脸不认人这件事她都认为自己过分。
可是那又如何呢?当初对二皇子殿下就是如此,没道理如今对杨繁之心软,晨嫣告诉自己。
“姑娘,”采云有些不解:“今日您可以不必见杨大人的,奴婢去给杨大人送银票就好了。”
晨嫣打开了那罐新的雪玉膏,依旧是雪玉梅的清香。
“过不了几日就回府了,”晨嫣淡声道:“总该和他,道个别。”
虽然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道别。
“采云采荷,”晨嫣道:“我那时心智残缺,很多事情你们该拦着我的。”
这话的语气不像责备,采荷也不慌乱,道:“姑娘这段时日虽心智有些......可姑娘每日都很开心,采荷觉得姑娘开心就很好。”
“开心......”晨嫣神情有些恍惚:“无忧无虑,心智如孩童,倒确实开心,可惜......”
她没有再继续说可惜什么,而是将雪玉膏拿近闻了闻:“奇怪,这雪玉膏的味道怎么好像有些不一样。”
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晨嫣摇摇头,将雪玉膏合上,不再纠结。
又过了几日,晨嫣脸上的伤已是彻底好了,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丞相府。
苏舟心中不舍,但也明白晨嫣继续住在镜园于礼不合。
晨嫣平安回来,脸上也并未留疤,苏丞相松了口气,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
苏老夫人的心绪也好了,说来也有一个多月没见晨嫣,想念得紧,嘘寒问暖是一点没落下。
回了烟凝院,宋嬷嬷一直感念老天保佑,她年纪大了,苏舟没让她一起去镜园,故而她并不知晓晨嫣身上发生的事,只是一直在府中担忧挂怀。
“好了嬷嬷,我没事了,”晨嫣像方才宽慰祖母一般宽慰宋嬷嬷。
宋嬷嬷看了晨嫣好一会儿,终于放了心。
“阿叶呢?怎么回来没见到他,”晨嫣四处看了看。
宋嬷嬷道:“这些日子姑娘不在府里,阿叶也不知为何老往外跑,不知去了哪里。”
采云不高兴道:“姑娘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这像话吗?”
“好了,没事,”晨嫣摇摇头:“等阿叶回来,我问问他。”
“嬷嬷,最近府中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晨嫣还是更关心她不在这段时间的事情。
宋嬷嬷:“倒是有一件,那位怀孕了。”
晨嫣愣了一下,也没太在意:“这样啊,那府中是有喜事了。”
采云采荷听了这个消息,本还有些不高兴,可见自家姑娘这模样,又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丞相府即将多一位嫡子或者嫡女,于姑娘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想想也确实没必要在意。
阿叶回来了,晨嫣并没有问他每日出去做什么,只问了太子殿下这段时日的动向,知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自己没有错过什么,放宽了心。
次日,方莞钟娇娇等人过来看望晨嫣。
“嫣嫣你那时真的是吓坏我了,”方莞见到晨嫣那一刻,眼睛居然有些发红:“杨繁之什么也不说,你哥哥也不让我去看望你,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样。”
晨嫣笑着拿出帕子:“郡主姐姐见到晨嫣,如今不是该高兴吗?怎么还要哭了?”
“是啊郡主姐姐,晨嫣看着好着呢,你别难过,”钟娇娇走上前来。
方莞接了晨嫣的帕子,但是眼泪被她忍住了并没有掉下来,所以帕子没有用武之地,她就将帕子握在手里,道:“我高兴,见到嫣嫣我当然高兴,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钟娇娇她们并不知道晨嫣当时是受了多重的伤,所以她们只是单纯地高兴,不像方莞一样高兴中还带着难过,
晨嫣知晓方莞的心情,聊天时多找了些有趣话题想逗她开心。
方莞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有些不高兴的事情过去了,也该忘记了。
一切调整好,晨嫣重新回了司学府。
默公主在司学府见到晨嫣,兴奋地小跑过来:“晨嫣,你没事了?”
晨嫣微笑点头。
“这段时日你不在,我太想你了!”默公主笑道:“你没事就好,没有你陪着我真的很无聊。”
“这段日子晨嫣一直没听课,恐怕要跟不上了夫子授的课了,”晨嫣假装苦恼道。
默公主道:“怎么会,晨嫣你这么聪明,肯定一下子就补上了,别担心,”顿了一下继续道:“哦对了晨嫣,围猎场我皇兄真的太过分了,我等会让他给你道歉!”
晨嫣怔愣了一会儿,摇摇头:“公主,围猎场的事情不能怪太子殿下,只是晨嫣运气不好,”说到这里,她停住了,那段记忆太痛苦,她不是很想回忆。
虽然话是这么说,下学后默公主还是拉着太子殿下来给她道歉了。
晨嫣并没有仔细听太子殿下道歉的内容,或者说,她并不在乎,道不道歉,其实都无所谓。
既然道歉,那就大方接受,再客气几句,这件事情彻底翻篇。
接下来,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晨嫣每日去司学府,偶尔与方莞等人上街。
时间总会淡化一切。
除了晨嫣脚踝上留了几个雪玉膏也消不了的疤痕,似乎也没有什么能证明围猎那件事情发生过了。
围猎场这段痛苦记忆,就让它永远封存。
只是,真的没有任何影响吗?晨嫣偶尔抚摸自己脸上曾经受伤的位置,那锥心的疼痛仿佛并没有消失。
四月二十九,南安第一富商孟家的孟涣公子及冠,行冠礼,取字泛宣,其冠礼之隆重甚至胜过了许多大家子弟。
晨嫣听了这件新奇事,也只是笑一笑,孟家如何不算大家?不过是富而不贵罢了。
“泛宣,”晨嫣试着念了一下这两个字,突然发现,还挺好听。
这件事也莫名提醒了晨嫣,距及笄不到五个月,动作该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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