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惊鸿一面

柳星闻记得,那夜的月亮太过圆满,月亮的光辉落在他身上,却忘记了温暖他冰封的心,剑是冷的,血是热的。

直到最后他输得彻底,他才不愿意承认,月亮从始至终都没有站在星星的身边。那个人从来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在他之前,已经有人为那人赴汤蹈火了,所以他不可能是占据那人的心之所有。

“赵掌门和你不是一路人,劝你趁早放弃,免得到时输得一败涂地。”她终是不忍他伤得太深,在最后一刻收了手。她在怜惜他,不愿看他跌入尘埃的狼狈与落魄。她知道自己不该同情他,只是她原来就是那样善良心软的人物。

他抬头,她就像是月下的山鬼般魅丽,冷冷的等待他屈服。

她好似过去的自己,年少成名,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过去的影子打败了现在的真实,没有人可以永远都是第一,她也打破了他的骄傲。

他总共输了两次,一次是赵思青,一次是她。

他只能落荒而逃,走得时候格外的狼狈,不敢回头去看她。

他没来得及赢她一次,他与她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了。

江湖中的各个势力在各自谋划,没有人永远都是坏人,昔日的敌人能够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也不足为奇,不过都是做戏而已。

再见到她时,她一个人坐在门前执黑白子在下棋,没有任何章法,星罗棋布,随意的落在棋盘上,没有任何的肃杀之意,如果有人仔细去看,会发现是一个和字。她这副模样让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只是所有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轻声笑道,“柳星闻,我等你很久了。”语气中是真实的愉悦,好似她真的期待着他的到来。他只能避开她眼中的情绪,不敢看她。

他想,她怎么能忘记了,他们之间原来是隔着仇恨的。

他与她,再无任何的可能。

风吹动了她的头发,手上的红绳也随着她的动作在飘动,她就这样安静的站着那里,眉眼温柔,笑眼盈盈。

他知道的,她对他是有好感的,这种感情来源于欣赏,而非儿女情长。

只是,她与他没来得及开始,就被他扼杀在感情萌芽时。

柳星闻又想起了父亲曾经和他说的话,如果可以的话,让她喜欢上你。他也记得,她活不过一年。如果在这一年她可以喜欢上他的话,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即使父亲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爱他,他也无法对父亲说出拒绝的话。

父亲与神侯府达成了某种协定,双方不约而同的没有谈及从前的冲突,所以他们才能无所顾忌的坐在一起。

这一次比试,是柳星闻赢了,赢得很轻松,没有任何的压力。

她说,“是你赢了。”手中的剑被他击飞,她的发带也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三千青丝倾泻下来,懒懒的披在她的肩上,像是主人般满不在乎。事实上,她确实不太在乎他们之间的输赢,现在的他们姑且算是盟友,并不需要像从前那般针锋相对。

“你为何会这般弱小,拿起剑,再来。”柳星闻无法相信就是这般羸弱的人会在那日赢了他,甚至连那人都对她都另眼相待,他只以为是她在轻视他,并没有重视他们之间的比试。

她只能皱起秀眉,好似难受的很,好半天才吐出字来:“我葵水来了,近来不便行动。”他听清楚她说的话后羞红了脸,最后落荒而逃。

后来的日子里,她不再是从前的劲装,倒都是寻常姑娘家的装扮,胭脂水粉涂抹在脸上,比平常好看了许多。她模样本就生得好,如今更是明艳动人,他不禁多看她几眼。

“少阁主,我们只是暂时的合作罢了。”追命像是无意中提及此事,提醒他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他只能收回视线,没有再去看她,他不能逞一时之快而打乱父亲原有的计划,只能对他们的不善视而不见忍气吞声。

她也是天真的人,原则上要和他保持距离,但她也是藏不住心思的人。只要看她一眼,就对她一目了然。

她和自己不同,是在被爱中长大的。柳星闻很羡慕她,他出世太早,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天真,但她不一样,无论如何都会保持赤诚之心。

“少阁主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她趁她师兄们不在,大胆的和他亲近,像是好友般闲聊。

她是第一个说他好的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说他的好。

他不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他是用自己的努力才换来父亲的重视;他是镜天阁的少阁主,他不得不承受他不该承受的责任;他是追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剑道输在了那人的手上;他是柳星闻,所有的身份都是他人给予他的。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他听见她的话心头一念,却还是没有开口。她却自顾自的说起自己的话。

“你来京城的第一天,就招惹了不少的姑娘的喜欢。”说到这,她不禁的笑了起来,像是在说自己的秘密一样,眼睛亮得惊人,稀罕的很。

“如果她们能够看到你在月下舞剑的模样,想必会有更多的人对你芳心暗许吧。”她又在开玩笑了,自从她放弃了他与她之间的比试后,她似乎主动和他亲近,忘记了他们原来的隔阂。

所以,她是在说他的模样好,舞剑的样子也好吗。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想要和她说。只是她也无情,来不及看他的表情,一看到她的师兄们回来就离开了他,她从来也没有求得他的回应,都是她自说自话而已。

看着糊涂的人,比谁都要清楚,他们之间再无任何的可能。

他只能收回自己想要挽留她的手。

在京城的生活太过安逸,因为有了个她,从前苦闷的日子也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总是提及赵思青的近况,分外的叮嘱他柳星闻不要有别的心思。他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关于那人的从前了。

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错两次,他失去的,他会自己争取回来。

她似乎很关心他,不知道是不是神侯府的人要她监视他,关于他的一切都比任何清楚,关心他的冷暖,关心他的近况。

他避开了她眼中的真实,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只能提醒自己,这些好都是虚伪的,他们只是暂时合作,终究还是有一战的。

长痛不如短痛。

所以,他在开始想方设法的躲开她。

她对他的态度不甚在意,好似他们本就要如此,那时也恰逢春节将至,她会变得忙碌起来。

她走之前悄悄的递给他年岁钱,说着祝福的话语。他抬头看她的表情真诚,所有的祝愿不似作假。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她确实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谁也无法拒绝这样一个既真诚也热烈的人。

她走后,京城下了好大的雪,掩盖了少年的那次心动。

他向来自诩自制力不错,但这是他唯一一次的失控。

“你,会回来吗?”他拉住了她的手,不忍心放开。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父亲对他的推辞已经很不满了。

“当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所以,你也快去找你的家人吧,他们也很想你。”说到这,她又忍不住嘴角上扬,喜形于色。

他最后还是放开了自己的手,没有挽留。

他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话。

江湖中各个势力蠢蠢欲动,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岌岌可危,随时都会破裂。

等她回来时,京城也许就变了天。

再次见面,他们又回到了当初针锋相对的情形了。

“是你蠢笨,轻信他人。”他胁持她冲破人群,她成为了她师兄们唯一的弱点,他们对他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她愤怒地瞪着他,嘴上说出的话处处戳他痛点,试图激怒他。

他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人,自然是对她的话不予理会。

他无法拒绝父亲,所以她只有落在他手中才得以保全。

她是他们谈判的筹码,不得有任何的闪失。

她被他囚禁起来,失去了自由。

他知道,她余下的时间都会来恨他。

“柳星闻,你心里有鬼,不敢看我。”她抬头,嗤笑他不敢看她,她又变回了从前的刻薄,不再对他有半分的体面,嘴上又是宛如诅咒般的话语。

“你的话太多了。”他用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大胆的与她亲近。

她瞪大自己的眼睛,看着他吻上了自己的朱唇,没有任何的反抗,等到她反应过来,她才用力咬了他,他的唇也因此破角流血了。

他只能与她分开。

“柳星闻,你不敢看我,是你对我有非法之想。”她很肯定这个结果,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眼睛。

“那又如何?”他擦拭自己嘴角的血,轻挑自己的眉。“佳人在前,谁人自诩是君子呢。”他看见她羞红了脸,受不住这轻佻的话语,只说着无耻二字。

她只会更恨他,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只有她不爱上他,她才不会受伤。

所以,他索性每日对她说着喜欢的话,他说的每一次喜欢都是对于她的羞辱。可惜的是,姑娘家脸薄,没有占上任何嘴皮子的便宜,最后都红着脸选择不开口。

父亲知晓了他的一切,不满的同他说从未有过的体谅话,“不是这样追小姑娘的。”父亲在暗示他要引诱她,要她的心都为他臣服,最简单的方式无非就是生米煮成熟饭。

但他不愿意,他只能将所有的喜欢供奉给她,让她知道他爱她。

神侯府的人追到这里无非就是时间的问题而已,那些人很快就找到了这里。他又一次被留了下来,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切。

那些人要带走她,他不愿意。

在冲突之中,她跌入了悬崖,他跟随其后。

他伤了她,也救了她。

“暂时和解。”他点了她的穴,背着受伤的她寻找出路。

“柳星闻,你收手吧。”她搂着他的脖子,沉默了好久才说了话。他自是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可是他的喜欢不足以改变他的立场。

他爱她,与她无关。

“第一次见面,你我素不相识。”她却自顾自的说起话来,说起他们不堪的从前。“第二次见面,我们就已经是敌人了,镜天阁是我毁的,人是我杀的,你该恨我的,也该杀我的。”她又吐着血,忍不住说话。

“柳星闻,你不该救我的,我命短,你不应该跟过来的。”她又多嘴了一句。

“所以,你才不应该死,要好好的活着,不然我要找谁去报仇。”他用手抓紧了她,防止她掉下去,说话的语气平淡,猜不出他现在的心情。

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已经杀不了她。能够让她喜欢上自己,也是父亲所希望的。

这份喜欢并不纯粹,中间有太多的纠缠与爱恨,更多的是利益的周旋。

“你说喜欢的话是真的吗?”她强撑自己困倦的眼,已经开始打哈欠了,她实在是太累了,此时的安逸麻痹了她,忘记了他们原来是敌人。

柳星闻没有回答,保持自己的沉默。

他没有问她是否喜欢自己,他的爱应是不动声色的,不求回应。

他们出去之后,也只会是敌人,再见面也是短兵相见。

所以,何苦招惹。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所以,你手上红绳的另一头到底是谁。”他记得,她手上有根红绳,不知是为何人所求,他只是想要知道这个结果。

她终是睡去了,没有听见他的疑惑,背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两个人的身体很亲近,她的头发随意的落在他的肩,温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脖颈上,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清香。

他想,自己从前从未与一个女子这般亲近。她也没有任何防备,不知道自己的粗心会让自己陷入怎样的困境。他只是觉得,幸好她遇到的人是他。

她的身体很轻,像是随时能够被风吹走一样,他只能牢牢地抓住她。

等到救她的人来之前,他轻轻地放下了她,让她倚靠在一棵柳树下。

他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青丝倾泻,肤若羊脂,眉似青山远黛,一点朱唇不点而红,眉间有一点红痣,更添她的俏皮,谁人记起她眉目如画。是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的模样。

她似乎睡得不是很老实,朱唇微张,落下的一片绿叶被她咬上,红绿的颜色刺眼的很,似是毒药,让人心醉。他想起了他们上次不愉快的亲近,犹豫了一会,还是吻上了她的红唇,像是被蛊惑般慢慢的厮磨,好一会才放开。她也没有醒来,只以为是自己磨嘴,依然紧闭自己的美目。

他只有在无人时才敢爱她。

他走后,时常在夜里想起她。

她在梦中对他倩笑嫣然,亲密无间,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她爱他,他不恨她。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如今梦中的那人变作了一个她。

柳星闻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她最后是死在了别人的怀里,蛊毒发作,没到一年就死去了。

他还是舍得看她一眼。

他记得,他与她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她追上了他,刺了他一剑,决然对他说快走。只有他落在她手上,他才会有活路。

“我与你,势不两立。”她亲手割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于是,他对她又爱又恨。

她的追命师兄亲手抓住了他,却没有困住他,只是将一沓很厚的信交予他。

“柳星闻,小师妹从前很关心你,她不肯告诉你。”他抬头看见追命忍着悲痛,陈述她不忍告诉他的事实。“到底是孽缘。”追命走后,只留下了这句话,他现在很后悔,是他自己让柳星闻和小师妹接触的,如果她没有来谪仙岛,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于是柳星闻他在夜深人静时才敢点灯去看她的心思。

她的字很好看,正如她的人般清丽。

信上写的,大多都是她与他从前接触的往事,每一句都是她的喜欢。

“他说他喜欢我,我很高兴,只是我们再无可能。”他看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心痛。

他与她,原来都不敢爱人。

他最后还是把那些信给烧了,避免夜长梦多。

他从前没有尝试过爱情,如今的他却明白了儿女情长的苦痛。

他想,他会在后来的日子里想起她,只是不会去爱她。

他的爱会跟随着她的死亡而死去。

“神侯府查案,尔等何人。”

“非请便入,定然是敌非友。”

他们又回到了当初,循环还在继续。

百年前,他原来是一只狐狸,在他将要被大雪覆盖时,她救起了他,所以今生他注定要偿还她的恩情。爱而不得,人与妖本就不相配。

千年后。

神说少年惊鸿,倒是月下蹁跹。她瞥见了书上的这句话,莫名的想起记忆里某个人在月下舞剑的模样,她只觉得是错觉。

惊鸿一面定然是惊艳的,但是对于她来说,不如相忘江湖,以避免后来不幸的开始。她是这样想的,不知道旁人是怎样看待。

“进屋要先敲门,有没有礼貌?”她抬头看见那人剑眉星目,模样很年轻,轻挑上眉,不紧不慢的说着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小柳总。”她听见旁人在唤他,她的视线跟随着那人的视线看见他桌上的名牌——‘少董事 柳星闻’。

“神侯府查案,尔等何人。”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嘴里的话脱口而出,像是本就如此。

“所以呢?”他的视线与她碰撞在一起,一眼万年,像是他等了她很久了。

“非请便入,定然是敌非友。”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她,然后笑了。

“是你。”她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我。”他站起身来,走在她身边。“好久不见。”他笑时风华正茂。

她走后,旁人才敢问他。

“小柳总,你上哪找来的这么漂亮的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们对这位年轻的少董事的感情忍不住想要八卦一下。

“很久了,是我先遇见她的。”他这次不抓住她的话,怕是别的人会追上她。

他爱她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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