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袋子里确实有华法林。

坏消息，里面也有其他抗凝药感冒药消炎药甚至还有其他需要核实治疗效果的药物。

“不好意思，”华筝扬跟着看到袋子，浑身颤抖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许稚，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杨帆，倒退一步坐在椅子上抬起手扶着额头：“我还是医生，我算什么医生...”

不等大家劝慰，一滴眼泪落在医院的大理石地面，华筝扬低头哽咽着：“之前我爸和我说过，我妈只要不舒服，总是自以为是的先吃消炎药，如果实在没有效果，才会来医院门诊，拿到医嘱之后，也是根据自己的感觉吃药。我每次都是听听而已，没有一次，没有一次想着去帮忙看一看，我也不知道我一天在想什么，活什么。”

“你别着急，我已经安排给阿姨做个腹部CT，同时做CTA血管造影，看看到底有没有血管栓塞。”许稚拍拍对方的肩膀，想起徐燕告诉自己华家的情况，用力的捏捏安慰：“那个，我已经给裴护打电话让他帮忙过来看看，你别担心，另外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家最近——”

华筝扬掏出纸巾擦擦鼻子摇摇头：“那个，裴护什么时候到？”

许稚下意识抿了抿嘴。

不等说话，华阿姨的哀嚎再次传来：“啊啊啊——”

“什么情况？”

听到华阿姨的声音，许稚和华筝扬一起跟着冲进抢救室，正看到杨帆一脸紧张的帮忙扶着华阿姨，看到众人出现，这才有了指望似的松了口气：“刚刚阿姨说要去卫生间，坐起来的时候突然说左边腿痛。”

“妈你别担心我在这里，要不，要不我先给你拿个便盆？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担心面子问题了——”华筝扬一边和杨帆帮忙安慰母亲，瞥了一眼正在检查监护仪数据的许稚。

血压心率等等和之前差不多。

包括杨帆反映的病患左腿，也没有发现有其他问题。

但是如果是房颤栓子脱落导致肠系膜动脉栓塞，其他的栓子也一样可以落在下肢动脉造成栓塞。如果左下肢大动脉被栓子堵住了，那么这条腿缺血缺氧也会引起剧烈疼痛来提醒身体主人这里有危险。

“咳咳！”华筝扬望着发呆的许稚用力咳嗽两声提醒。

许稚这才看到华阿姨需要解决个人问题，倒退两步走到门外。

“华筝扬，你检查一下阿姨左下肢的足背动脉，如果左下肢动脉被堵住了，那么足背动脉的搏动触摸不到或者比右侧微弱。”

里面没过几秒，华筝扬突然打开门，脸色苍白望着许稚——

许稚已经知道答案。

这个腹部CT必须立刻去做。

如果心脏里真的有栓塞，而且这个血栓还在继续脱落，有非常大的可能会造成中风，出现肢体瘫痪或者猝死。

“你确定吗？”华筝扬一边握着母亲的轮床把手往CT室走，一边怀疑的望着许稚：“我之前也见过一个动脉夹层的病人，出现剧烈的腹痛、腰痛、下肢疼痛...我妈，会不会？”

很奇怪。

在与人沟通中，你确定三个字，往往可以将对方直接激怒。

这个时间不存在百分百确定的事，而你确定三个字潜移默化的让说话人承担不确定的风险，当沟通环境又不是必要不可的回复时，沟通对方会直接闭嘴。

轮床驶过医院走廊，孤独的碰撞声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毕竟是华筝扬唯一的亲人了。

许稚跟着一边拉轮床一边解释：“如果阿姨真的有主动脉夹层，并且这个夹层从胸口一直撕裂到髂动脉，有可能会引发下肢急剧缺血而发生严重的肢体疼痛，腹主动脉缺血也会引发剧烈腹痛。我们先做CTA造影，这样无论是胰腺炎、肠系膜还是下肢动脉栓塞、主动脉夹层，都能看到。”

正在等待CT结果出现的时候，裴护终于感到了。

“什么情况？”

四目相对，两人竟然都有一丝尴尬。

许稚双手抱臂，委屈兮兮瞪着对方，任谁都能看出自己在气什么。

裴护下意识躲闪了眼神，望着华筝扬：“阿姨没事吧？”

“裴医生——”看到裴护的瞬间，华筝扬一直强撑的精气神瞬间垮塌，双手抓着裴护的胳膊差点要给对方跪下：“你救救我妈妈！我已经没有爸爸和妹妹了！”

深夜的医院寂静而阴冷，陡然间破了音的哀嚎回荡在走廊，令人不由得有种悲天悯人的凄凉。

许稚默默咽下当前的私人感情，帮忙解释病情。

正说着，CT结果出来：没有主动脉夹层，也没有肠系膜动脉栓塞。

“胰腺炎呢，裴护你觉得像么？”华筝扬之前的判断错误并没有令许稚有种你错我对的开心，而是既然对方认可裴护，就和裴护一起商议华阿姨的病情。

裴护将CT片在空中轻轻一晃，对着灯光的方向眯眼仔细观察——

“我觉得胰腺炎的可能性是有的。阿姨胰腺密度增高、体积增大，胰腺周围边界不清晰，与周围组织界限模糊，腹腔少量积液...”裴护看图说话：“虽然阿姨的病史不支持胰腺炎推断，但症状和CT结果，我都认为倾向急性胰腺炎。”

正当三人说话时，许稚的电话响起，徐燕已经拿到华阿姨的血检报告：“血淀粉酶正常，甚至偏低。”

华筝扬双手握在轮床扶手躬着身子勉强支撑疲惫的身体：“至少可以排除胰腺炎。”

“不能。”关于医学上的见解许稚寸步不让，直接反驳：“也有很严重的胰腺炎急性出血坏死造成胰腺组织破坏严重，造成酶无法分泌。”

裴护抱着胳膊：“血红蛋白90g/L，有点贫血...也有可能是长期高血压导致的高血压肾病，肾性贫血。毕竟长期高血压会损害肾脏，而肾脏本身会分泌促红细胞生成素，如果肾脏损伤了激素分泌的少了，红细胞生成少了，自然就贫血了。”

做完CT，大概也是之前许稚开的药生效，华阿姨的痛苦比之前弱了许多。

但是监测仪上显示华阿姨的血压开始下降，心率也逐渐增快。

“先回急诊吧。”

然而，当华阿姨刚刚回到抢救室，人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昏迷了。

“妈——”

华筝扬直接崩溃整个人没有力气支撑，眼看就往地上坐——

“快来人带他离开——”许稚一边望着华筝扬，一边开始为华阿姨治疗：“徐燕，立刻给华阿姨补液输血，去甲肾上腺素！”

抢救室里的监护仪已经开始发出急鸣声。

正在为华阿姨静脉插管的许稚瞥了一眼血氧饱和下降，刚准备喊人气管插管输氧，眼前人影交错，裴护已经拿着设备开始做插管。

四目相对，裴护：“给华筝扬补签字，要上呼吸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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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抢救室出来，两人一起靠在墙上等待高度集中的情绪缓和。

“我在这里看着，你去睡会吧。”裴护抬手拍拍许稚。

许稚精疲力尽，刚刚的理智渐渐散去，想起一直牵挂在心上的介意，没好气的哼哼：“不用，我害怕又发生之前的事情，我是——”

许稚顿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看到对方一脸茫然，干脆讲清楚：“我之前是住院不是死了，华筝扬虽然不是朋友，至少也是关系很好的同事，他家发生那么大的事医院还捐款了——哪怕当时不行，当我醒来的时候，你至少应该告诉我。”

“我住院的那几天一直在问你有没有什么瓜？！”音调 10。

“你都说没有！”音调 100。

裴护眼神时刻跟紧许稚的眼神，几次想要抬手制止对方，想想却又放弃。

“我应该在你回来的时候告诉你的，对不起。”裴护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碰碰对方暴躁的胳膊肘：“只是我自私的觉得，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更不是用来当作茶余饭后的瓜。咱们急诊大家已经小心翼翼对待他好几个月，至少在你这里，可以拿他当正常同事看待，而不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孩。”

许稚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对方欲言又止。

几秒之后。

“我这个借口真烂。”裴护摊开手叹气，一脸真诚：“对不起，我就是当时只顾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没时间关注同事——和你的感受。但是！但是我以你的名义，捐了五千。”

“多钱？”许稚下意识失声惊呼，指着被抬在抢救室外面轮床上失去意识的华筝扬：“他知道吗？”

“知道吧。”裴护耸耸肩：“综合应该会将明细发给他，我没问他知不知道。”

“那他还那样质疑我？！”许稚更生气了，双手叉腰委屈怒吼：“那他还相信你？！”

“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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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许稚离开的背影，裴护这才想起来给徐燕通知：“再做一次血检，准备将华阿姨送急诊ICU。”

“许医生不是查过了吗？”

裴护没有说话，半晌叹了口气自己解释以免再次出现隔了一段时间成为传闻中的瓜：“许稚是在病患失去意识之前查的，我们转急诊ICU之前需要最新的血检报告，以便做出精确的结论。”

说完之后，裴护难得再次解释：“我虽然知道你知道这是正常的治疗要求，但是我还是要再表达一次，我没有任何质疑许稚的意思，我就是单纯的想要了解最新情况。”

“哦哦，我现在就安排。”

看着徐燕的背影，裴护长长的吁了口气，摇摇头捂着胸口：“在乎一个人的心情，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