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医生，病患血检结果出来，血红蛋白只有60g/L了！”

“啥？”裴护本能的抿紧嘴唇对病情发展表示无语：“刚刚还有90g/L，这才多长时间血红蛋白降低了30g/L。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这里肯定出现了自己没有察觉的问题。就算刚刚补液稀释了，也不可能稀释这么多。病患短时间内血压急剧降低，继而出现昏迷——”

裴护思索几秒：“很有可能华阿姨体内正在出血，所以血细胞、血红蛋白在丢失。华阿姨不是感染性休克，而是失血性休克！”

一缕寒风沿着不断进出打开的门缝里朝裴护的后颈袭击。

裴护独自站在静默的ICU病房内，仔细的望着病床上昏迷的华阿姨。

华阿姨像是睡着了似的，平和而温柔，哪里来的出血？

刚刚的腹部CT也没有看到有明显的出血，只有少量积液，应该不影响。

是肠胃出血吗？如果是的话，那至少应该有呕血、便血的情况，这里也没有。

无缘无故，哪里失血了？

刚好淮哥也跟着过来，裴护立刻拉着对方的胳膊，示意帮忙会诊。

“我还是建议复查一下腹部CT，还好病患本身就是我们家属，华筝扬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不行，不是我非要省那点检测费，而是华阿姨当前血压不稳定，做CT风险太高了。”裴护摇摇头，下意识挠挠脑袋冲徐燕先安排：“徐燕麻烦先去血库申请血液，当前还是输血补液。”

“要不干脆开刀剖腹检查？”已经到ICU的病患，实在是所有可以检查的办法都用尽了，来保命的。但凡有一点点其他办法，淮哥都不会提出这个建议。

裴护犹豫了半晌，摇摇头拒绝：“这个时候患者开腹，风险实在太高了。是否是胰腺炎也不确定，血红蛋白也在掉，应该是体内有失血情况，最有可能的是在腹部，因为其他地方藏不住血，其他地方有出血的话一定会被发现。但是如果是腹腔出血，肚子应该是鼓起来，华阿姨也没有这样的情况。更何况，这毕竟是开刀，找到原因且不说，找不到原因，咱俩提头相见。”

听到裴护最后一句提头相见，淮哥瞪大眼睛表示害怕。

“那我还是建议，再做个CT复查。”

“也行。”

裴护忙碌一整夜最成功的工作，就是在走廊摆渡轮床。

眼看外面的天边逐渐有了蓝色转紫色的模样，淮哥跟着裴护一起抱着胳膊站在检查室外，忽然想起来：“哎对了，许稚是不是回来了？我今天过来的时候好像听见他的名字了。”

“啊。”听到淮哥的提醒，裴护这才想起来小许同志此时还小心眼作祟生自己的气：“呀！”

“咋了，谁把你尾巴踩了？”淮哥奇怪的望着对方。

“那个，淮哥我需要二十分钟，可以吗？”

“年轻人。”淮哥宠溺的摇摇头：“我在这里等结果，你赶紧去吧。”

“谢谢——”第一个谢字人还在面前，第二个谢字人已经到了电梯间。

裴护拿出手机一边点点，一边左脚右脚不断向前切换，确保电梯打开的瞬间可以离开。

先拿了换洗的工作服，这才跑回休息室。

眼见到了门口，裴护放缓行动，悄悄打开门缝，看到房间内只有许稚均匀沉重的呼吸声，关上门转身在门外捂着嘴巴无声的调整呼吸，换上干净的工作服。直到确保刚刚激烈运动的呼吸不打扰许稚，裴护这才在屋内开始煮咖啡做早餐。

屋内渐渐散发出咖啡的香味。

和烤吐司的香甜味道。

还有十三分钟。

“许稚，你起床之后记得吃早餐。”裴护躬身进入帐篷，从被窝里揪出许稚的脑袋，轻轻在对方的脸颊吻了一口。

许稚微微蹙眉往被窝里缩了缩。

本能的想笑，忽然想到此时正在生气，不能笑，只能缩进被窝隐藏自己的嘴角。

裴护没有看到对方表情不对，几乎是趴在他身上似的，帮着许稚掖好被角，求饶似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你的感受。华阿姨这边我们又做了一次CT，情况还是不太乐观。你吃完饭就尽快过来，大家一起再看看。”

说到工作，许稚也没有了睡意，在被窝里点点头，伸出一只手，做了个ok的手势。

裴护跪坐在被窝边，看到还在逃避自己的许稚，无奈的抿嘴一脸可怜巴巴：“真的吗？真的还要这么生气吗？”

手机闹钟已经提醒裴护只剩下五分钟时间了。

“许稚我只剩五分钟了。”

看到被窝里的人依然没有反应——

--

许稚宛如一只土拨鼠，将自己藏在被窝里逃避裴护的关心。

他知道只要见到裴护望着自己的眼神瞬间，自己一定会沦陷。

但自己就是不开心！

忽然一股凉风侵袭，眼前一亮，许稚本能的闭上眼睛避免刺激——

嘴唇已经感受到柔软。

身上也受到了压迫。

整个大脑神经一时舒服的转移在后脑勺蜷缩着像是在过年，所有的神经末梢欣喜的在体内狂奔，想要将此刻的幸福传达至每根头发丝，每根脚趾头，和最隐秘的地点。

起来了。

所有的毛血细胞high起来。

却在难舍难分之时，唇尖忽然感受到疏离的寒冷。

裴护清冽的声音落在耳边：“既然起来了，就赶紧来会诊。”

“被你折腾了一下，我得跑着回ICU了。”

随着门响，许稚忙不迭的坐起，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被子随即滑落——

“妈的，先撩者贱！”

“气死我了！”

--

“CT结果出来了。”淮哥看到裴护出现的瞬间，已经凑过来提供最新消息：“有新发现，患者腹膜后间隙有几个肿块，看起来应该是血肿。”

“应该是在腹部最深处最后面的出血没有止住，因为复查血红蛋白没有明显上升。但是不应该呀，输了那么多血红细胞，怎么着也应该往上涨的。”裴护看着血检报告，不由得蹙眉，自己来来回回被病患被许稚折腾一晚，怎么着也不是为了这样的结果。

“许医生——”

正当淮哥和裴护还在分析时，许稚从外面走进来，双手插在外套口袋，望着裴护他们直走过来。

“你怎么看？”裴护将当前的情况再次复述一遍，一脸早就知道你会来的波澜不惊。

许稚仔细检查，一边眉毛上扬，帅气的环顾众人：“很简单，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华阿姨的身体里还在持续出血。这边输液，那边出血，所以她的治疗并没有起到作用。”

“患者长期服用华法林，导致出现出血。当出血开始的时候，刺激了腹部和左下肢神经，引发疼痛。在没有做有效治疗终止出血的情况，出血增加，所以患者的血压降低，血红蛋白量也降低了。”淮哥深吸一口气解释病情发展。等到重新站直身体，看到许稚的脖颈处，微微蹙眉之后，扑哧笑了一下：“小许吃的好。”

“还好，就那样。”许稚不明就里，以为对方只是单纯询问早餐：“你喜欢下次我给你捎点。”

“我——可没这本事。”淮哥一边说一边冲旁边双手背在身后装无辜的裴护眨了眨眼：“准备手术开腹止血，我在手术室等你俩。”

许稚站在原地望着淮哥的背影，又看看旁边一脸认真的裴护，微微蹙眉：“你俩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裴护耸耸肩，抬手敲敲许稚脑袋：“一天想什么呢，准备手术。”

--

手术室内。

裴护一刀开腹检查了胰腺：“看起来没有渗出，胰腺完好——”

然而却在腹膜后面渍胰头至肠系膜根部可见大面积血肿。

“原来CT里见到的，是这些血肿，而不是真的有急性出血性坏死性胰腺炎。”裴护扭扭有些僵硬的脖颈，抬眼看到许稚满眼的兴奋，垂下眼：“许医生，你来吧。”

许稚顺利打开后腹膜，执行血肿清除术，结扎活动性出血，用生理盐水反复冲洗，直到确认不再出血，由淮哥检查了没问题，才关腹结束手术。

眼看病患被推回急诊等待术后指标回升，许稚这才松了口气。

所有工作人员一起术后洗手。

许稚和裴护并排洗手，彼此都没有说话。

“许医生恋爱啦。”

手术巡回护士经过许稚，随口打趣道。

许稚这才下意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才看到脖颈上自己的草莓印——

整个脑袋瞬间爆红。

许稚抬起手指用力蹭蹭吻痕，看到痕迹反而越来越清晰，不好意思当众质问裴护，只能恶狠狠的朝裴护龇着牙，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的草莓印：“你！”

“我爱你。”裴护躬身故意堵起嘴巴要袭击对方，眼看许稚气呼呼要离开，这才抓住对方手腕认真解释道：“对于华筝扬来说，家里的事虽然没有避讳将心比心也不愿意被人在恢复生活之后随意的提起，有的时候在对方没有表示需要安慰的时候随意的安慰可怜，也是一种不尊重对方的表现。想要帮助他总有机会的，比如这次，你救了华阿姨，我相信他一定会感谢你的。”

许稚其实早就不生气了。

只是当引起他人注意的时候，总还是会想要立刻冲出医院走上高速一路向东跳下悬崖坠落胶东半岛潜向加勒比海游至格陵兰岛一头将自己埋进北极熊的便便里。

他冲裴护做了个鬼脸，这才离开手术室。

“许医生，这是刚刚有人送给您的花。”

“许稚谢谢你——”不等许稚翻看鲜花礼品卡上的内容，华筝扬飞冲过来，一把搂住许稚原地转了个圈，这才松开他：“对不起许稚，我之前一直怀疑你，我就是，我就是太紧张了。淮哥给我说了，手术是你主刀，手术非常成功，谢谢你，谢谢你。”

许稚本能的望向裴护——

裴护摊开手臂向上一伸。

许稚已经明白这都是裴护故意安排，希望自己可以成功用行动来支持昔日同事。

他将手里的鲜花递给华筝扬：“送给阿姨的花，好好养病吧。争取过年前能回家包饺子吃。”

等到许稚再次从华筝扬身边离开时，才发现裴护早已下班。

只留下许稚独自站在走廊，拿出手机录了一句歌：“我想说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真心的对我好，不要求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