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向前,扶着涂抹了陈血的墙壁,觉得这个世界都在晃动,他眯着眼半靠着墙,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便是两抹倒影,他恍惚着扯唇,清醒了几分。
这里是哪里来着?他刚和华盛的老板喝了酒,小李是把他放在小区门口了?那他要走好久,明天得给小李说一声下次要送到家门口,不然扣这月的奖金。
他的眼帘微抬,刚刚聚焦的眼眸又涣散了两分,脚步虚浮,回家的小道是对的,就是灌木丛有点多,容易撞到。
一只出了车祸死了三天,阳气未散尽的鬼,刚买了镜子和白色的花花,正要美美地打扮,被撞了一下手里的花被毁掉了,那只鬼还不道歉。
她立刻怒了,“你个没长眼的,死了几天哪,这么嚣张,连道歉也不说。”
他的脑袋嗡嗡的,眼前晃来晃去。
原来是撞到小区里的自动扫地机器人了,还是红白色的,这颜色有点好看,明天问问物业那里买的,可以再买几个。他冲着机器人笑了笑,胡乱地挥手就走了。
女鬼站在风中看着这个俊美的男人对自己微笑,那笑无比温柔,似是河边盛开的栀子花,清新而冷冽,她一下子就醉了。
想她活了二十九岁还没有睡过男人她就亏得慌,没想到自己的姻缘居然是另一只鬼,难怪自己要英年早逝,和着是不要让老公久等。
虽然她的老公有点爱喝酒,但没关系,她会劝的,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惜老公有点调皮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立刻就追了上去,好看的老公是抢手货,这个道理她活着的时候就知道。
是不是走错了?小区的墙怎么又硬又软?他迷迷糊糊地仰天,就看见一团白在自己的面前晃眼。
孟欣故仔细闻了闻,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难受地屏息,但意外地不厌烦。
他道:“你是小区新搬来的业主吗?要是方便的话送我到401,我明天必有重谢。”
孟欣故仔细一闻,居然是生魂!他是怎么闯进来的?闻着也不是吃阴间饭的。
孟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醉鬼含糊道:“严喻安。”
这倒是个好名字!孟欣故感叹,正打算把他托付给附近的黑白无常把他安全地送回去,就听见一个女人发出内心的疾呼。
“快把我老公放下。”
孟欣故看着半边脸白净,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女鬼,一阵无言。
他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般配的夫妻,何况这人分明是生魂,还很干净,应该没有结婚才是。
孟欣故按住了扑过来的女鬼,好声好气地问他,“这是你老婆吗?”
严喻安黑亮的眸子呆呆地看着他。
得,这是问不出了。孟欣故对着女鬼道:“他不认识你。”
女鬼姓张,叫晓丽,她道:“快,快把我老公放下。”她说得底气不足,下一刻,脸色苍白,几乎喘不过来气,跪在地上。张晓丽惊惧地看着他,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她是惹到什么厉害的鬼了。
好可怕!
孟欣故故意吓她,眯着眼道:“好好说实话,不然你连轮回的机会也没有。他真的是你的老公吗?”
女鬼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他……一见钟情。”
孟欣故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嘱咐她下次不许满口火车,那女鬼走时瑟瑟发抖。
严喻安扯着孟欣故的袖子,他们脚跟脚地走到角落。
孟欣故燃了纸钱,通知当地无常来处理。
这个生魂不讨厌,但他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孟欣故最后好好地把他放在了路边。
你就老实一点等他们吧!
在外工作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心安理得!
孟欣故往前走了几十米,匆匆回头的几个瞬间看他颓唐地低着头,睡得很不安稳。
敢一个人来这里就要做好遇到危险的准备,来鬼市顶多倒霉个一两月,就当教训,免得这些小年轻不知道轻重随便乱闯。
但是以往误闯进来的都没他好看,他一个人在哪里有点危险吧!刚刚那个女鬼也是垂涎他姿色,差一点就成了鬼夫妻。
可他已经通知无常鬼了,这里的无常和他的关系不错,很快就能赶来,这段时间能出什么大事?不要自己吓自己。
孟欣故连着想了几轮安心地回去睡大觉。
落单的俊男美女在哪里都不安全,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古来风流死的也不在少数,其中好龙阳的更是不胜枚举,美丽的喝得酩酊大醉的人躺在路中,就跟无主的珍宝一般让人心动。
向昭死于清末,生前婢仆无数享尽荣华富贵,他挑起眉,仔细打量,忍不住将他的手落到严喻安的脸上,真是人间极品,要是那个时候有这样的美人相伴,他也不会不被骂风流了,定能落一个专情的名声。
鬼市正中有一间小酒楼,方便大家在眠花宿柳,**不能止,压抑之后可能埋下隐患,鬼市支持自由恋爱,他可以和他联络感情,等明天天亮再问他死于何时。
打算抱起的手一酸,向昭捂着手臂,露出凶恶相,“哪个不长眼的敢坏我的好事。”狠话一放完就后悔了。
他赔着笑,“原来是孟老爷,是我没长眼,惊了您。”
孟欣故看他的谄媚样,目光阴沉沉地看向不省人事的严喻安,眼里多了一点火苗,他不耐烦地道:“滚。”
到底是不忍心,他都快回去睡大觉了还是返回,正好让他碰上,这下真的不能坐视不管。
不过看他的衣服布料还是有点小钱的,西服里是上好的真丝内衬,连马甲外都附了一层香云纱,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的时候还有一点淡淡的沉香。孟欣故猜测应该是昨夜放在熏笼里蒸了一夜,倒是非富即贵。
当真有钱。
他要是人,一定牢牢地抱住他的大腿,求大佬带飞。
不过现在这个大佬醉得不省人事,全然不知今夜遇到的事,果然!大佬都有福报。
孟欣故哼着歌把门给他关上,隔绝一切嘈杂。
严喻安无意识地蹭蹭柔软的布料,沉沉地睡去,原本微拧的眉松开,陷入好梦。
青蓝的晨光透过糊了一层白纱的木窗落在他的脸上,严喻安有点恍惚,宿醉的脑袋发懵,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凝神,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捏紧了被子,努力回想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这里的主人看起来也不缺钱。
这是一个天井布局的院落,木制的房梁与门窗融为一体,黛瓦覆顶四角各有飞檐,天井中有一座假山,不知从哪里引的水汩汩地流,水声与踏着楼梯的咚咚声交相呼应,便是清脆的乐曲。
严喻安一步步地走下来,意识清醒,很是舒服。
这设计和他的小楼相比各有千秋,他喜欢。
孟欣故听到脚步声就知道他醒了,随手倒了一杯茶,热气缭成雾,映入严喻安的眼帘。
他一下就呆了,怎么从未在这个城市见过他。
“你是?”
“杂货铺的老板,孟欣故。”
孟欣故笑了笑,严喻安身上穿的衣服是他前几年在外面出差路过一家百年老店的时候买的,就穿了一次,他穿着很合身,嫩青的纱笼在月白的绸缎上,一举一动自然垂落,在阳光的折射下可以看见隐约的暗纹提花勾勒出的莲花,这身长袍倒是适合他。
孟欣故想,下次买衣服倒可以请他做自己的模特。他心里一笑,人鬼殊途,自己在瞎想些什么呢!
严喻安环视四周,疑惑道:“这是杂货铺?”这格局说是杂货铺也太低调了。
“祖传的小店,已经几代了。”孟欣故解释道:“过来吃点东西,看你昨夜醉成那样,已经饿了两顿了。”
严喻安不自觉地捂着自己发疼的胃,回想起来上一顿饭还是昨天中午。
许是为了照顾他,早饭格外的清淡,两碗小米粥,一碟小菜,一盅鸽子汤没有一点浮油,两个人吃恰好,也不至于发撑,真伤了脾胃。
孟欣故道:“下次要是有应酬还是让你家人来接你,不要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走错了不说,还会遇到危险。”他难得耐心地嘱咐。
严喻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哪里啊!”
他也是第一次没有防备心,在这个杂货铺吃了饭才问人家,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
孟欣故缓声道:“南城东大街30号,下次把自己家的地址记牢,不要乱走。”
居然是东大街,这地方可够神秘,他在几年前就想拿下东大街的地,开发商业旅游,这地段可了不得,本就是古城旧址,地价贵,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那时他费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撬动了,正想大显身手就被叫停,他家里还让他不要再过问。
孟欣故在他震惊的同时带上了一杯热乎的茶,他一饮而尽,喝完唇齿生香,难得的寿眉,一饼几万。
下次再来,他可带些家里的好茶让他品鉴。
出了店铺,沿街的店门大关,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出奇。
孟欣故送他出门,一路上杨柳依依,隔百米有亭子与几棵参天古树郁郁葱葱,细听有流水潺潺在地下流动。
严喻安每日应酬不断,出入高档酒楼,其中的一些老板附庸风雅建了不少古色古香的庭院,可也没有这里的自然,自成一派风光。
路再长也有尽头,孟欣故的脚步戛然止住,“你的司机一会儿就到了,回去就好好休息。”
严喻安乐滋滋地点头极力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
两人在对视间,严喻安发现孟欣故的眼如古井一般剔透,眼球像是沉在古井里的琥珀,忽地,他勾起唇,一字字彻骨的寒,“从今以后,退避三舍,再不能驻足。”
他的话落,眉头轻皱,严喻安的双眼已经涣散,陷入混沌听不见任何声音,可他突然想把严喻安摇醒。
抱着这样的奢望,孟欣故回去睡回笼觉,他想,刚刚严喻安想说什么?他再也没有机会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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