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众人大惊。
一时间指责声四起。
夏怀夕却无暇顾及,只忙把人重新揽过,冲恰巧赶来的夏天无道:“爹!快再看看脉象。”
夏天无应声,把上皇后腕间的指尖都在哆嗦。
“怎么样?”
夏天无点点头:“余毒已大多散去,皇后娘娘无性命之碍了!”
“白芨粉与独参汤已让御医备至祥麟殿偏殿,可让娘娘至榻间歇息了。”
宦官闻言向前,小心翼翼将人从夏怀夕处搀离。
众人随皇上率先下楼而去。少女终于松了紧绷的背脊,顿时失了全部力气般向后仰倒,仅靠后撑的手臂支住单薄的身体,胸膛起伏着微微喘气。
夏天无摇晃着起身险些向一旁歪倒,被一只手臂搀住扶正。
“多谢殿下。”
钟廷璋松了力气,点头示意不必客气。
夏天无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又惊又气,所有复杂的情绪如鲠在喉,右手食指冲着人指了半天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最后只道一句“你啊你!”便应了内宦的呼请下楼去探看皇后病情。
大战告捷一般,夏怀夕灿而一笑,眉眼中尽缀七月七辉映的弯月与星辰。
钟廷璋静立于楼阁铺就的厚厚一层白色鹅羽之中,望着面前大汗淋漓、发髻散乱
却笑意盈盈的少女。
夏天无将插在人手臂处的细针尽数收起,又听过一次脉后轻轻将柳皇后的手放回被中转身回话:“皇上,方才已让皇后娘娘服下白芨粉,又饮过半碗独参汤。臣也给娘娘再施针法以通血脉,现下胃中出血之情况已大大缓解,只待明日之后按臣方才写下的方子煎药服下,七日之内便可无恙。”
钟铭德方才受了些风,眼下便立竿见影地断断续续咳嗽起来:“好,咳…咳咳……夏爱卿医术朕自信得过。”
偏殿外室的人才都将将松一口气。
将柳思雅安置妥当,钟铭德才缓缓行至外室,众人躬身相迎。
“方才宴上是怎么回事?”
众人垂首间眼神飞转,竟一时无人敢言。
犬吠之声只在无主时叫嚷最甚,夏怀夕隐在人群后半,无声哼笑。
“回皇上,方才宴中皇后娘娘突发咯血,众人一时慌了神,寻毒物时心急闹了笑话。”谢春和打破沉默,“还好娘娘并无大碍,否则臣妾等罪责难逃。”
“闹了笑话?那羹汤分明已拿银针测过两遍,确是证明羹内有毒,怎么在贤妃娘娘口中便成了轻飘飘一句笑话?皇后娘娘福大命大,可毒物之事并无定论才是。”蒋婕妤反驳。
“方才不是说是食物相……咳咳……相克所致吗,羹汤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方才宴中验出羹汤内有人投毒欲谋害皇后娘娘之后,我们已将布菜的侍婢扣下。”下人将羹汤与测过的银针拿过,呈至钟铭德面前,“但贤妃娘娘极力袒护,侍婢珍儿又是娘娘宫中出去的人,嫌疑自然不能抹除。只是皇后娘娘安危要紧,这才搁置下来。”
王婕妤适时命人向皇上递上银针:“皇上可亲自查验。”
“皇后娘娘安危要紧,那为何我来时你们极力阻拦长缨?”钟廷珠开口发问。
“父皇,儿臣今日身子略有不适,便同母后说略过下午的游园,没想到晚宴时晚了些时候,登楼时便正撞上这样的场面。”
“那时御医已在,贤妃却无凭无据抛下羹粥之中的毒不管,全然听凭夏家女之言,怎能不惹人怀疑?如若因此耽搁救治娘娘先机该当如何!”
夏怀夕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被点名点了个激灵。
钟铭德不语,看着手中的银针逐渐发黑才甩到一边的托盘上。
浑浊的眼眸望向一旁的谢春和:“这是否是你所为?”
谢春和直直跪在地上,如水的眼神化冰般坚定:“臣妾绝不会做此事。”
“贤妃娘娘良善,或许是下人自己想要报主投诚也未可知呢。”蒋婕妤阴阳怪气到。
“皇上,臣女之所以敢让娘娘协助我,是因为我已断定皇后之毒并非来源于羹汤。”一清冷女声自后方传来。
夏怀夕行至众人面前:“而且——
或许羹汤并未有毒呢?”
“胡言乱语!此羹已验过三遍,你不相信侍婢御医,难道还不相信皇上?”
夏怀夕神色未动:“银针可验毒没错,发黑却不一定皆由毒素所致。”
“蛋黄虽没有毒,却依然可导致银针发黑。”
夏怀夕眼神转而如一把利刀抵住玲珑喉口。
“玲珑姑娘,敢问为何此道羹汤中,独独皇后娘娘碗中加了蛋黄?”
夏天无从旁端过羹汤细细查看,片刻后回禀皇上:“皇上,内里确有蛋黄残留。臣女幼时好动,有一次用手中的银钗插进蛋黄中入口,这才偶然得知,即便蛋黄无毒,也会使银针发黑。”
殿中众人俱惊,直至夏天无将银针从下人取来的蛋黄中拔出而逐渐发黑时才真的相信。
“那又怎知使银针发黑的是蛋黄而非其中毒物呢?”蒋婕妤仍不死心。
夏怀夕被这人不依不饶的劲儿弄得没了脾气,直直端了羹汤来:“婕妤既疑我,那我敢饮此羹汤一试。如若确实无毒,婕妤又该如何向我与贤妃娘娘致歉?”
画面一时僵持。
玲珑眸色一震,当即跪在皇上面前:“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乏力,请了御医来才让娘娘多进些蛋黄补身子。娘娘素不爱吃这些,奴婢才特意叮嘱向味道浓郁的羹汤中加些碎蛋黄,让娘娘不发觉的情况下可进食些。”
“奴婢实在不知蛋黄可使银针发黑,闹出此般祸事。奴婢该死!”
钟铭德紧闭双眼揉了揉眉心,一摆手:“罢了。不过无知之罪,也未祸及性命,先起来吧。”
“委屈你了,贤妃。”
谢春和摇摇头:“臣妾奉命协助皇后筹夜宴事宜,今日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还请皇上恕罪。”
就在此刻,留在内殿的侍医匆匆跑出:“陛下,皇后娘娘醒了!”
幸亏自己下乞巧楼前留心,特意又翻看了一眼那被验出毒物的汤羹。夏怀夕松一口气。
众人乌泱泱重新冲进内室,皇后有自己老爹照看,夏怀夕无事一身轻,趁着混乱溜出殿外。
祥麟殿紧邻后苑南侧,为宴会陈饰特意将湖中荷叶上尽数放上星星点点的宫灯,倒是比白天时更添几分浪漫气息。
空气中泛起潮湿的雨味,像铲过一铁锹泥土后榨出的青草香。夏怀夕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几个时辰前自个儿做的小泥人尚且扔在亭中,便一人提裙而去探看。
“羹汤中已经拿银针验过,你为何全然忽略此处之毒?”一清晰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了些许沙哑而显得更低沉。
因为我是现代人,银针之弊太多,我们拥有先进科学技术的二十一世纪压根不信这些老古董玩法。
夏怀夕瞧了眼停在自己身边的钟廷璋,起了心思挑起一边眉梢,说话时俏皮地将头歪向一边:“可能是因为……我想卖四殿下人情?”
钟廷璋眼神不自然地向一边溜去,干脆转过身不再看她。
夏怀夕笑笑,一个撑身翻出去坐在亭边的围栏之上:“银针本就不是完全的验毒之法,未经过多方佐证便单凭几人寥寥之词就带起节奏,也算是……女儿家的惯常把戏?”
“这次也是你提前预料到的吗?”
夏怀夕一愣。
这怎么预料?我看的那版预告里没什么男女主感情线的部分啊!七夕那版情侣特辑物料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就被传送进来了。说来她又想起自己前两天刚接的商剪还没谈完就一阵肉疼,谁知道这穿回去了是不是和一般电视剧里一样只是一场梦的时间啊。
她暗自叹口气。
“我先前同你预言的大火实际也并未发生,殿下还信我可以知晓后事吗?”
上次在西梁门前巧市的火场不欢而散,有关“信任”二字的旧事重提,二人仍然没有互相可以说服彼此的理由。但夏怀夕一切所为都太过反常,这种反常会给钟廷璋这样浸淫在浮沉中步步为营的狼嗅到危险。她像湍急水流中横生的石子,带着可以改变事件走向的能力,轻而易举地以一种旁人无法摸透的神秘姿态卷入每一个事件中。
而夏怀夕又偏偏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向自己释放出友善的信号,这种无端的信任让钟廷璋本能地感到不安。像裹着糖面的甜物,可能一旦真的吃下去,糖衣化开便是一击毙命的砒霜。
钟铭德这些年多病,形如枯槁的状态一步都离不开御医侍奉左右。偏偏又只信夏天无一人,日日旁侍在侧,十年来不外如是,竟一路将人从翰林院小小医诊提拔至太常寺卿的地步。有父如此,夏家独女所能带来的助力绝非她自身能力所及而已。
夏怀夕仰着头对月色长叹一口气,腿脚无意识地摆晃着。
“这就冤——”
忽然,夏怀夕已经脱口的话咽回嘴里,又重新拐了个弯:“是啊,我都说了我可以预知未来,这下你信我了吗?”
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是个让钟廷璋信任她所言的好机会,这样未来大火发生,她可以凭此参与到案件之中寻机完成配对的任务后,顺利溜之大吉。
钟廷璋盯着她的眼睛,不明情绪。
蜻蜓被宫灯发散的光亮吸引,快速振动翅膀贴近水面,溅起一圈涟漪。
“总之今日之事,多谢你替我母亲解围。”半晌,钟廷璋真诚道。
“不必谢我,算我还你上次大火之事替我瞒下行踪的人情。”夏怀夕直言,“我并不愿整个夏府因我之事而陷入麻烦之中,越少越好。”
“那便不要锋芒太露。”
“什么意思?”夏怀夕皱眉。
钟廷璋轻笑:“今日宴中你贸然闯出时,可否想到此事或许也会牵连到你父亲?”
“今日我不过行医救人,父亲也并不在场,怎会有所牵连?”
“今日皇后被人施毒,你一来便推翻御医诊断直接将人救下,为何他人不行,而你可以?后宫之事向来牵动前朝之争,今日投毒之事无论是谁所为,你出手护人,便是站至下毒之人对立面。而皇后身后有六皇子,王淑仪身后有大皇子,母亲身后有我,而你身后,便是夏大人。”
“帝王之心,最是多疑。真的想要保全什么,要么永远藏起来,要么——”钟廷璋后话被吞进肚里。
夏怀夕一侧的手无意识地捏紧木栏边缘,捏得她呼吸震颤,指节泛白,到最后竟生生撕下一块红色的朱漆。
朝堂之上波谲云诡,每行的一步,都会牵动十步的走向。潜下一米,两米,都还有无穷无尽可将她吞噬的深海。只她夏怀夕不想涉足,就真的可以不吗?
半晌,夏怀夕缓缓侧过身子正对向面前的少年。
“四殿下,多谢。”
钟廷璋不置可否。
她言语郑重,下一秒却轻蹙的眉眼松开,随即扔给他一个玩意。
“送你了!”
钟廷璋下意识伸手接住。
一个憨态可掬的、与他之前见过的全然不同的胖乎小泥仙手持荷叶笑没了眼睛。
荷叶之上,甚至还坐了一只小狗。
笑眯眯。
磨喝乐(卡通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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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磨喝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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