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悦微微一笑,神情温和安定,用那种抚慰炸毛猫的目光看着法正。
法正咬紧牙关,尽力不表现得太凶恶:“……!”
陈皎还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心底暗暗为仲豫先生的人身安全感到担忧。
——会有人想要谋杀自己中二时期的黑历史见证者吗?
她是肯定不会的,但法孝直实在未必……人和人的差距毕竟是很大的……
她认真地思索。
还没等法正和荀悦掰头完——
“将军!”她的亲卫冲了进来,“荀、荀——”
法正和她一起下意识把目光转向荀悦。
荀悦一怔,旋即摇了摇头,示意此荀并非自己。
亲卫说:“——是荀军师,荀军师来了!”
陈皎:“……?!”
*
一刻钟后。
陈皎站在帐前,尴尬地看着荀攸——她知道自己刚刚发出了一些无意义的音节组合,但是,此时有声胜无声,总要搞出一点动静吧。
“……”
她无比坦然地看着荀攸,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荀攸或许是看不过去,好心地主动问:“或许,是攸看错了眼。”
“先生没有。”陈皎说。
荀攸:“……那可否借问,仲豫叔父怎么会出现在将军的帷幄之内?”
陈皎:“谈论……谈论我的婚事。”
咣!
她身后的屏风内传来一声巨响。
“噗——咳咳咳!”
荀攸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却也忍不住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
他忙掩袖轻咳两声,见陈皎面无表情、正襟危坐,浑然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一时语塞。
“……婚事?”他虚弱地问。
哐啷!
屏风后再次传来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听那声音,只怕碎得很惨。
陈皎立刻改口:“——但是,但是没成啊。”
荀攸沉默半晌,说:“攸孤陋寡闻,但窃以为,仲豫叔父恐怕不能够接受如此的方式来议婚……将军如果是认真的,不妨让长文代为周转一下。”
不愧是有修养的荀家人,说话真委婉。
陈皎心想,周转个大脑袋,他要接受了我就完了。
于是她笑道:“啊,多谢公达先生指点。先前,司空便与我说过,希望我能够嫁入荀氏。当时年少轻狂,被我拒绝了,如今想来倒很有道理……”
——陈皎笨拙而努力的气息从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
她觉得自己就差那个大喇叭去荀攸耳边吼:
“请祖国放心,请曹老板放心,我是绝对不会造反的,请别搞我,别搞我!”
荀攸显然是听懂了陈皎浅显的话外之意,温声道:
“将军放心。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将军如今还是勠力王事的好时候,也不必急着成家。待得平定袁绍,未为迟也。”
“!”
这是荀攸开下的保证书,言外之意是——你放心打,袁绍没完之前,你都是自由的小天鹅,不用担心被捆回巢相亲。
陈皎松了口气。
“多谢公达先生,有劳先生向司空代为解释了。”陈皎很真诚地说。
荀攸淡淡笑了一下:“乃攸之责。”
说完,他悄无声息地站起。
陈皎也忙站了起来:“公达先生打算如何上路?”
荀攸转过身,注视着陈皎,沉默片刻,才缓声开口:
“将军,颍川荀氏几经分裂,友若叔父从事袁绍,仲豫叔父是天子侍中。如今,只有攸和文若小叔,算是同事一主。”
陈皎:“……”
“此大争世也,若能如此,无论孰兴孰亡,灭亡的不过是几个人,家族好歹总能留下一派支系,不至子孙沦丧、九族悉亡。”
荀攸的目光平和中透露出一丝冷酷:“陈氏有过如此打算吗?”
陈皎一愣,旋即反问:“……我能算陈氏的人吗?”
荀攸的笑容里透出一丝清苦:“白浮,出身二字,岂由得你自己?”
陈皎心里悚然。
荀攸转过头,轻声说:“他们迟早会来找你。”
在经过陈皎身侧时,荀攸压低声音,几不可闻地说:
“不过,不提这个——汉天子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啊,白浮。”
陈皎低声说:“……司空多虑了,我没有。”
荀攸停住脚,戏谑笑道:“哦?”
“——那我回去禀报司空,便说白浮回心转意,希望司空赐婚?”
屏风后再次传来一声瓷器爆裂之声。
陈皎:“……可能是耗、耗子。”
荀攸沉声说:“白浮将军,你这闹耗子很凶啊,得治。”
陈皎:“……”
她眼睁睁看着荀攸像一阵风一样,不着痕迹地又刮了出去,只留下……
陈皎转身,冲进屏风后。
法正蹲在地上,用指尖抵着一枚碎瓷,危险地划着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脚边是一地碎瓷片,他抱着胳膊抬起头,一双含怒的桃花眼瞪着她。
陈皎舒了口气,心有余悸:
“……啊,还好,你只打了一个呀!我还以为你摔了三个呢!”
“……”
半晌,法正冷冷地说:“将军很穷,臣主持中馈,岂敢不为将军省点钱?”
陈皎磕磕巴巴:“……卿如此贤惠,我心甚慰。如、如果卿能帮我把碎了的那个锔上,那就更好了。”
法正腾地站起来,厉声说:
“将军刚才之言,是为了应付荀公达,还是心中已有定论?”
陈皎反应了一下,才恍然:“……哦,你说我的婚事啊?”
她不大清楚法正忽然问她这个做什么,不过,看起来他是不会赔付摔碎的瓷碗了。
法正咄咄逼人地看着她:“是!”
——看法正的样子,似乎她不说出个一五一十,就要做好承受疾风暴雨的准备了。
陈皎沉默了:“……”
理论上,她完全清楚,自己如果想做一方州牧,那她的婚事就是一件政事,最好交给法正包办,实现利益最大化。
但情感上——
她一想这事,就想写好辞职信,连夜提桶跑路,边跑边发出土拨鼠尖叫那种。
陈皎一展望,就破防了,一破防,就说不出话来。
在法正眼中,沉默代表着默认,娇羞地默认。无言代表着欣悦,娇羞的欣悦。
他心中立刻腾烧起熊熊妒火,不,只是怒火而已。
没错,他如此生气,全然是为了将军不肯和并州世族联姻,不顾大计眷恋私情,毫无主见是坑就跳,才不是因为嫉妒荀仲豫——
他的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孝直!”
陈皎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孝直,包办婚姻我实在无法接受,你千万别逼我嫁给并州世家或者荀仲豫!”
将军的手有点凉,也不是很软,仿佛有长年拿刀磨出的浅浅的剑茧。
法正打了个寒战。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将军握得太紧,他没挣脱。
陈皎一手仍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举起一根手指,冲他的下颌点来。
法正本能地后仰,陈皎却将手指停在距离他下颌二三寸处。
他一边遗憾,一边松了口气。
陈皎正色:“孝直,警告你,你在为我打工,如果你为了伟大的利益,打算出卖我自由的灵魂,那我就……请你走。”
法正:“……”
将军又口出玄而又玄之言,但他听出一个意思。
——她既不要并州世族,也不要颍川老乡。他要是敢替她做这个主,就得卷铺盖走人。
法正:“……那将军要和谁联姻?”
“联姻,联姻,联个头的姻!”
陈皎从他手中抠出瓷片,拿在自己手中,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
“只要我和他们联姻,就会被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牵制,我照样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尸位素餐,又有何意义?”
“这样的窝囊州牧,不如去死!”
陈皎掷地有声,说罢,将瓷片往地面上一摔——伴随着一声脆响,碎瓷四分五裂。
法正的瞳孔一缩。
陈皎深深呼出口气:“……对不起,太激动了。”
顿了顿,她平静了口吻:“我知道你想让我找一个并州世族联姻,但是不行,我不同意。”
法正说不出话来:“……”
说实在的,陈皎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比较软弱,很好操控——
他一发脾气,将军基本上就会主动自我反思、赔礼道歉、采纳建议一条龙。
但是……
一个以女子之身在军中摸爬滚打,不断成长起来的战争怪兽,岂会是那样好控制的?
法正垂眸凝思,胸中腾起一股不合时宜的……征服欲。
“……!!”
法正大怒,生自己的闷气。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陈皎偏偏顺着他的袖口,挽起衣袖:“啊,你的伤还没好啊?”
法正声音有些沙哑,猛地抽手,恼火道:
“将军!”
陈皎收回手,沉吟道:“……我去,我打得有那么狠吗?”
法正以为自己不被陈将军气死,也迟早被气得半死,正当他处于气死与否的薛定谔状态时——
一只冰冷的手覆上他的额头。
法正本能地要躲避,后背却撞上了墙面。
陈皎一脸六根清净,低低“啧”了一声,作老干部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法正:“……?!”
将军直接把他按在了墙头,自己却踮起脚尖,倾过身来,越贴越近,他甚至能看到她细长的、不大浓密的一根根睫毛——
他呼吸急促,紧紧咬住下唇。
陈皎那张清秀温和的脸,在他面前寸余处停住。
“孝直,你是不是有点发烧啊?”
在一通猛如虎的操作后,陈将军发表了自己很有见地的看法。
法正:“……!”
朋友看完稿,非说这算女A男O。这女A男O吗?
明明是呆萌少女和暴躁美人(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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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未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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