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在做什么?”
陈皎面无表情,机械性地重复这个动作,半晌,吐出一个字:“砸。”
“……您为什么要砸它?”
陈皎板着脸道:“反正人都死了,洗心革面,重头再来。”
砸了两下,几块玉上都裂开一小道缝隙。陈皎沉吟片刻,觉得如此实在效率低下,遂站起身。
“工具。”她环顾四周,说。
然后,陈皎一把抄起墙角的一根棍子,正当她准备往棍子前头绑香炉的时候——
“您别砸了!别砸了!再砸,就出大事情了!”
系统突然出声阻拦。
陈皎置若罔闻,仍吭哧吭哧地绑着香炉:“我砸我自己的东西,你急什么?”
系统:“……宿主,阳关大道您不走,非要靠暴力解决问题。您何苦来呢?”
陈皎抄起绑着香炉的木棍,扛在肩头:“哦。”
“宿主,我解除您的死亡预警怎么样?”系统忙说。
陈皎举起木棍:“一,二,三——”
“宿主,我也接触您的任务惩罚机制怎么样?您这个内奸,爱做就做,不爱做就不做……”
陈皎手中木棍落地,挑眉道:“真的?”
“真的,真的,小三系统可以向您保证——”
陈皎温然笑道:“好啊,谢谢你。”
“呼,我就知道,宿主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呢。不过宿主,近来您的暴力倾向啊……啊!”
陈皎一咬牙,举起木棍,狠命向玉佩砸去。砸了一下后,玉碎成两瓣,她犹嫌不足,于是更用力地敲了第二下、低三下,直到香炉从木棍上滚落。
“滋滋滋……”
陈皎站在原地,耳畔听到杂乱的电流声,像赛博蚊子的轰鸣。
“小三?”她环顾四周,大声问,“小三,你出来!”
“滋滋滋……”
一片死一样的空寂回答着她。
不知道“系统”那端究竟是人,还是机器,亦或是别的什么玩意。不过,反正它今天是完蛋了。
陈皎昂起头,轻笑一声。
她低声对自己说:“就这样吧,给我……陪葬去吧。”
法正从那个声音出现开始,就敛眸垂首,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下去,此刻才抬起头。
“将军。”他开口,声音微沉。
陈皎手中攥着木棍,品味着这亘久的沉寂与自由,忽然有点血气上涌。
夜晚微凉的风扑入,没有吹熄她心中的火焰,反而风助火势,越燃越高。
她猛地转过头,恶狠狠看向法正。
法正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手中提着笔,似笑非笑地迎接了将军少见的凶狠目光,仿佛心情大好。
灯影下,他的一双眼黑白分明,有点……妩媚。
“将军好大的气魄,”法正含笑,放下笔,“不过,它也配与将军陪葬?”
陈皎冷着脸,提着棍子走过去:“衣冠冢,只好凑合。”
“臣向来不喜欢将军凑合。”
法正在陈皎半跪着俯下身,将脸凑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及时捧住她的下颌。
“……明公。”
法正这一声音调极低微,几乎是气声,却甚是……沉郁回转。
陈皎脑海里一时间飘过许多淫词艳曲,譬如“一枝红艳露凝香”,或者“唯有牡丹真国色”。
然后,她又开始想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芙蓉帐暖……
“嘶……”
陈皎倒吸一口冷气。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觉得这种想法倒也尚可接受,于是正色道:“法府君,你还在等什么?”
法正直起上身,一本正经:“将军,请您下令,臣不敢妄动。”
陈皎单膝落地,单手撑住桌案,倾身向前。
好近,她的睫毛几乎能刮到法正的皮肤。
“……”
陈皎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眼前人许久,无声地后移,将两肩靠在屏风上。
她张开口:“我……命令卿。”
法正稍稍凑近一些。
陈皎拉住法正的手腕,继续说:“或许……卿觉得做点什么,比较符合目前局势之发展,便做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说罢,她手上猛地一用力,将法正拉向自己。
法正大为震惊,似乎没想到将军会如此奔放,直挺挺扑了过来。
两人的鼻梁骨先撞在一处,她觉得应该挺疼的,但感官的冲击很快淹没了这一丝疼痛。
这是一个稀里糊涂的吻。
“……”
法正和她对视许久。
陈皎回忆了一下,真诚地点评道:“有点生硬,是我的问题。”
法正矢口否认:“不是,是臣的问题。”
陈皎反问:“那孝直觉得应该如何改进?”
她的语气平淡得很,好像在和法正讨论“一个阵型该配多少骑兵”之类的问题。
法正同样态度端正:“或许……勤加练习。”
清晨。
文君正欲进屋与将军探讨一下接下来的攻防策略,却听到屋内传来争吵的声音。
将军:“谁说不合礼法?我怎么记得,三礼之中就有什么‘奔者不禁’,现在不是春天吗?奔者不禁啊!”
法正立刻说:“虽说周礼《地官·媒氏》中有‘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但现下一则过了仲春,二则那不是士礼,三则臣与将军的关系……”
“……孝直,”陈皎沉痛地说,“不就是亲了一下吗?不至于。”
文君:“!”
法正:“可是……”
陈将军难得爆发了一下:
“情之所至,兴之所至而已——你再找理论依据,就给我出去!”
*
同康元年,岁末。
曹操在几次进攻受挫后,不得已而退兵。立足于雍、凉、并州的西陲朝廷,终于站稳了脚跟。
皇帝意欲南下重新定都长安,陈皎思忖再三,还是没有依允。
她知道,在这件事上,法正恐怕和小皇帝意见一致——
陛下想要回到那个高祖龙兴、世宗开业的旧都去,在长安重现前汉的熠熠光芒。法正作为关中人,自然希望三辅能恢复往日京畿之地的光荣。
但是,她有其他的考虑。
比如,一旦政权的中心向南、向东拓展,就必然会逐渐失去对西北的控制力。
河西的商路,北面的屏障,羌人的东进……都是她所悬心的。
与这些比起来,文君等人一直替她操心的名位问题,她倒是没大注意。
——前几日,经过一番艰辛的鏖战撕逼,在刘协险些被吐沫星子淹死的情况下,尚书台总算拿出了一份加封的草诏。
这份诏书文辞华美、意蕴悠长,好处是什么都写了,坏处是却又什么都没写。
诏书中,只是徒劳地给众人加了数千户的封邑,关键的问题则不置一词——
所谓关键问题,是三公的瓜分问题。
三公只有三个,太尉、司徒、司空。
只有三个坑,待栽种的萝卜却显然很多。
刘备是皇叔,又为一州之牧,显然是只硕大圆润的萝卜,必然要占掉一个坑。
陈皎是当年辛辛苦苦劫持来小皇帝的人,又是首创之功,虽然年纪轻、是女子、颇令士林议论……似乎也没人敢跳出来说不给她一个。
至于剩下的一个,就要由当地入股的士族们打破狗头来抢了。
严重的僧多粥少,朝堂上火药味很足。
陈皎有些心累,她的诉求一直很明确,她已经第十六次在朝上重申: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把尚书令给孝直,把左将军给文君,我可以继续当我的龙骧将军。”
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人们非但不相信她,还坚信她在憋一招大的。
“……为什么,”陈皎幽怨地向文君诉苦,“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想封雍王、加九锡,还要恢复当年的大司马大将军,让天子芒刺在背、寝不安席,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文君神情略不自然:“……咳,人言猛于虎也。将军还是别解释了,越描越黑啊。”
第二天,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她当真封雍王、加九锡、恢复并荣膺首任大司马大将军,让天子芒刺在背、寝不安席……了。
那天她走在下朝的路上,真真实实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道路以目”。
所有人都看她,而后互相对视,倒吸着冷气摇头晃脑,却一句话也不敢哼声。
陈皎觉得,他们在用眼神说:
你看,早说这个阴险小人这些天在家里憋大招!
陈皎:“……”
她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她真的是在家里睡觉,什么也没干啊!
“你干的?”陈皎揪着文君的衣领,审问道,“还是孝直干的?还是孝直伙同你干的?”
文君连连摇头:“大王,不关孝直先生的事,全是我自己干的。”
陈皎大为震撼:“你这些年在朝中都做了什么?你说什么人家就做什么啊?”
文君低下头,不言语,像个被夸“女红好”的害羞小媳妇。
陈皎:“你何苦把我推上去,我能做什么?”
文君斯斯文文地说:“大王不愿意做什么不要紧,臣可以替大王做。”
陈皎:“……”
当时,她便五味杂陈地想:
她有一台失控的兰博基尼,一艘降不下帆的快艇,一只没手闸的小电驴——
谁爱要谁要,她是不要了!
文君低着头,偷眼看她,诚恳地说:
“大王何苦想这些有的没的?您还是打算一下,如何迎娶孝直先生要紧。”
正文完结,感谢小天使们一路陪伴!后续大概会有几个番外掉落。
第一次写文,发现自己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连载过程又撞上期末月,说实话写得我挺崩溃(笑)
如果这个还很不成熟的故事能给大家带来过一点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非常感谢小天使们!
鞠躬.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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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匪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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