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佩丹海日落(二)

“凌,凌晟,这样子他们还需要咱们牵线吗?”

晏秋和凌晟瞬间移动到小楼的外面。明明苍梧的晚上寒气十足,晏秋的脸上还是被屋里的暖气烫红了。

她眼神闪烁,不知该将目光安放到何处。

“呃,既然红线从他们的手腕断开,肯定还是需要咱们介入。”凌晟毕竟当值了三百年,比初到月老殿的晏秋见识的多了,并没如晏秋般忙手忙脚不知所措,“好了,咱们先到落脚点休息一晚,从长计议。”

凌晟进入意念空间,与当地社神通了意念,又取了落脚地点地址。

“凌晟仙官,好久不见。”一个穿着厚厚卫衣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出现在两人面前。

“好久不见啊,迪伦。”凌晟笑眯眯道:“麻烦你帮我们看一眼,帕科罗斯镇图尔街256号怎么走。”

两百年前的欧洲天界神聚会时凌晟和迪伦曾见过一面。

“你们随这只萤火虫过去,他们会指引你们到帕科罗斯镇图尔街256号的。”迪伦伸出掌心放出了一只萤火虫,微微欠身,“祝两位工作顺利。”遂消失在苍梧的雾气里。

虽是深秋,这只萤火虫却很是矫健,如一盏微弱的小灯,飞得极快,不过一会就到了他们要找的地方。

一座小城堡。

晏秋目瞪口呆,明明都是落脚地,这差距实在是大。

凌晟对着那小萤火虫说了点什么,小虫循着原路消失在越来越重的雾气中。

凌晟从意念空间拿出钥匙,塞进有点生锈的锁眼里。里面只是落了一点的灰,并不像久不来人的样子。晏秋扶起会客厅的木制椅子:“凌晟,这里经常有人来出差吗?”

“还好吧,主要欧洲我们接手的时间不长,没有亚洲的落脚点布置的完全,很多天官就是到临近的国家出差也是来这休息。”凌晟推开卧室的门,拉开衣柜,“晏秋,不用害怕受冻了。”

天界众人虽已挣脱了生死轮回,但六感俱全,仍与在他界一般能够感受到寒冷,只是微弱了许多。到了寒冷之地很多人仍要穿些御寒的衣物。

这衣柜中多是来此出差的仙者所购入的衣物,因着天界无冬无夏,用不着这些东西,就都留在这里,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来此出差的仙者的应急衣物了。

晏秋随手拿出一件大衣套在身上,里面已是她自己人间时所穿衣物了。

凌晟也披了件棕色大衣:“今日早点休息,明日再见。”两人各找了个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日,清晨。

雾气弥漫得很大,仍是漆黑一片,只能看见豆大的路灯。

屋内因着暖气的缘故温暖如春。西肯撑起身子就要下床。翁恩睡在他身边,面向着他侧身蜷在一起,眉眼安静,呼吸平稳。

身边微小的气流搅乱了他的呼吸,他迷糊着抓住将起之人的胳膊:“西肯。”

“嗯。”西肯拍拍他的手,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松松手,我要去工作了。”又似在哄他。

“不要。”要醒不醒的人声音都沾着点暖意,撒娇似的,黏黏乎乎的,“再睡一会,外面很冷。”

“翁恩。”西肯直接挣开他虚虚抓着的手,“你清醒点,我要去工作了,你醒了就把门锁住滚蛋,我下午下班了去找你拿钥匙。”

翁恩被一连串的话彻底弄醒了,他支起身子:“西肯,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西肯已经站起来走到外面从沙发里捞出来衣服一件件开始穿起来,“就字面意思。”

“西肯,你明明知道,”翁恩的声音低下来,委屈又带着点愤怒,“那我们算什么,我们明明,我们昨晚明明。”

“我们是观察者和被观察者,记录者和记录者的关系。”西肯穿上最外面的大衣,“还有翁恩,”西肯突然看向他,“我们昨晚什么也算不了,都是成年人了,成熟一点。”他戴上又长又后的白色围巾,没等翁恩说点什么就推开门走进昏黄的楼道里。

观察者和被观察者?记录者和记录者?

观察者和被观察者,记录者和记录者。

翁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两句来自两年前的自己,他扯出一抹苦笑,落寞地盯着柔软的床单和被子。

一大早就尽职敬业的晏秋和凌晟在卧室的小角落里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晏秋一头雾水。

“成年人的想法吧。”凌晟也摸不清头脑,“算了,不管了,先进去看看他的记忆。”凌晟使了红线缠住翁恩。

两人瞬间就到了他的潜世界。

他的潜世界里明明暗暗,暗暗明明。像有个巨大的出了问题的灯泡悬在空中,晃得俩人眼疼。

晏秋伸手空中虚晃一划,瞬间明亮稳定了不少。

一个人的潜世界和他的过往经历和当下的精神状态息息相关,仙者多能暂时稳定潜世界的状态。

“看起来他精神状态不太好哦。”凌晟往深处走去。

“那当然了,换成谁被不承认不难受啊。”晏秋跟着凌晟过去,驻足在一处。

凌晟挥了挥手:“进去吧。”两人一脚跨进富丽堂皇的建筑。

瓷碗的碎片溅到两人的脚边。

碗从一位有点年龄但保养得很好的一位看起来很优雅的夫人手边摔过来:“我看你真是昏了眼,辅修个什么不好,辅修个文学,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妈妈让你学金融让你学出错来了,前些日子遇见你们教授,如果不是他说我还不知道你十节课逃八节!”

20岁的翁恩跪在桌子旁,腰背挺得极直,他的眼睛盯着母亲,看不出来害怕,也看不出来愤怒。

母亲被他什么都看不出的眼神狠狠挑衅,她觉得她的权威被严重挑战,无名火噌地一下子蹿上来了:“你既然哑巴了,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要说了,就在那跪着跪到认错为止。”

旁边本来不动声色的男人这时候开了口,缓和道:“翁恩,我和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我和你妈妈希望你正直勇敢善良,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就是因为对你太过期待,才对你严苛了点,快跟妈妈道个歉,保证以后不会影响学业了,这事就过去了哈。听话,翁恩。”一派情真意切。

翁恩转向了他的父亲:“爸爸,难道我现在不正直不勇敢不善良吗?难道就因为我就没有完完全全按照你们的想法走下去我就让你们失望至极了吗?”他又转向他的母亲,眼睛红通通的:“妈妈,难道我从小到大哪一步是没按照你们的想法走下去的吗?如果不是为了成为您口中优秀的接班人,金融又为什么要成为我的大学专业呢?难道我逃了些课就不能学好金融了吗?难道我没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去辅修的权利吗?”

翁恩就看腻了每次父母要来教育他的时候一个严厉一个柔和,打一巴掌揉一揉,难道这样巴掌就不痛了吗?

“好呀,学会跟我顶嘴了。”他的母亲气得抓着身边丈夫的胳膊,“你给我滚,没想清楚前永远不要回来!”

翁恩从地上起开,两个膝盖因为跪的时间太久有些微微颤抖,没有任何犹豫,没有回一次头,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西肯,你在吗?”翁恩敲响了西肯的房门。

“怎么了?”西肯穿着居家的衣服开了门让他进来。西肯显然是午觉刚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递给他一杯水。

“我被家里赶出来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翁恩作可怜状。

“不行,”西肯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习惯别人留宿我家。”

“求求你了,我们怎么也算朋友,我真的被赶出来了,没地方住。”翁恩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发白。

翁恩眼角泛红,大概是刚刚哭过,腿还在微微颤抖,不像是装的。

西肯认识翁恩一年,他是个正派的好人,西肯有点犹豫,抿着嘴想了一会还是答应了:“你就睡在外面沙发,不准进卧室一步。”

“好。”翁恩松了一口气,对着西肯笑起来。

西肯进卧室拿了枕头被子给翁恩,看他收拾了沙发上胡乱堆着的衣物,一米九多的个子憋屈地缩在明显有点小的沙发里盖着被子准备休息,西肯回到了卧室,把门从里面反锁住,也进入了梦乡。

“这看着也还行哈。”凌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看着确实很正常发展渠道啊。”上次出差有涂念陪着,人虽然阴阳怪气了些但出差过程好歹不孤独,这次和凌晟这个话痨出差,差途更是不会无聊孤独。

翁恩第二天就出去找了房子,离西肯家很近。他手里存着些之前炒股挣的钱,投了一半到一个商铺里,挣得不算多但也能支撑自己的生活和学费了。

翁恩去了他工作的餐厅去找西肯,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店里的兼职生说是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叫走了。

翁恩心头一紧,循着附近错综复杂的小街道一条一条地找。

在人烟稀少几乎废弃的一条被堵死的街道找到了他。

“西肯,你最近的保护费呢?”西肯被两个男人架着,面前光头左脸纹身的男人问他。

西肯挂着招牌的笑容,几乎快成了媚笑:“哥,我早就不做那行了,手里真没钱。”

“不做了?你这张小脸不做这个多可惜啊。”脸上有纹身的男人用手背抽了抽西肯的脸:“你说不交就不交了?都按你这么干,老子吃什么饭!给我打。”旁边的两个男人瞬间放倒了西肯,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打,打到他说交为止。”脸上有纹身的男人点了烟,看着地上如狗一般的西肯狠狠地抽起来。

等到翁恩发现时西肯已被打了个半死。

他想都没想就冲进去,翁恩生得高大,年幼时又学了些拳脚,很快就把那俩人打倒在地。

他认得为首的男人,是这一片的地头蛇艾文。

艾文掐了烟就要上,他的跟班拉住了他,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艾文脸色变了变,让地上俩人搀扶着爬起来,撂了句狠话:“西肯,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放完狠话转身就走。

翁恩扶起来地上的西肯,西肯已经是鼻青脸肿:“怎么任由他们打你?”

林肯借着他的力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满不在乎:“哪能怎么办?反正他们再打我也不会再交保护费的,一点小伤不碍事,我得去上班了。”

两人走出街道一半,西肯突然开口:“你说你,说了要找男妓,后来我都不做了,你干嘛还老来烦我。”说是烦,西肯的语气里却没有半句厌烦。

“因为是你。”因为你很有魅力,翁恩想了一下,找了个借口,“毕竟当时可只有你答应了我这个要求。”

西肯无所谓地耸耸肩:“因为当时觉得好玩呗。”

翁恩把西肯安全地送到餐厅,看着里面的他又挂上灿烂的微笑应付着每一个或关心或猎奇的人。

他有时候很羡慕,甚至到了嫉妒的地步,西肯什么都不在乎,当年多么无礼的理由仅仅因为好玩就接受了。

单单因为好玩去做一件事翁恩早在五岁就不会去做了。

他看着西肯鼻青脸肿的笑,心头猛地一紧,像浸了酸水似的,酸胀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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