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答应了？”

夜深人静之时，某只小白猫趴在祝命肩头，不满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宋长肆那小子对你贼心不死？”

“嗯，宋长肆贼心不死，你呢？”

祝命举起小猫与自己视线平齐，缓声道：“毒龙幽涧故意激我，与我动手，阻拦我去救谢明堂，真当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有句话是真的，我确实讨厌谜语人。”

闻九渊道：“是吗？既然你都知道，也不用我再多说了。”

“你不想让我沾染谢明堂的因果，混淆他的命运，”祝命心平气和，“但我已经成了他的师尊，有了因果，我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闻九渊笑了笑：“阿命，你不是很喜欢找别人打架么。现如今修真界除了我，怕也难有人让你这般尽兴了吧。”

“……”祝命捏起他的一边猫爪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故作阴狠，“你小子知道得实在是太多了，留你不得。”

被自己的爪子拍了头，闻九渊又闷闷地笑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祝命挠挠小猫下巴，忽然放软了些语气，“猫猫，连你的来历过往都不能与我透露分毫？”

“倒是能挑上些说。”闻九渊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现今正是我掌管魔域。而且，命中注定要成为谢明堂的对手。”

“……对手，命中注定。”祝命垂眼看他，“看来你确实读取了我不少数据，不妨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勘破了万象本质而觉醒的？”

“大抵不过是稀疏平常的某一日，忽然便看透了。”闻九渊笑意越深，“至于对你，是一见钟情，再难忘怀。”

“咳，行了，这些话少说。”祝命有些不自在，又正色问，“倘若我带你回时空管理局，至此游历四方维护万界安定，你可愿？”

“自然是愿意的。”闻九渊不假思索，“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祝命抿了抿唇，悄悄揉了一下自己耳垂：“都说了少说这些废话……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闻九渊却默了一下：“我不想骗你。”

祝命：“哦？不会是在哪个角落偷窥，所以不敢说吧？”

小猫脑袋蹭蹭过去试图萌混过关，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祝命摇了摇头：“算了，等你愿意了再说吧。”

尾巴勾勾缠缠圈住祝命手腕，闻九渊道：“明日你们游湖，我也要去。”

“嗯？”祝命略一挑眉，“你想怎么去？凭以灵宠身份，还是道侣身份？”

闻九渊：“你又不愿承认我是你道侣。怎么办呢，当然是只能当你灵宠了。”

祝命哼笑：“你倒识时务。”

于是第二日天光大亮之际，祝命便带上了团在肩颈处的小猫，还有向来没什么表情的断妄。

“主人已经恢复好了，说是要独自一人去历练历练，不能太过倚靠我们。”断妄平静道，“我与你一同去寻些乐子，不介意吧师尊？”

“我倒是不介意，”祝命看向宋长肆，“乖徒儿黏我得很，想要一同出去走走，不介意吧长肆？”

宋长肆微笑：“自然不介意。”

几人便朝着靖水城郊外慢悠悠走去。

“就这么放明堂一个人去毒龙幽涧没问题吗，”祝命密音入耳，“你竟然不担心？这不像你啊小妄。”

“担心。”断妄承认，“所以我凝了大半灵气在本体上，若有生死危机我便能感知到，直接过去助他。”

“我给了他不少防御法器，应该没什么大事吧？”祝命有些不确定，“这样，如果连你也搞不定，千万、一定、绝对、必须要叫我。”

断妄：“自然，我从不托大。”

顿了顿，他有些复杂地瞥了宋长肆一眼：“我昨日寻到主人的时候，这位城主跟疯了似的冲过来一把抢走了主人手上的防御法器，力气大得险些将主人手骨抓断。”

“他问主人的防御法器哪儿来的，我说了是你给的。”断妄道，“而后城主便一脸癫狂地走了。”

“……抱歉，我的错。”祝命摸了摸鼻尖，底气不足，“下次叫明堂用防御法器时更谨慎些罢，保不齐哪天又被人抓断手了。”

断妄似有感慨：“人间情爱大抵如此，如刃伤己顺带误伤他人。”

碧柳垂波，清风徐徐。宋长肆带着他们上了游舫，视野更为开阔。

他一手给祝命倒了些灵酒，又给断妄倒了灵茶：“断小道友，请。”

“城主客气。”断妄接过灵茶，淡淡道了声谢。

宋长肆和蔼问：“怎不见谢小道友？”

“他有事，去了别处。”断妄语气听不出情绪，“城主问他作甚？”

“不过随口一问。”宋长肆看向怡然自得的祝命，神色更缓，“阿乔，此处景色可还喜欢？”

祝命还没回话，他怀中的白猫从怀中一跃跳到了祝命肩头，定定看着宋长肆。

两相对视，宋长肆这一回清晰看出了小猫极其明显的不善与敌意。

不过小猫没盯着人多久，很快又蹦回了祝命的怀中乖乖趴着合上双眼，任由祝命揉捏搓弄。

“景色自然是极好的。”祝命笑应，“看来长肆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话语落下，却是良久寂静。

久久没有人回话，祝命疑惑看去，却见是宋长肆有些出神地看着祝命。

见他朝自己看了过来，宋长肆才恍若回了神般扯了一下嘴角：“其实……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好。”

祝命：“……”

听到这个意味不太好的话语，祝命只觉得隐约之中熟悉的牙疼开始涌了上来。

宋长肆好似并不在意祝命的反应，自顾自低声道：“出了秘境之后，我便一路探入鬼界想要试试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寻回你的一魂半魄。”

“寻了几年，始终毫无办法，我记得你说过喜欢靖水城那位老伯卖的桂花糕，便平了此处乱象。为了有人可用，顺势便当上了城主。”

“我一直在寻找能够复活你的办法。哪怕能寻到你的转世，也是极好的。”宋长肆满脸涩然，“纵使知晓你当时是魂飞魄散，绝无转世可能，但我还是想再寻上一寻，万一，万一就能寻到了……”

他像是终于说不下去，略有些狼狈地止住话头，再看向祝命时已经满是庆幸：“万幸你回来了，虽不记得全过往，但现下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祝命露出一个假笑：“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宋长肆敛下有些激昂的心绪，温柔地唤：“阿乔，我——”

“噌”地一下，断妄豁然起身，神色不善地望着毒龙幽涧的方向。

祝命给他吓了一跳：“怎么了，敌袭？”

“我去找师弟，你随意。”

快速丢下这一句话，断妄身形倏忽消失，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祝命眨了眨眼，自语道：“明堂有事？那，要不我也……”

“喵呜——”

原本还在假寐的小猫伸出爪子轻轻勾着祝命的袖袍，同时密音入耳：“别去，这是他应得的机缘。”

“若是真有什么需要你解决的事情，断妄不会孤身前去，不带上你。”

“……”祝命又安然地靠进椅子里，“儿孙自有儿孙福，听你的。”

宋长肆看了看已经空了的位置，又看了看十分安详的祝命：“你的徒弟似乎遇到了些事？”

“无妨，他们的历练罢了。”祝命摆了摆手，“孩子长大了，自然不需要我时时刻刻盯着。”

宋长肆点了点头，又想起刚才的未尽之语，重新唤他：“阿乔，你可愿留在靖水城？”

“留下来？”祝命有些疑惑地看他，“我留下来作甚，这又不是我的地盘。”

“可以是。”宋长肆目光灼灼，慎重道，“只要你想，我愿与你共掌城主令。”

“……”

祝命一个仰卧起坐直起身来：“你在说些什么恐怖故事？”

宋长肆似乎是笑了一下：“绝无半句虚言。”

“抱歉，我还要带着我那俩徒儿看大好山河。”祝命敏锐地注意到宋长肆这句话底下暗涌的心思，顿时正色，“怕是只能辜负长肆的这一番好意了。”

宋长肆倒是只微微一笑：“如此，那便罢了。”

祝命将宋长肆看了几秒，见他如此豁达不似装模作样，便放松地靠了回去接着看风景。

小猫却从衣袖扬起的缝隙之中，瞧见了宋长肆盯着祝命侧脸那满目痴迷偏执的神态。

他立马转头跟祝命喵喵喵喵说了一通。

祝命佯装不经意转头一看，宋长肆微笑看来：“怎么了？”

祝命随意敷衍了过去，向猫猫长叹一声：“他心魔难消，我当初的死成了他的执念……真难搞啊，天道没跟我说还要善后。”

猫猫十分无情：“你也可以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

“既然遇上了，能帮还是帮一下，当初他拿我当挚友，也是侠肝义胆。”祝命揉揉小猫，“大师兄光风霁月，总不能让他的道心毁在这儿上面。”

“他比之当年的修为倒是高了不少，不过似乎出了些岔子，根基不稳。”祝命下巴抵在猫猫身上，“估计也是与心魔有关，也许助他一臂之力还能飞升也说不定。”

“天道偏爱于宋长肆，飞升只是时间问题。”猫猫道，“若有需要帮忙，尽管吩咐我便是。”

“得了，您就是我祖宗，哪儿敢吩咐您。”祝命揶揄，“别给我捣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夕阳西下，宋长肆见天色渐晚，便提议去城中远香楼。

听说远香楼的菜品皆是采用上好的灵植烹调，贵是贵了些，仍有不少修士前去做客。

宋长肆本想要个三楼的雅间好清净些，祝命不在意，觉得在二楼就不错，往外看的视野开阔还热闹些，宋长肆便颔首应下，双双落座在二楼的某个窗边。

“真不明白这些妖修不在自己的妖界好好待着，到处乱跑做什么。”

正用膳时，祝命听到楼下有人大嗓门嚷嚷：“不止咱靖水城，许多妖修现身人间，怕不是将要大乱，蓄谋挑些争端！”

氤氲着朱砂眼影的曼妙女子拍桌而起，脸颊因气急而浮现出细碎鳞片：“胡说八道！真当你们人间处处都是宝物值得我们惦记？要不是你们人修来找我们主上挑事，我们至于出来避风头！”

“嘿，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那个人修吃饱了撑的想不开去找茬你们妖尊，编瞎话也要有理有据！”

祝命若有所思，抬眼看向宋长肆：“近来有许多妖修入了人间？”

宋长肆颔首：“确有此事，不过他们倒不是为了挑事。据说，妖界之主与一位人间的修士在妖界为了美人大打出手。许多妖修受不住威压繁乱，便来了人间避避风头。”

祝命：“……你可知那妖界之主是与谁打了起来？”

“倒是听到过些许风声。”宋长肆没注意到祝命那一瞬间复杂的神色，只当他是好奇，“是一位善使霜雪的剑修——我曾是玄风宗的弟子，光听这些还以为是那位寒玉剑尊。”

祝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是吗。”

宋长肆笑了笑：“但寒玉剑尊多年避世不出，更何况已是渡劫期巅峰，大道将成缘情淡漠，怎会与人大打出手。”

祝命揉了揉眉心：“你可知那位妖界之主是何修为？”

宋长肆顿了顿：“同样是渡劫期巅峰。”

祝命叹了一声：“若非同等修为，谁能与他相斗这般长时日，甚至将众多妖修逼迫来了人间？”

宋长肆：……阿乔言之有理，是我思虑不周。”

祝命摆了摆手：“应当也有不少妖修来了靖水城？”

“倒是无甚大碍。”宋长肆道，“人间与妖界交好多年，那些妖修也不会作乱，唯有走合欢道的妖修放纵惯了，闹了些不大不小的乱子。”

祝命指了指下方一楼：“这样打起来的也不要紧？”

宋长肆瞥了一眼，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妖修与人修话不投机半句多，已经打了起来。

远香楼的店家不慌不忙地撑开了屏障给他们清出了一块空地，还吆喝着围观的人下注，赌谁能赢。瞧见二楼的宋长肆与祝命一齐看来，十分和善地挥了挥手。

“无妨。”宋长肆向店家略一颔首，收回视线抿了口茶，“不过是些友好切磋。”

“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了便是，我定当尽绵薄之力。”祝命笑道，“莫要与我客气。”

宋长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