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阿昆不再说话,目光看向橘子。
埃尔过来解释说:“科研所的实验大楼需要人类小白鼠。”
“出于自愿守则,不会威胁生命,都是临床用药的测试,基本上都是安全的。”
“但实际上,这些孩子被父母遗弃,科研所只要付出一丁点报酬就能拿到抚养权。”
“他们全都是在实验大楼的后院长大,用来帮助测试。”
“以利亚手底下的小孩,都是从科研所救出来的。”
“以利亚做得很隐蔽,给那些小孩儿找了新的身份,但科研所迟早知道。”
“科研所是基地命脉之一,肯定不会放过以利亚。”
“林涣是这次任务的最高负责人。”
“负责剿灭以利亚这样的危险分子,让基地变得更安全。”
“这都是我在工作期间听到的。”
这是詹雪雪第二次听别人提到“林涣”。
阿耀和埃尔都说,林涣要铲除第四区域。
她看向远处,那些微小、分散的建筑群落在风中像是飘零的叶子。
橘子跑回来,兴奋地问埃尔:“你们的家在哪儿?”
埃尔问她:“你饿了吗?”
她点点头。
埃尔带大家回去。
路上他介绍说——第四区域并非传闻中那样糟糕。由于流民数量庞大,甚至还办了自己的学校。他们是生活在遗址里,但也有人盖了自己的房子。
靠近那间小阁楼时,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眼。
阁楼在一个杂货铺的上面。
这是张廷邺买下来的,最开始更小,经过改造,空间才大了一些。
他们从梯子爬上去。
这是詹雪雪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
那张床垫还放在那里,床垫旁边的饼渣没有清理过。看来老鼠也没来过,屋内潮气还是很大,屋顶的铁钩上不断滴下水滴。有的地方地板已经聚集了一小片水渍。
埃尔去拿吃的东西。
他和张廷邺一样从屋角落的那个四方的窟窿下去。
动作也和那天的张廷邺一模一样。
詹雪雪找来两把凳子,让阿昆和橘子坐下。
埃尔拿上来的食物是那天张廷邺从布袋里掏出的饼。
橘子接过饼大口吃。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在长身体,吃东西总是狼吞虎咽。
阿昆没有拿饼。
金鱼巷里奶酪就说过,他很挑食。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饼,大概是觉得实在难以下咽,拿起了橘子的磨牙饼干吃。
他坐下来时身体舒展,两条腿伸开。眼睛微微垂着,眼皮上的褶皱在眼尾很明显,拖出一条深深的印记。
头顶昏黄的光落下来,詹雪雪驻足看他。
埃尔一边吃一边给大家分房间。
阁楼是两节房间拼成的,张廷邺做了改造,增加了格挡的墙,让空间变成了三间屋子。
以前是埃尔和张廷邺住一间。
现在女生住一间,埃尔和阿昆两个一人一间。
橘子一边嚼饼,一边说:“我要和阿昆住一间。”
埃尔没搭理她。
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下去。埃尔将窗户关上阻挡潮气,道:“祝大家好梦。”
×
詹雪雪是最晚睡的。
系统很久没有上线。
她站在窗前看外头那棵大树。树木的轮廓在黑夜像是张牙舞爪的黄鼠狼。
——系统给出的任务是手风琴之歌。
手风琴到底是什么。
没有头绪。
她往外看,忽然发现阿昆站在楼下。
他总在晚上一个人静静站着。
他看着远方。
詹雪雪抬眼,那个方向是城区的方向。
奶酪和阿耀都说,阿昆一直想做航道的摆渡人,一直想取代以利亚。
看着他的背影,她又想到那天和她擦肩而过的林涣。
林涣是维维安的情人,他们一起去过奶酪的酒吧。
奶酪最后把那张照片送给了她。
当时她坐在化妆台上,撑着腮看她:为什么你会和维维安那么像?
不知道。
或许知道答案的人只有张廷邺。
第二天詹雪雪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
橘子正在昨天坐过的那张桌子边吃饼。
她指着盘子里的半块,说:“这是最后半块饼,我掰给你的。”
詹雪雪问:“他们呢?”
橘子说:“埃尔和阿昆出去了,他们要去找点事情做,换点资源回来。”
詹雪雪点点头。
从放饼的盘子下抽出一张报纸。
昨天埃尔就说过,第四区域内有学校。
在一座废弃的房子内。
“我今天送你去学校。”
橘子:“?”
詹雪雪面无表情:“你得上学。”
“我不去。”她跳下凳子要跑。
詹雪雪一把拽住她:“走。”
橘子的包里有威廉教授给的剩下的钞票。她昨天回来阁楼的时候特意留意了学校的位置。
有一点远,但是能走过去。
房子是废弃的一层水泥平方,修整过屋顶。
房子通了电,摆了讲台和课桌。
老师是个很和善的女人。
橘子再不情愿,生人面前还是很听话。
她按照老师指的座位坐下了,旁边坐着的同学是个脸圆圆的小女孩儿。
老师说,下午四点放学。
她点点头。
距离放学还有两个小时。
附近去转一转算了。
她看到学校不远处的有一座像是灯塔一样的窄高建筑。
从学校离开后,她就一直朝那个地方去。
“灯塔”的大门是大开的。
进去后是一段旋转而上的楼梯。顺着楼梯向上,二楼楼梯口有一只正方形的黑木桌子,桌子后坐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头。
抬头看,弧形的四壁上全部摆放着书籍,密密麻麻,延伸到高处的塔顶。
老人说:“欢迎光临。”
【解锁场景:第四区域·图书馆】
“如果想要借阅图书,要先填写表格。”老人用苍老的声音介绍完后,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她。
她接过,在姓名那一栏写下了“维维安。”
老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笔尖,在看到这三个字后,眉头蹙起,眸光微动。
像是什么远古记忆被打开,老人浑浊的双眼陡然清明起来。
詹雪雪:“你认识我?”
老人:“认识。”
詹雪雪有点吃惊。
老人说:“你父亲是维克多?”
詹雪雪点头。
威廉教授说过,维克多教授是他的同事,科研所的科学家。
没想到老人叹息了一声,也说自己是。
“我叫李库,维克多是我曾经的同事和邻居。”
“我们曾经一起在基地太/阳/城的科研所工作,一起负责一个……”
到这里,他停下,那双眼先是迷离,像是忘掉后面的话,然后又清明起来,紧迫地盯着维维安,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同。
老头又问:“你说你叫什么?”
詹雪雪“维维安。”
“你记得过去的所有事吗?”
詹雪雪:“……不记得。”
“果然。”李库眼里迸射出一种近乎惊喜的兴奋,“和我一样,不过维克多的作品和我应该不同。”
詹雪雪记不清是因为【系统】。
但她不能出卖系统,只能默认李老头的猜测,勉强笑了笑。
李库说:“维克多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那个。他现在还好吗?”
詹雪雪说:“……他死了。”
李库愣住。
那双眼的眸光变得悠远,然后他回身,手忙脚乱的从身后书架上拿了两本笔记本下来。笔记本放在桌子上时,他的手仍然在颤抖。
他颤抖着戴上了一副老花镜,匆忙翻看查找着什么。
詹雪雪问:“怎么了?”
老头说:“等等,我老了,很多事记不清,断片式的忘记,需要看日记。”
日记每天都会记上两笔。
但上个月,却写了半篇。
老人用手比着字一点点看——上个月月末,维克多携女维维安来看望老朋友李库。
李库嘴唇颤抖,把眼镜摘下,说:“维维安,我们……上个月见过的。”
詹雪雪拿过日记本。
日记写道:
【维克多和女儿维维安偷渡到第四区域,随身携带三个一米高的大包裹。】
【维克多与李库叙旧,带了酒水和食物,李库很开心,承认了自己没有死还活着。】
【两个人相谈甚欢,半夜抱头痛哭,维克多说自己犯了错,要去赎罪。】
【天亮时,维克多说不想死,李库答应帮忙。】
居然……是第三视角写得日记,詹雪雪心下震惊,但面上仍不露声色:“这是您写的?”
李库说:“嗯。”
李库解释:“科研所并不像和基地民众宣扬的那样伟大。我们会秘密进行很多违反基地守则的实验。”
“实验失败,或者承受不住压力,就会离开。科研所不允许人员外泄,我们想活命只能逃出来。”
“逃出来的概率很小,活下去的概率很小,我是万分之一,维克多当时应该很害怕……我……”
他有自责。
后面的事日记没有再提,他也想不起来。
他喃喃:“维克多还是出事了,都怪我……”
詹雪雪想起来,威廉教授曾经说过,维克多和维维安去了【地面】进行科考,后他得到消息,维克多和女儿维维安在地面遇险死亡。
但是李库的日记上写,一个月前,他偷渡到过第四区域,他想逃跑。
所以,那段时间科研所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詹雪雪脑内思绪纷杂。
老头却重重叹息一声,用手抓住头上稀稀疏疏的白发,逼自己想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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