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十五日,晨雾还未散尽,落星村的远征队伍已在村口整队。
秇宁穿着自己新织的靛蓝战衣,腰间挂着竹编的线篓,正踮脚往夜泽背包上别银线星纹——那是她昨夜赶工绣的,说能“给领队招点好彩头”。
“再歪半寸,我这后背能当星图看了。”夜泽笑着低头,看她指尖翻飞,“不是说要留着力气在月痕峡谷比织锦?”
“比织锦也得先保你周全。”秇宁把最后一针收进线尾,拍了拍他后背,“这银线掺了星辉谷纤维,划到藤蔓能冒火星子——你可别嫌扎。”
队伍沿着西边山径走了半日,暮色漫上林梢时,卡尔在溪流边圈了块空地扎营。
十顶灰布帐篷像蘑菇似的冒出来,篝火噼啪炸开松脂香,布鲁叼着块烤鹿肉蹲在夜泽脚边,黑风把脑袋搁在聆月膝头打哈欠。
秇宁的帐篷挨着阿雅,她从线篓里摸出半截未完工的帕子——是给夜泽绣的第二枚星纹,金线在暮色里泛着暖光。
“阿雅姐你看,”她把帕子举到篝火前,“等过了月痕峡谷,我要在这星星旁边绣朵...”
话音被虫鸣的突然寂静打断。
夜泽正往水壶里灌水,手顿在半空。布鲁的耳朵“刷”地竖起来,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呜咽。
卡尔从溪边的石头上弹起来,他常年追踪异兽的靴底在地上蹭出半道浅痕:“不对劲。”
“怎么了?”阿雅攥着药囊站起来,篝火映得她耳尖发红。
“虫不叫了。”夜泽放下水壶,“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现在连个声儿都没。”
他看向秇宁的帐篷——靛蓝布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帕子掉在地上,金线在灰土里格外刺眼。
“秇宁?”夜泽走过去掀开帘子。帐篷里空着,草席上压着她的线篓,梭子滚到了角落。
布鲁冲进去嗅了嗅,突然箭一般窜向林子深处,尾巴绷得像根弦。
“她没带水壶。”卡尔蹲在帐篷边,手指划过地上的痕迹,“脚印往林子北边去了,步幅比平时小——像是被拽着走的。”
他捏起一点碎叶,叶背沾着暗紫色黏液,“这是鬼藤的汁,上个月我在西边森林见过,会缠人脚踝。”
夜泽摸出腰间的影铁匕首,刀鞘磕在石头上发出轻响:“卡尔带布鲁追脚印,我去拿声控陷阱。”
他转身跑向物资车,从最里层的木箱里掏出竹管和兽皮——那是出发前用星辉谷种子改良的,吹特定的调子能震落树冠上的石子。
林子深处的月光被树冠切成碎片。卡尔猫着腰在前面引路,布鲁的鼻子几乎贴地,每跑十步就回头冲夜泽甩尾巴。
夜泽把竹管咬在嘴里,另一只手攥着三枚陷阱,兽皮绳在指间绕了两圈。
“到了。”卡尔突然停住,伸手按住夜泽肩膀。
前方三十步的空地上,几株碗口粗的藤蔓绞成一团,暗紫色的枝桠上长着倒刺,正缓缓收缩。
藤蔓中心蜷着个人影,靛蓝战衣被划破几道口子,手腕上有道渗血的勒痕——是秇宁。
“秇宁!”夜泽往前跨了半步,被卡尔拽住。
“别过去。”卡尔指了指藤蔓根部,那里盘着更细的枝桠,“这些藤是活的,你动一下,它们缠得更紧。”
秇宁似乎听见了,睫毛颤了颤。她抬头时脸色发白,嘴唇抿得发紧:“夜...夜泽?
我脚腕疼得厉害,可能...可能断了。”
夜泽眯起眼睛。他看见秇宁的右手藏在身侧,指尖正轻轻勾住一根藤蔓的倒刺——那动作太稳,不像是疼得站不住的人能做出来的。
“断了?”他故意拖长音调,“那等回村,你得把新织的幻彩纤维战衣赔我十件——上回你说这布刀枪不入,怎么被藤蔓划成这样?”
秇宁的眉毛跳了跳:“那是...那是这藤太邪乎!”
“邪乎?”夜泽往前走了两步,竹管抵在唇边,“我记得上个月阿雅说,鬼藤怕酸模草汁。
你线篓里不是总装着半瓶?”他顿了顿,“还是说...你根本没打算用?”
秇宁的手指猛地一紧,藤蔓发出“嘶”的轻响。
她咬了咬嘴唇,突然笑了:“被你看出来了。”
她的声音里没了刚才的虚弱,“这藤缠得虽紧,但没伤着骨头。
我想试试能不能自己解开——谁知道越挣越紧。”
夜泽憋着笑,把竹管凑到唇边吹了声短调。树冠上的石子“哗啦啦”落下来,砸在藤蔓根部。
藤蔓被惊动,枝桠猛地收缩,秇宁趁机拽住一根较细的藤条,用力一扯。
“布鲁!”夜泽喊了一声,猎犬立刻扑上去,用牙齿咬住藤蔓的主干。
影铁匕首划过藤蔓的瞬间,夜泽闻到了刺鼻的酸味儿——和阿雅说的鬼藤分泌物一模一样。
藤蔓“啪”地断开,秇宁踉跄着扑过来,夜泽伸手接住,闻到她发间还沾着篝火的松脂香。
“谢了。”秇宁站直身子,低头整理被扯乱的战衣。
她的耳尖红得像浸了晨露的浆果,“我...我就是想证明自己能应付这些。”
“证明了。”夜泽把匕首插回腰间,“你刚才勾藤蔓的动作,比卡尔设陷阱还利索。”
他指了指她手腕的勒痕,“不过下回想证明,先跟我说一声——省得布鲁把林子里的兽都惊跑了。”
布鲁歪着脑袋凑过来,用鼻子拱了拱秇宁的手心。
秇宁蹲下来摸它耳朵,金线帕子从袖管里滑出来,落在夜泽脚边。
他弯腰去捡,看见帕子背面用银线绣了行小字:“给能把石磨转起来的人”。
林子深处传来卡尔的口哨声,是催促回营的信号。
夜泽把帕子递给秇宁,她接的时候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月光透过叶缝洒在两人脚边,布鲁的尾巴扫起一片碎影,远处篝火的光映得秇宁的眼睛亮堂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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