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入洞房！”

嘈杂斥耳的喜乐声，冰凉绝望的怒骂悲鸣，一切外界相干不相干的声响都在某个瞬间，汹涌潮水骤落。

楚天歌睁眼。

眼前正是他熟悉得简直不能更熟悉的拔步床顶。

岁月浸染得床顶烫金彩绘龙凤的木雕都黑漆漆的，快要瞧不出究竟哪条是龙，哪条是凤了。

他这是……

楚天歌正欲起身，就觉喉间一紧。

他震惊低头，只见胸前小衣横抹半露，一身大红绣金飘纱的女喜服铺满同样红得刺目的喜床锦被，纵横交错的锁链如藤曼般从头到脚将他缠了个严实。

锁链锁得死死的，楚天歌哪怕是抬一抬手臂，都做不到。

也就是一瞬的错愕。

下一瞬，眉心紧皱的楚天歌就想起，自己不久前重伤时莫名觉醒了一份叔嫂艳情话本，虽说不信，但他还是拖着重伤的身子千里奔袭赶回了家。

结果一回家他就——

气息凝滞。

楚天歌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底撕咬出的那两字。

“兰！陵！”

是这个逆弟打晕了他，还将他如此……如此……羞辱。

大袖外通透艳丽的红纱刹那便被撕裂，冷白失血的分明指骨却不肯放，反而揉得更紧更深更狠了。

只是楚天歌的怒意堪堪回笼，就听门外回廊上传来三两声肆无忌惮的少年嬉笑。

“陛下真是好艳福，嘿嘿。”

“都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陛下这回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燕皇后那脸那身段那性情，嘶——人之常情。”

不是兰陵的嗓音。

但楚天歌也有几分熟悉。

这可是他千挑万选才从南渡的世家百子中为兰陵精选的两名陪读。

他这是选了两什么玩意？！

“哗啦！”

满床的锁链瞬间绷紧到极致。

然而没等楚天歌先怒斥出声，门外格外高大三分的少年身影忽然止步。

指尖按上了门扶。

“滚。”

泠泠的，欺霜赛雪，霎时浇灭了楚天歌五脏六腑的怒火中烧。

他冷静下来。

不过，门外王谢两姓的陪读少年倒是见怪不怪，熟练收起嬉笑，恭恭敬敬地便朝着面前方才登基不久的少帝行了君臣告退的大礼。

世家的礼数向来都是尽善尽美的。

但礼数是礼数，告退大礼甫一行完，其中那名年纪稍幼些的纨绔少年就从袖内翻出了一卷厚厚的东西，悄无声息双手奉过额鬓。

另一名少年陪读眼观鼻鼻观心，故作不知。

……

“吱呀——”

门开刹那，风雪剪红烛。

楚天歌撕裂的衣袖都被扬起。

他艰难抬眸，就见高高的门坎外，一名火树银花般俊秀不羁的盛装少年郎，仿佛一步踏碎了身后回廊无尽的千盏明灯。

寒冬腊月，如沐春风。

楚天歌感觉自己胸腔内仅剩的那点怒意都似乎随风消散了。

他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确实从来都束手无策。

关门落锁。

“咚、咚咚……”

意味不明的脚步声宛若迟缓的战鼓，狠狠砸向楚天歌的耳骨。

砸得他头晕目眩。

等、等等。

这是他身为兄长的卧房，他却穿着一身女子大婚时才会穿的凤鸾承恩宫装，而且还被锁链牢牢地锁成一个大字躺在床上。同一时间，兰陵他也是一身喜服红衣，推门而入——楚天歌的拳头瞬间硬了。

兰陵穿的还是当年他冲喜时本应作为新郎穿的那一身！

甚至都不是皇太弟代行拜礼穿的那身亲王喜服！

楚天歌顿时头痛欲裂。

兰陵已经背着他登基了！

那么接下来，这个逆弟就要花式搞嫂子亡国了！

至于，兰陵究竟是怎么当着他的面搞他假扮的嫂子的，楚天歌虽然想不通，但事已至此，他还是决定先信那荒谬绝伦的叔嫂话本一信。

楚天歌深吸一口气，正要出声。

可没等他启唇，兰陵便毫无征兆地一把握住颈锁，将他拽至眼前。

他滚烫苍白的额抵着他，幽深泛红的眼眸低垂，本该清澈的琥珀瞳眸里却压抑着混乱至极的爱憎欲念。

“嫂，嫂。”

眨眼之间，少年郎滚烫湿热的吐息都化作了利刃，冷冷抵着楚天歌颤动的喉结。

楚天歌额角的青筋暴绽。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他快喘不过气了。

胸膛至肩至股的未愈重伤再度撕裂，氤氲出的血濡透了宫装心口，凤凰浴血。

有一瞬间，楚天歌真心觉得，兰陵这逆弟不像来跟嫂子洞房缠绵的，倒像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来弑兄夺位将他碎尸万段的。

但这不可能。

谁家弑兄夺位还得先跟兄长拜堂的？

更何况，兰陵也绝不可能猜到，他年幼时曾一心濡慕英朗神武的兄长，实际上却长了这么一张我见犹怜的祸水美人面啊！

楚天歌痛得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他被放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锁链已被解开。

白皙如冰玉的脖颈间横亘一道艳色红痕，触目惊心。

楚天歌不敢置信地抬手，碰了碰喉颈间狰狞滚烫的肌肤，瞳仁隐颤。

他眼波流转，刚要望向逆弟。

然而下一刻，逆弟就捂住了他的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

骤然空寂的卧房内，似乎只剩下逆弟陡然分明的心跳口耑息。

楚天歌感知危险的心弦骤然迸裂。

突如其来的俯首触碰。

青涩甘冽无比熟悉的少年气息。

楚天歌的瞳孔骤然放大。

浓密眼睫蹭过炽热掌心，沙沙轻响。

他茫然抿唇。

柔软的，烫得简直骇人的。

“不——唔唔唔！！！”

楚天歌所有的骂声劝诫都被牢牢堵回了喉咙底，被迫吞咽藏回肺腑丹田。

这是不对的。

弟弟怎么能亲哥哥呢？

兰陵狼一样森白的犬齿毫不留情噬咬着兄嫂失血却也娇艳的唇瓣，仿佛生生又将词句从身下人的五脏六腑中再次剥离掠夺，一个字又一个字，碾得粉碎。

如妖魔饮血，尝人肉滋味。

强烈异样的刺激终于让楚天歌醒神。

兰陵，好像真的不该是他亲弟。

“呜……”

楚天歌几乎拼尽了全身力气想将兰陵掀开。

可惜兰陵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乖乖软软哥哥长哥哥短，任由他单手举高高，还会亲热地搂着哥哥的脖子，人畜无害咯咯笑的雪白小糯米团子了。

他是他精心教养了十三年的皇太弟。

因为江南世家错综复杂，楚天歌生怕有人谋害他弟弟，还给兰陵请了一堆武师傅，兰陵才八岁就狠心按着他演武强身健体。

此时此刻，兰陵浑身上下紧实得简直可怕。

要不是楚天歌清楚地知道压着自己的是兰陵，他都要以为这逆弟是不是从哪儿搬了块人形巨石来，打算活活压死他了。

楚天歌推兰陵。

兰陵不仅纹丝不动，甚至还——

一把攥住了兄嫂挣扎的双手，轻而易举地托着他的腰，将他抵到墙角，牢牢禁锢。

床帐登时半倾。

而兰陵原本只是浅尝的唇舌，仿佛骤然被反抗激怒的恶兽，不等楚天歌适应，就是残暴疯狂宣泄的长驱直入。

疼痛，酥麻，痴缠，少年郎一腔喷张热血的滚烫滋味尽数在舌尖喉头炸裂。

楚天歌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双眼都被捂得实实的。

也正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此时此刻，他的其他感官才会更加敏锐。

每一种滋味每一种气息甚至连每一种衣袂交结的声响都不曾放过他，楚天歌清晰明确头皮发麻地知道，知道究竟是谁正抵死碾着自己，也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多么不能不该不应当触碰这片禁忌伦常。

更何况——

他眼下不仅是他的长嫂，他还是他的兄长啊！

抚养了他十三年就算没有血缘但也是相依为命的兄长啊！

楚天歌被亲得乱七八糟。

他连胸口的伤都好像感觉不到了。

“嫂嫂……”

陌兰陵忽然松了口，念出了这个在他心尖喉头千回百转了无数次，几乎刻骨铭心的字眼。

恨吗？

当然是恨的。

他明明那么怜惜长嫂，兄长在世时更是对嫂嫂比对他这个弟弟还要信任依赖。

可长嫂最后竟然勾结外人谋害于他，甚至害得他活活葬送了兄长辛苦打下的江山。

若是只是如此，陌兰陵为帝多年，还不至这等失控。

但他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查到了燕晏亲手毒杀他兄长的铁证！

“嘶……”

楚天歌吃痛。

兰陵不知发了什么疯，握着他的腕骨，简直要将它连皮带骨一寸寸统统捏碎似的。

他摇摇欲坠。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支撑不住倒下。

楚天歌翻开脑海里的叔嫂话本。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这段不该出现的孽缘还是可以斩断的。

也许只要他假扮的长嫂能刚烈一些，更像他本尊果决一些，就好了。

毕竟，话本里兰陵头一回中药失态逼迫于长嫂，就因为长嫂拼命的反抗，未能得逞。

他不能再放任弟弟一错再错下去了。

所以，还没等兰陵有下一步动作，楚天歌就抢先一步狠心挣脱出双手，苍白腕骨间遍布粗粝指印红痕。

他高高扬起手。

“兰陵！”

但兰陵的反应比楚天歌更快。

只是他全然未曾有动作，那双幽深晦涩的琉璃眼眸反而就这么置若罔闻地直勾勾地，仰望着被逼到墙角仿佛暴怒的兄嫂。

他隐隐流露出一丝小兽般的困惑迷茫。

“啪！”

兰陵都被打得微微撇过了脸，冷白脸颊霎时通红，却在分明下颌处戛然而止。

他并未还手。

指尖更是有些奇怪地重重抚过自己脸上的掌印。

原来挨长嫂的打和梦中挨兄长的打，是一样的吗？

“逆弟！你给我好好听着！”

然而，此话一出，楚天歌就觉发麻的掌心一阵令他毛骨悚然的柔软湿热划过。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弟弟悄无声息地握住了。

兰陵表面乖巧颔首，暗地里却若无其事收回舌尖。

他说：“嗯。”

楚天歌喉头一口老血哽住。

被舔的掌心整条手臂都在颤。

他从来都没觉得兰陵这个弟弟能有这么忤逆过！

明明在他出征前，兰陵都还是个守礼正经的好弟弟。但凡兄长说话大声些，他都会睁大他那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乖巧眼睛安静认真地聆听兄长的教诲，丝毫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当然，楚天歌知道，自己如今在兰陵的眼中不是他的兄长，只是他楚家过门四载的长嫂。

可这有什么区别？！

不过，楚天歌还是尽力安慰自己，弟弟如今至少还是能听进话的。

兰陵还知道听话就还有救……

奈何楚天歌这些安慰自己的话都还没真的安慰到自己，他就觉淹没在两人交叠喜服盛装下的腿弯，隐约蹭过了某种逐渐怪异昂扬的巨物。

呼吸骤停。

【陌小狗版哥哥打弟弟：弟弟哭了，要钻哥哥怀里让哥哥搂着哄睡觉，要不然就要整天跟在哥哥身边哼哼唧唧，跟哥哥一辈子都形影不离了！】

【陌老狗版哥哥打弟弟：首先到来的是嫂嫂身上残存的浓厚的被兄长占有留下的香味，其次才是嫂嫂跟兄长几乎一般无二的斥责骂声，最后才是——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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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