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歌浓密的眼睫都在颤。
鬓发散乱微飘,眉头紧拧,下颌紧绷,肩头轻颤,指节死攥身下触目惊心的殷红,更显苍白。
他也是男人。
他怎么可能不懂?
兰陵……兰陵他……他竟然……
“嫂嫂。”
陌兰陵的眼神迅速暗了下去。
但只一瞬,他就恢复了表面的无辜,被打得有些发麻的舌尖重重抵了抵泛红刺痛的脸颊内侧软肉,若无其事起身。
“怎么?”
兰陵微微歪头。
明明是一副与素日无异的乖觉神色,可摇曳烛影落在他的眉锋鼻骨上,却透出了阴森刺骨的危险意味。
楚天歌不由自主地抿唇。
那道异样鲜明的炽热伴随着兰陵起身的动作,在他足踝处重重碾过,碾得楚天歌的喉结都上下剧烈滚动起来。
气息紊乱。
他觉得自己弟弟好像疯了。
但这应该……都是他的错觉……吧?
明明不久前他匆忙出征时,兰陵都还好端端地来送他,双手捧着护心镜,清澈乖巧的琥珀双眸红彤彤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
还要他掩人耳目地驻马低头借东风,撩开大氅,遮挡后方睽睽众目,小心翼翼捧起弟弟的脸,从怀中掏出帕子替他拭净泪痕,放缓语气轻柔的哄,一直哄到许诺来年春日宴就替他相看新妇,兰陵才肯松开死攥手中的缰绳,红着耳朵尖,放他领兵千里驰援徽京。
不过即便如此,兰陵当时对他这个兄长说的,也只是一句“嗯,等阿兄回来相看”。
就连族中有心之人在兰陵差不多到年纪后,专程偷摸送入他房中的美貌丫鬟小厮,都被不开窍的兰陵给逼得转头来爬他这个做兄长的床了。
他出征不过一月,兰陵怎会……
只是下一刻,踝腕处便是一沉。
楚天歌漆黑的瞳仁都轻颤起来。
他如今这身武艺都是下山归家后护着幼弟与太祖母,在群狼环伺中硬生生摸爬滚打出来的野路子。
即便后来寻了号称南武第一的江东陈氏做师父,纠正至今不仅没能将他这纤弱的足踝腕骨练得稳如铁锭,甚至还——
兰陵粗粝的拇指薄茧骤然一稔。
“嘶……”
楚天歌额角的青筋微露。
武者视关节如命脉咽喉,但他这些年倒是光就记着命脉咽喉了。
“放肆!”
楚天歌深吸一口气,尽量压抑住自己止不住的敏感颤栗,好声好气劝诫到:“兰陵,我是你长嫂,你兄长的夫人,你不当如此——唔?!”
突如其来的剧痛。
楚天歌眼前都是一黑,浑身力气都被抽空,汹涌酸涩泪液不受控地沿着眼角滚落,烫过脸颊。
就连身下细腻的喜被都被拉扯到极致撕裂。
露出内里绵软丝白。
陌兰陵笑了。
笑出了声。
“嫂嫂,你好香。”
简直跟兄长一样香。
仿佛从里到外都染透了兄长的味道,勾得人食欲大动,恨不能从嫂嫂身上撕咬下一块血肉来,咀嚼品尝。
瓷白分明的踝骨上一轮深到渗血的牙印,被高高捧着,虐艳得惊心动魄。
兰陵尖尖白白的犬齿都浸染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色。
楚天歌瘫软在床,繁复霞帔凌乱,发顶点翠金珠玛瑙琳琅叮咚。
他几乎耗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勉强将眼眶内还在打转的不争气泪滴硬憋回去,憋得眼尾通红。
楚天歌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要疯了!!
兰陵!你这个逆弟!!!
只是下一刻,陌兰陵就握着他的足踝,得寸进尺道:“嫂嫂,兄长也碰过你这里吗?”
楚天歌艰难爬起。
闻言他张嘴就要骂言辞无状的弟弟。
可——
“……碰你老……兄。”
骂兰陵好像也是在骂他的爹娘。
楚天歌几乎是咬着舌尖强压住自己改声。
他想吐血。
兰陵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谁?到底是哪个奸佞之辈把他好端端的弟弟给扭曲成了这样?!
诛九族!
必须诛九族!!!
但还没等楚天歌拼命咽下那口涌到喉头的腥甜,兰陵就轻车熟路地俯身,将他抱起,说:“嫂嫂,你当与我饮交杯酒了。”
楚天歌:“喝你老……兄。”
尽管那话本里都说了兰陵并非他楚氏血脉,可是楚天歌还是骂不出那些问候祖宗十八代的话。
他憋屈。
他难受。
他要揍弟弟!
可惜这一回,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兰陵就抢先一步抱着楚天歌坐到了窗边,就像兄长昔年抱着年岁尚幼的他一样的姿势动作。
但楚天歌是堂堂七尺之身,被这么抱着,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窗边一处迎风小栅。
不过冬日里寒凉,即便是长居此处的楚天歌也未必会启窗望远,所以此时小窗闭得紧紧的,漏不进一丝风。
楚天歌抬腿欲踹逆弟。
但他的膝盖才一提,那边兰陵就恍然道:“原来嫂嫂喜欢这样喝交杯酒。”
话音未落,楚天歌就觉身下一凉。
酸软无力的两腿被分开,他整个人登时都绵若无骨地稳坐在了逆弟身前,身后还抵着冷硬的樟木桌台。
更可怕的是,兰陵那物也未免太……
雄性厌恶同类的本能驱使着楚天歌躲闪。
奈何他根本退无可退,而且后仰的刹那,弟弟炽热的鼻息就泠泠抚过了他暴露的颈脉,宛若身前正立着一只虎视眈眈的觅食野兽,瞬间毛骨悚然。
插翅难逃。
楚天歌僵硬了一瞬。
喉结微滚。
但也就这一瞬了。
下一瞬,他就发力狠狠提膝,踢向兰陵仿佛毫无防备的侧肋。
一声闷哼。
是兰陵。
可惜并不是被楚天歌踢的。
兰陵一把拦下了他的腿,结果还是被长嫂猛地夹了一夹,夹得嗓子都哑了三分。
“嫂嫂好生性急。”
他说着,顺势点过长嫂腿弯麻穴,又粉饰太平地抬手轻轻替楚天歌挽好了鬓边碎发。
“今日是我与嫂嫂的洞房花烛夜,我自然不会放任嫂嫂独守空闺,寂寞难……”兰陵舌尖打转,毫无征兆话锋一转,“只是,嫂嫂,你确定要让他们也听听你在我身下能叫得有多浪吗?”
“吱嘎——”
小木窗几乎是被一掌拍飞。
冰寒彻骨的风雪骤然扑面。
楚天歌被呛得咳嗽起来,牵扯胸口未愈旧伤,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能看清兰陵俊美无俦的眉眼,以及他唇角那抹胜券在握晦明难辨的浅笑。
还有,窗外不知何时聚集到一块的群臣。
他们好像都仰着头在瞧他。
面红耳赤,咬牙切齿。
群情激愤。
恨不能当场挥毫,洋洋洒洒几十份人人得而诛妖妃讨暴君诏。
楚天歌:“……”
要不他还是死了算了。
其实自他觉醒话本那日,便压在心底的一口老血终于顶到喉头。
楚天歌回神,漆黑瞳仁定定望向近在咫尺的逆弟。
但这逆弟不仅不理会他的谴责,甚至还懒懒散散地提壶倾酒,桌案倚窗两盏粉琉璃小杯,刹那满盈。
陌兰陵举杯相邀。
“嫂嫂。”
楚天歌的下颌紧绷,并未理会兰陵。
被这么多人盯着,他喝什么交杯酒?还是跟弟弟喝!他还要不要脸了?!不喝!!!
只是这酒也由不得楚天歌不喝。
兰陵见状,低笑一声,就放下了酒杯,随手指着窗外院下聚集而来的那些谏臣。
江南罕见的鹅毛大雪如蝶,轻轻飘落在他冷白的指尖,稍纵即逝。
他近乎放声道:“嫂嫂,你想取谁的人头下酒?”
楚天歌:?
兰陵起身,他依然牢牢地禁锢着怀中人,但他锐利的视线早已在人群中千回百转逡巡了无数次,不动声色。
没有。
没有!
兄长他根本没有回来!
谋朝篡位夺妻之辱,兄长他都能……不在乎吗?
一瞬间,心力交瘁。
陌兰陵有些恹恹的,比小时候被兄长没收了他攒了好久的芽糖,还不许家门口方圆几里的货郎叔婶卖他芽糖,更恹上千万倍。
连带着禁锢嫂嫂的臂弯都松懈了。
喜服团龙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但也显露出心灰意冷的懒惫。
可事已至此,这出大戏他还得继续唱下去,直到——
兄长愿意回来。
他凝神只一眼,就在人群中指出了一人,淡淡道:“嫂嫂,我记得,当年你与兄长大婚时,就是那边那个黄牙鼠眼的老不死,柱杖我们家门前,破口大骂了你一夜。”
楚天歌微微一愣。
“还有那头缺牙贼眉的猪刚鬣……”
“……缩礼部尚书裴大人背后那个敢骂不敢当的绿毛乌龟王八蛋,难怪他夫人都要休了他……”
……
满朝文臣,被陌兰陵羞辱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倒下一半。
愁云惨淡。
楚天歌的嘴角却极不自然地压了压。
其实他以前在心里,也是这么骂这些非得要与他作对不可的臣子的。
衣冠南渡。
江南素来世家门生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他们楚家这样凭草莽大军压服百家的白身土皇帝,也不能肆意妄为。
有一瞬间,楚天歌甚至想着话本里“遇事不决,统统斩立决”的逆弟,都生出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欣羡。
但下一刻,逆弟几乎咬着他的耳骨,对他说的那些话,却如兜头一盆冷水霎时就让他躁动的心冷静了下来。
“嫂嫂,你说,要先卤谁的人头呢?要不先卤那只猪刚鬣……”
字字句句,皆非人语。
我们楚家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不、不行!
我们楚家要出一个真暴君就已经很糟糕了!
虽然那话本里给楚天歌的风评也是暴君,但他暴也只是为了能彻底压服南楚那么多牛鬼蛇神,暴得合情合理,能替兰陵铺就一条平顺的帝王之路。
只不过此时再看逆弟……
狼顾,鹰鼻,薄唇,桀骜不驯……即便是对弟弟有深厚美化功底的楚天歌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弟弟,真的长得就很像一个没事要诛人十族玩玩的少年暴君。
楚天歌:“……”
他看看仿佛正在碳烤群臣的弟弟,又看看被骂到近乎沸腾疯狂酝酿着要还嘴的群臣,再看看桌案前半洒霜结的交杯酒。
冰火两重天。
他的视线最终飘上了飞雪的夜空。
江南是很难下那么大雪的。
薄屋千倾,不知明日又要压垮几家脊梁。
春洪,夏旱……如今又是冬雪。
楚天歌深吸一口气。
既然兰陵已经背着他登基,还要强娶兄嫂,那他也不能再放任兰陵这么胡作非为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兰陵的兄长。
兰陵犯下的一切罪孽,都有他这个长兄一半的责任。
【陌小狗最喜欢做的事:把哥哥吱吱嘎嘎的破床塞静音了,然后偷偷摸摸光明正大地趁哥哥睡觉,爬哥哥的床,埋哥哥的脖子,陪哥哥睡觉,酱酱酿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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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群臣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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