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们拖着被绑住手脚的人类在四通八达的地宫中绕行,很快来到一处阴暗的铁门前,门口守卫打开铁门,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几只老鼠四处飞蹿。
离暚被无情丢入牢房,一头栽进腥臭的烂草堆里,身上的衣服滚来滚去早就脏的不成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
她自暴自弃地躺了会儿,然后撑着地面坐起身,用手把头发拨到后面,低头拍去湿草屑。
拍着拍着脑后忽然涌来一股热气,耳廓痒痒的,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手头发,只不过不是自己的。
“咯咯咯……”
摧枯拉朽的怪音在耳边炸开,像某种年久失修的木头相互挤压。
离暚愣住没动,听着那声音渐渐清晰,然后完整地说出一句鬼话。
“小、娘、子、我、一、个、人、在、此、好、寂、寞……”它还在不断靠近,几乎整个身体都趴在了离暚的背上。
“你、来、陪、我、如、何?”
四周并无照明之物,自然也就看不清那东西的模样。
离暚屏住呼吸,手缓缓上移抓住头顶的簪子,半息后侧身利落地朝那东西刺过去。
“啊!”身后发出一阵惨烈鬼叫,若是普通鬼祟,粘了朱砂写过符的簪子足够叫它好受,但出乎意料的是对面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人。
簪子也并没有如料想般落在它的身上,反而被这人擒在半空,对方一根毫毛都没伤到,却哭天抢地嚎了起来“女侠!女侠,手下留情!”
手中力道并未因此松懈,离暚快速打量此人,声音脆亮有余低沉不足,明显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一身灰青道袍破烂不堪,显然许久不曾换洗过。
“你是谁?”她问。
“狱友、我是你的狱友”对面答。
离暚眨眨眼,没动。
苏醒后她的神识力量一直在缓慢恢复,之前因为溪行在身边不敢放出来,如今只能简单感知数丈内的动静。
神识扫过去能触到一片浓郁的灵力,没有强韧到对外界造成影响,但也和周围的气息形成了一道明显的界限。普通人自然达不到这种程度,只有对灵气的反复引纳淬炼的修行者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
沉默间,那人抬头冲她笑了笑,散落的发丝因动作往后掠,露出一张狼狈中带着几分清丽的容颜。
是个漂亮的女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离暚率先问“你也是被那狐妖抓进来的?”
“嗯嗯”少女脸庞清瘦而苍白,但双瞳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掩盖了神色间的疲惫,她夺走离暚手里的簪子,好心替她插回去,充满歉意地‘嘿嘿’一笑“小友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太久没见到活人忍不住逗你玩玩儿。”
太久没见到活人?
离暚垂眸观察这个有些自来熟的女修,年纪不大,模样端正,但显然已经很久不曾捯饬过自己了,整个人和街边沿路讨饭的乞丐并无二致。
她忍不住问“你被关了很久吗?”
“嗐,倒也没多久”女修伸出三根漆黑的手指,皱眉似在回忆什么,最终艰难确定道“好像也就才三个月多了吧。”
这还不久……
能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存活三月还如此活蹦乱跳,想来已经开始辟谷,既已开始辟谷,那修为至少也在三重问道镜,这个年纪这个修为,称得上一句好苗子了。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女修有些尴尬地取下腰间打着补丁的低阶储物袋,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有些斑驳的红苹果。
“小友,你吃吗?”
话说早了……
“谢谢,我还不饿”离暚摆了摆手,看了眼苹果外皮上的痕迹,疑惑道“你这储物袋居然不能隔绝外部环境的影响吗?”
“哎呀”贺兰漪闻言拍了一下她,对自己患难与共的储物袋很满意,捧在手心护犊子道“地摊上两颗灵石买的,别对人家要求那么高嘛”
离暚收回刚才的话,由衷评价“那你捡漏了。”
不过她更好奇此人被抓进来的原因,以及为什么三个月狐妖都没有对其下手。
“话说狐妖抓你做什么?”
她如此想便如此问了。
“抓我做什么?”女子盘腿不拘小节地半躺下,对着石壁哼笑了声“这可就说来话长喽。”
天誉城紧靠濛绦江,又处于雍州中腹,大多数想要进入剑阁福地历练修行的人都会由此入关。
女子名叫贺兰漪,是半年前到的天誉城,期间一直在城中逗留,摆摊算命挣点儿窝囊费。
只是天誉城这地方,一板砖拍下去都能砸死八个修行者,想从他们身上捞点儿油水简直比登天还难,眼瞅着钱袋子越来越干净,为了不让自己喝西北风,贺兰漪只能忍痛放弃咸鱼生活去接委托。
委托最多的是些灵草仙药,私人买家和医馆都有人收,东西不难找只不过需要进山,少则三五天多则大半月,费时费力。
迫于生活压力的她随便抢了一单价格不低的委托,买家要三支“百日艾”,最好是一个月之内送来,否则要扣部分定金。
不幸的是进山没多久她就迷了路,闯入了一个奇怪的法阵中,而每次离开阵法不难但只要想往深处探索就会被困在原地绕圈子,偏偏周边村民都说白日艾常出现的地方正是这比冶山山顶的岩林缝隙中。
贺兰漪闯荡江湖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不信邪的和这个阵法给杠上了,然后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四五次后,终于不辱使命地耽误了最后交付的期限,不仅一分钱没有拿到还被委托机构给通传拉黑了。
说到此处,少女痛心疾首“我的血汗钱就这么没了!”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她还能说只是简单的倒霉,离暚自然也不会在这里见到她。
可惜事与愿违。
见离暚听得全神贯注,贺兰漪靠墙坐起来,神秘兮兮地凑近道“偷偷告诉你,本姑娘其实是个百年难遇的阵法天才来着,那困阵我一看就知道不简单,想着反正钱也没了委托也不用管了,我心一横决定倒回去和它死磕到底。”
离暚对她的‘天才’头衔暂时保持怀疑,毕竟他们来时困阵还在。
听她无奈道“我那叫一个废寝忘食,不舍昼夜,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我就摸索出了整个阵法的范围,结果循着自己研究的阵图刚找到阵枢,转头就被那狐妖给抓了起来,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整整三个月。”
如此说来,那困阵并非只阻拦他们,而是很早之前就被埋下,且和狐妖脱不了干系。
不过贺兰漪还有部分没说,比如她隔三差五的进山其实并不全是因为困阵,而是另一个被藏起来的大阵,此阵如某种寄生植物般缠绕着整个比冶山,庞大繁复非困阵可比,她从第一次进山时便隐有所感。
“你呢,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她反问道。
“一只小狐妖想入梦吞我元阳,被我……呃,我师兄给逼得斩断了尾巴,然后我就被抓进来了”离暚言简意赅。
“嘶,这群狐妖还真是越来越来猖狂了”贺兰漪听的心惊,狐族喜食元阳精气并非什么秘闻,只是人一旦泄阳必定日渐衰败,所以仙盟道不可能允许妖族有此行径“他们居然敢在剑阁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那狐妖究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有恃无恐?”
“这就得问她了”离暚摊手表示不知。
两个人就自己的处境进行了一番探讨后陷入沉思,贺兰漪懒洋洋地回到自己的‘狗窝’,双手搭在脑后“小友,我们两个也算同病相怜,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离暚抬眸看她一眼,一脸坦然地说了个名字。
“穆寒霜”
“在下贺兰漪,天罗学院弟子”她抱拳一笑。
天罗书院?
倒是第一次听说。
除去最负盛名的七大超级宗门之外,修真界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门派数以千计,其中仙盟道登记在册的便有八百七二门,虽然数据每年都会浮动,但人们习惯性称呼这些各色宗府为八百仙门,并根据规模,实力,资源,底蕴,声望等等综合考校,然后依次划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
其中挂‘玄,黄’牌的中小型门派占据了九成以上,能够评的上‘地’级的大门派也不过几十家,且都是些在修真界摸爬滚打成百上千年,底蕴雄厚的老字号了。
至于进入仙台总盟,成为‘天’阶门派的,除了总体实力外还得看一份‘机缘’,这份机缘便是地仙,也是‘天’级的门槛。
地仙,人间至尊最强者,离飞升不过一道门槛,谈笑间决定千万人命运,这世上绝大部分的权力都掌握在这群极少数的顶尖强者手中,他们对门派的赋值几乎不可估算,甚至足够让一个中小门派异军突起。
据她所知,玄极宗便是那资源不少,规模不小,但偏偏没有一位地仙镇场子,距离超级门派只差临门一脚的‘地’级门派。
“玄阶小门派罢了,你估计没听说过”默了默,贺兰漪忽然爬到离暚身边,单手撑头侧躺下,笑嘻嘻说“其实除了阵法,在下在推演算命方面也是颇有天赋,打从刚才见到姑娘的第一面起我就觉的你我二人渊源颇深,缘分匪浅。”
“此话怎讲?”离暚挑眉,顺从地追问。
“这个嘛,天机暂时不可泄露”她话锋一转道“我看出来了,其实你也是修行者吧,欸你是散修还是门派子弟啊?”
“门派子弟,玄极宗,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玄极宗?哦,想起来了,我们东边的地阶大门派,看你这行头还有这玉牌的材质,啧啧,上好的凉云玉,贵派还真是有钱任性”她话虽说的惊奇,实际上对这些身外之物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很快扯到别的话题上,自顾自地吐槽起来“诶,小穆姑娘,你们门派的斋堂好吃吗?你不知道,我们学院那斋堂,远看群英荟萃,近看白菜开会,我怀疑学院理事长老请的不是厨师,是养猪的。”
离暚被头顶渗水的墙壁吸引了注意力,心思不在她话上,闻言很不走心地应付了句“挺好的,对日后辟谷很有帮助。”
“好啥呀好”贺兰漪背靠着墙唉声叹气,捻起一根长草屑,也不嫌老鼠蹿过不干净,随口叼住道“哎,果然如我娘所说,择门如择婿,要是眼光不好挑了个又穷又抠的歪瓜裂枣,那这一辈子算是遭报应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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