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阴雨,行宫上下都寂静了不少。
自从知道身世之后,阮暄和就很少去见高嘉煜。
而高嘉煜思绪复杂,也就没有去看阮暄和。
索性雨天,南荣玄烨也很少来住处打扰,算是高嘉煜唯一顺心之事了。
楚紫萍百无聊赖地倚靠在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估摸着应该又要下雨了:“皇兄,近日你为何总喊我过来。”
也怨不得楚紫萍疑惑,高嘉煜每次喊她过来后又不说话,只让她自己随便玩儿。
一来二去的,楚紫萍也有些不胜其烦。
听到楚紫萍抱怨,在书案前的高嘉煜才抬头,视线在楚紫萍身上游走了一圈后,最终什么都没说,又默默在纸上练字。
楚紫萍嘟嘴,有些恼怒地凑到高嘉煜身侧:“皇兄,你真的在认真写字吗?”
宣纸上,粗重的墨痕晕开,杂乱的字体映衬出主人纷乱的心。
被戳穿,高嘉煜索性放下手里的笔:“你先回去吧。”
听到自己可以回去了,楚紫萍哦了一声,快步迈出门槛。
“自己在房间呆着,别出去乱跑。”看着楚紫萍迫不及待的模样,高嘉煜又出声提醒。
“知道了!”
楚紫萍高声回应着,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无奈叹了口气,高嘉煜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又瞥了眼桌上凌乱的自己,捏了捏眉心,将纸也揉成了一团。
【阮暄和处】
司文依棠给阮暄和拿来了个食盒,依次将里面的点心拿了出来:“近日看你都不怎么吃东西,给你拿了些点心。”
“多谢依棠了,不过我实在没什么胃口。”趴在桌上的阮暄和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
司文依棠坐下:“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阮暄和。”
勉强牵出一抹笑,阮暄和摇头:“我真的不想吃。”
“好了我也不难为你。”司文依棠自己拿了个糕点放进嘴里:“东西我带来了,要是饿了就多少吃点儿。”
两人这边还在谈论,门外突然有宫人来见。
阮暄和起身,有些疑惑:“谁会来找我?”
司文依棠摇头,两人朝着门口的宫女走去。
“暄和姑娘,我们王后想请您过去?”看到阮暄和,那宫人行礼开口。
“王后?”
“王后……”
阮暄和和司文依棠都有些惊讶,司文依棠转头询问:“之前你见过王后吗?”
“未曾。”阮暄和摇头,也有些疑惑,开口询问来报的宫人:“请问王后有说是何缘由吗?”
“还请暄和姑娘前去。”宫人未曾回答,这重复着。
“好。”
阮暄和低头思索了一阵,还是点头答应。
刚准备跟着宫人一起离开,司文依棠就拉住阮暄和冲她摇头。
“放心。”阮暄和拍了拍司文依棠的手背。
司文依棠蹙眉,低声开口:“此事我去告知殿下?”
她知道近日高嘉煜和阮暄和两人有意避而不见,此刻也带着询问,怕阮暄和不同意。
“好。”知道司文依棠的顾虑,阮暄和朝她安慰笑笑。
……
离开住所后,阮暄和就随着宫人的指引一同往王后的住所走去。
铺设着鹅卵石的小路上,潺潺的流水声渐渐小了起来。
阮暄和不由放缓了脚步:“请问我们是去王后住所吗?”
那宫人也不回头,小步走着:“自然,姑娘快些走,别让王后久等了。”
视线在周围环顾一圈,阮暄和彻底停下脚步:“王后体弱,平日里也不喜嘈杂。住所也会选在行宫最静谧的地方,您这条路是否带错了?”
阮暄和语气试探,终于那带路的宫人回了头。
挲——
不等阮暄和开口,宫人便从袖口掏出一包粉末。
直到昏沉的感觉袭来,阮暄和还在想着。
自己好歹也师从医毒白丁,如今竟然被这迷药给迷了。
此事可千万不能让白丁叔叔知道。
……
笃笃笃——
楼以明站在阮暄和的房门口敲门。
“暄和?”过了很久都没人回应,楼以明不禁疑惑,冲着房门喊了一声。
并没有人回应。
楼以明蹙眉,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陈设并没有人动过,只有之前司文依棠送来的食盒还安慰地待在桌上。
见到房间没人,楼以明转头去了高嘉煜的住所。
……
“殿下,暄和方才被王后宫中的人唤去了。”司文依棠此刻正巧在高嘉煜处告知他阮暄和被人带走的事情。
而楼以明一进来便听到这话。
“你说什么?”楼以明不自觉提高声音。
看到来人,正在交流的两人侧目。
“你来了。”高嘉煜看到来人,朝他点头。
楼以明语气有些急促,朝司文依棠急切询问着:“你方才说暄和被谁带走了?”
司文依棠有些疑惑楼以明此刻的反应 ,但还是回答道:“王后的人。”
话音落地,还不等高嘉煜开口,楼以明一个闪身就已经冲了出去。
“楼以明你去哪儿!”高嘉煜在门口喊着,不过对方显然已经听不到了。
……
潺潺的流水声在沉闷的阴天显得格外宁静悦耳。
随着冬日渐渐逼近,行宫也开始渐渐冷了下来。
飒飒的扫地声在安静的宫殿响着,伴随着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扫地的宫女抬头。
楼以明记得她,是贴身服侍王后的女官王栖。
王栖看到来人,眼神闪了闪,放下手里的活计:“这里是王后住所,未经传召是不能来的。”
楼以明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冲王栖行礼:“王姑姑打扰了,下臣楼以明。请问下王后是否有唤一位叫阮暄和的女官来此?”
还未等王栖开口,房内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将人带进来吧。”
这声音让楼以明心中微动,握拳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
木质的地板似乎是刚刚被拖过,没有一丝水痕。
只有自己被宫人带着走过,才留下了一地凌乱的印记。
楼以明心下沉了沉,还是得体地朝倚靠在榻上的人行礼:“下臣楼以明,见过王后。”
“楼以明……这是你的名字?”榻上的人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条斯理地起身,看着楼以明的模样,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关切:“你瘦了。”
楼以明垂着头,自始至终不去看那人。
没有得到回应,王后也不恼,缓缓踱步到楼以明跟前看他。
像是一个母亲,打量着远行归家的孩子。
楼以明默不作声地后撤一步:“下臣贸然打扰王后。”
“你……”,王后眼神中噙着些泪:“阿雅的发髻编得很好看。”
闻言,楼以明终于抬头,看到了这个好久不见的母后。
过了这么长时间,王后的身体似乎更弱了些,面颊出已经隐隐看出凹陷:“我今日并未找人去唤过你口中的女官。”
看到对方的疏离,王后眼神露出受伤:“洲儿,你是否……还在怨我。”
楼以明抿唇不语:“王后,下臣名唤楼以明。”
闻言,王后失笑一声:“是啊,你如何能不怨我。”
毕竟楼以明去中原为质,少不了自己的助力。
漠北向来信奉能力至上,当时的楼以明深得民心,即使不是漠北王亲子,也有可能继承王位。
这也是南荣玄烨一直忌惮楼以明的原因。
而当时,中原与漠北商定止战协议,为了显示诚意,漠北决定派出一位王子赴中原。
也许昔日在漠北遭受冷眼的楼以明是真心待这位王后为母亲的。
可那日她不惜下跪也要保全南荣玄烨,让楼以明也明白了。
他始终是个外人。
也许他早就做好了去中原的准备,可亲眼看到昔日当做母亲的人如此做时,楼以明终于是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既然暄和不在王后这里,那下臣打扰了。”楼以明行礼:“今日未经通传打扰王后,以明任凭王后发落。”
看着楼以明脸上纵横的伤疤,王后想抬手抚摸,却被楼以明侧头躲开。
“玄烨他本心不坏,如今他并无意敌视你……”,王后开口,语气艰难:“你能否……”
眼神中带着些不可置信,随即楼以明失笑:“南荣洲已经死了……王后。”
为什么即使这样,您还觉得我会害他。
伴随着外面闷哼的雷声响起,一如在场的人心。
“下臣告退。”楼以明留下这句话,转身准备离开。
此时不知为何,楼以明很想逃离这里。
面前的这个人,眼前的一切,就像一把刀子,一遍遍凌迟自己。
“洲儿……洲儿!”
身后的声音还在唤着,楼以明脚步匆匆,仓皇且狼狈的……逃离了这里。
轰隆——
轰——
伴随着阵阵雷声,阴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倾盆大雨顷刻间覆盖了整个行宫,放眼望去,绵绵大雨像是一层纱覆盖了视野。
楼以明仰着头,浅茶色的瞳孔没有一丝焦点,任凭雨水冲坏了脸上的易容。
冲掉了自己一如这伪装般的心……
“楼以明!楼以明!”
哗哗的大雨里,一阵阵熟悉的呼喊传来。
高嘉煜举着油纸伞在大雨中寻找着。
雨势太大,即使举着伞,他身上还是湿了大半。
“楼以明!”
不知走了多久,高嘉煜终于看到了失魂般伫立在雨中的楼以明。
当看到对方脸上纵横的疤痕已经被雨水冲刷殆尽,只剩下下巴上还带着些痕迹正固执地残存时,眼前二黑。
“你疯了!”
高嘉煜扯着嗓子冲他叫嚷,着实是雨声太大,他的声音只能如此才能出来。
楼以明看了他一眼,机械般朝前走去。
高嘉煜拉住他:“你去哪儿。”
“去找暄和。”
“你现在的样子拿什么去找暄和。”高嘉煜被气笑了,似乎又看到之前在断崖下固执找人的楼以明,不免一阵头痛。
“楼以明!”眼看对方不想理会自己,高嘉煜拿着手里的伞就朝他仍了过去。
吧嗒一声,伞柄打中楼以明的头,又掉在了地上。
看到真的打中了,高嘉煜一阵心虚。
随即又想着,本殿下又没打错。
果然楼以明果然停下了脚步,高嘉煜赶紧开口:“我已经让邵云那边去找沈星宇了,之前高子渊在镇上就想出手,这件事情必然和他脱不了干系。”
楼以明被打回神智,朝着在沐浴在雨中的宫殿深深看了一眼。
“先回去。”
良久,楼以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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