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书房里弥漫着陈旧羊皮纸、昂贵雪茄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沉滞气息。巨大的桃花心木书桌上,摊开着数份措辞严谨、条款繁复的法律文件。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映照在陈槿那张美艳却毫无表情的脸上,她翡翠绿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下定决心的光芒。
章苘站在书桌前,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她看着那些文件顶端加粗的“遗嘱”、“财产公证”、“不可撤销受益人”等字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签了它们。”陈槿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指尖点在那份最重要的文件上,“我已经安排好了。签了字,我名下百分之七十的动产、不动产,以及欧洲几个核心公司的股权,未来都将由你继承。”
她甚至微微倾身,语气里带上了一种章苘从未听过的、诡异的、近乎诱哄的意味,尽管那诱哄背后是钢铁般的强势:“这样,就算以后我有什么意外,也没人能动你分毫。你会永远安全,永远享有现在的一切。”
章苘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槿,仿佛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疼痛和荒谬感。
结婚?遗产公证?永远?
这个女人……这个用尽手段控制她、羞辱她、将她当作藏品一样占有玩弄的女人,现在居然要用这种方式,将她永远绑死在这座坟墓里?!
“你……”章苘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你到底在想什么?陈槿,你清醒一点。”
陈槿微微蹙眉,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我很清醒。这是我给你的保证,也是给我们关系的最终定义。”她甚至试图去拉章苘的手,想将笔塞进她手里。
那冰凉的触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
章苘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积压了太久的屈辱、愤怒、绝望和恶心,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猛地挥开了陈槿的手。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所有积攒的恨意与不甘,狠狠地、精准地——
“啪——!!!”
一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扇在了陈槿那张完美无瑕、从未有人敢忤逆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壁炉的火苗似乎都凝滞了。
陈槿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红肿的指印。她似乎完全被打懵了,翡翠绿的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里面第一次出现了悲伤,错愕和难以置信。
章苘的手心火辣辣地疼,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剧烈颤抖,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焚尽一切的火焰,死死地盯着陈槿,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清醒点!陈槿!” “我们之间算什么?啊?” “不过是你强取豪夺的一场游戏!一段见不得光的露水情缘!” “结婚?遗产?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不需要!我宁愿死也不要你这些沾满控制欲的东西!” “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她几乎是在嘶喊,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血泪。
陈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脸颊上的红痕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那最初的错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恐怖的平静。眼底深处,却像有黑色的风暴在疯狂凝聚。
她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发烫刺痛的脸颊,然后,看向章苘。那目光,不再是看一件珍贵的藏品,而是在看一个……竟然敢反抗、敢撕裂她所有预设剧本的、不可饶恕的叛徒。
她没有暴怒,没有立刻发作。
反而,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扭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她向前一步,逼近章苘,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传来的回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疯狂而偏执的寒意:
“露水情缘?” “强取豪夺?”
她重复着章苘的话,眼中的风暴越来越骇人。
“章苘,”她猛地伸手,不是打回去,而是狠狠捏住章苘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眼中那一片疯狂的执念。
“我要你是爱我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疯狂,一字一句,如同诅咒般砸进章苘的耳膜: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你是爱我的。” “我要你是我的——从身体到灵魂,从过去到未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能是我的。” “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是你必须完成的……指令。”
爱?从她嘴里说出的这个字,扭曲、冰冷、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占有和毁灭。
章苘看着她眼中那片疯狂燃烧的绿色深渊,听着那套荒谬绝伦的逻辑,只觉得可笑。
这根本就不是爱。
这是极致的占有和疯狂。
这是神经病。
陈槿看着她眼中的绝望和恐惧,似乎终于满意了。她松开手,甚至用指腹轻轻抚过章苘被打湿的睫毛,声音变得轻柔,却更加恐怖:
“这一巴掌,我记下了。” “现在,把这些文件签了。” “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将笔,再次递到了章苘面前,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那支笔沉甸甸的。笔尖几乎要触碰到章苘冰凉的手指,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
空气凝固了。壁炉里的火焰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只余下木柴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衬得书房里死寂得可怕。陈槿脸上的指印依旧清晰,她眸里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等待。她在等她的藏品最终屈服,等这场小小的、意外的叛乱被彻底镇压。
然而,章苘没有动。
她没有去看那支笔,也没有去看陈槿那双令人窒息的眼睛。她的目光,越过了陈槿的肩膀,落在了书房墙壁上一幅巨大的抽象画上——扭曲的色块和凌厉的线条纠缠碰撞,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的力量。那画面,像极了她此刻内心的写照。
几秒钟的死寂,被无限拉长。
然后,章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
那双总是盛着恐惧、麻木或刻意伪装的恭顺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着一种陈槿从未见过的情绪。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褪去所有伪装、只剩下纯粹反抗意志的孤勇。
她看着陈槿,看着这个掌控她、玩弄她、如今还想用婚姻和遗产将她永远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女人,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极其惨淡、却带着讽刺的弧度。
“命令?”章苘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破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平静,“陈槿,你凭什么命令我?”
陈槿翡翠绿的眸子骤然缩紧。捏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用力,指节泛白。
章苘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她往前踏了一小步,尽管身体还在细微颤抖,但脊背却挺得笔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陈槿那瞬间变得骇人的视线:
“凭你把我像只金丝雀一样关起来?凭你用我母亲威胁我?还是凭你这句可笑的、扭曲的‘我爱你’?”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血泪和控诉, “你的爱,让我觉得恶心!” “它就像这枚戒指——”她猛地举起左手,那枚荆棘祖母绿戒指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刺眼的光芒,“除了束缚和疼痛,什么都不是!”
“想用钱买断我的一生?把我变成你遗产的一部分?陈槿,你做梦!” 章苘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文件,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和鄙夷,“这些东西,还有你那些令人作呕的‘爱’,我一样都不想要!我宁愿一无所有!宁愿死——也不会签!放我自由好吗?!”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意。
说完,她猛地抬手,不是去接笔,而是狠狠地、用尽所有恨意地挥向桌上那摊开的、象征着巨大财富的文件。
“哗啦——!!!”
纸张被猛地掀飞。雪白的文件页如同绝望的蝴蝶,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有的飘进了壁炉,被蹿起的火苗瞬间舔舐、卷曲、化为灰烬。
陈槿脸上的平静面具,终于彻底碎裂。
她看着漫天飞舞的文件,看着章苘那双燃烧着仇恨和决绝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被忤逆和羞辱的暴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翡翠绿的眸子里瞬间布满骇人的血丝,那张美艳的脸扭曲得近乎狰狞。
“章!苘!”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可怖,猛地伸手,如同鹰爪般狠狠抓向章苘的手臂。
章苘却像是早有预料,猛地向后一退,避开了她的钳制。高跟鞋踩在散落的文件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怎么?又要用强吗?”章苘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和嘲讽,“就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除了强迫和威胁,你还会什么?!”
“哦,对了,你还会自欺欺人地以为那是‘爱’!”她尖声笑道,笑声里充满了泪意和绝望,“陈槿,你醒醒吧!你看看清楚!你看看我!我恨你!我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恨你!我怎么可能会爱你?!永远不可能!”
这些话,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陈槿最偏执、最不容触碰的神经。
“闭嘴!”陈槿终于失控地厉喝一声,猛地将手中的笔狠狠砸在地上。笔身瞬间断裂,墨水溅开,像一滩污浊的血。
她一步上前,俯身,几乎与章苘鼻尖相抵,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恨我?” “恨我也是我的!” “你越恨,就越证明你心里只能有我!” “不爱?那我就做到你爱为止!做到你忘了怎么恨为止!”
她的偏执和疯狂在这一刻暴露无遗,那种“爱即是绝对占有”的扭曲逻辑达到了顶峰。
章苘看着眼前这张因暴怒而扭曲的、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听着这些疯狂到极致的话语,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她知道,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缓缓地扫视了一圈满地狼藉的文件,又看了看状若疯狂的陈槿,眼神里只剩下冰冷。
“那就试试看吧。”她轻声说,声音平静得可怕,“看看是你先磨灭掉我所有的恨,还是我先毁掉你……或者我自己。”
说完,她不再看陈槿一眼,转身,踩着那些散落的、价值亿万的纸张,一步一步,缓慢地坚定地,走向书房门口。她的背影挺直,像一株终于被狂风暴雨催折、却宁死不弯的芦苇。
陈槿盯着她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那双翡翠绿的眸子里,疯狂、暴怒、以及一种被彻底撕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剧痛交织翻滚,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毁灭性的黑暗。
硬刚的结局,没有赢家。书房内,只剩下文件燃烧的焦糊味,和留下的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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