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主殿点着线香,缭绕间似云蒸霞蔚,让殿内坐着的大长老隐于雾间,若隐若现。
大长老的声音幽静且深邃:“神君,见汝出关,吾甚是欣慰。”
玄暮顿了会,把窗户打开。
风呼一下把主殿的香烟全刮跑了。
“哎哎,我花了很久调的香盘啊……”大长老惨叫一声,手忙脚乱跳起来就想去关窗户,手被玄暮一扇子拍下去。
玄暮:“透透气。”
“……透气好啊,透气。”大长老讪讪笑着,坐回原位。
玄暮捏了捏眉心,坐上主位,见大殿空荡荡只有大长老一人,问:“其他人呢?”
大长老有点不自然:“刚才有事,出去了还没来得及回来……”
那就是出去看玄暮和苏雪昭热闹去了。
玄暮眉心抽了抽。
大长老为玄暮斟茶,一边叹道:“您啊,也容我多劝一句,素法尊者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了,还是珍惜眼前人。你看人小姑娘多好多善良,被你……啧啧啧……”
“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玄暮淡道,“我此次出关,为的是归墟祭典一事。”
“自然已是办好了。”大长老正色道,从书架上抱下一叠卷轴,放玄暮桌前,见他慢慢翻着,“归墟祭典事关昆仑墟六十二道封印中的‘死印’,此次祭典中汇聚八方灵气,加固阵法,我们知道此事关键,不敢有任何含糊。”
玄暮看了下,阵法确无问题,颔首。
“只是您这次任祭典大祭司,灵力上……”长老停了下,试探道,“您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玄暮淡淡摇头。
大长老重重一叹:“这伤必然难治。星落剑是上古神剑,您又是被当年全盛时期的素法尊者亲自贯穿心口,紧接着又压在归墟海这种地方数年……”
玄暮道:“无碍。”
“无论怎么说,虽然您对当年的素法尊者一往情深,但她刺了您一剑差点杀了您啊!而那苏雪昭人多好,这次亲自偷跑下山,来回走了一天的路程,就是因为您喜欢……”大长老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劝。
玄暮听得头疼,侧着头,闭眼轻嘲道:“人好?这次我方疗伤出关,就掐着我回宗的时间,给我演了这一出戏。后头指不定还有多少事等着折腾。”
玄暮这话说完,抿了口茶,抬眼,对上大长老怜悯的目光。
玄暮:?
“您这是糊涂了啊。”大长老苦口婆心地道,“苏雪昭是和素法尊者眉目间生得有几分相似,但她确实是凡人,不是素法尊者啊……她怎会,怎会算到您出关呢?”
玄暮冷静道:“她是。”
大长老怜悯地看着玄暮:“她不是。”
玄暮:……
恰好这时有童子送来瓜果,大长老招呼童子:“来给神君上个果盘。唉,神君什么都好,就是道侣死后有点疯疯癫癫的,总觉得人还在……只苦了昭昭姑娘了,唉,你也给人家送一点果子去……”
玄暮听着头疼。
“这次归墟祭典的封印仪式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保证它顺利进行。”玄暮打断了大长老的絮叨,道。
大长老也知道此事不是玩笑,端端正正对玄暮一揖,正色道:”自然。”
“倘若出了岔子,有人蓄意破坏……”玄暮寻思一会,停了下,“先放弃此次封印的加固仪式,保证封印完整。”
大长老有些莫名其妙,不太清楚为什么玄暮会说会有人蓄意破坏,还是应了下来。
————————
那边苏雪昭刚被玄暮送回去,就激动地打了个响指,看着一只粉红色的猫从她的发簪里窜了出来,跳到桌上。
“怎么样小桃花,我演的还行吧?”苏雪昭对粉色的猫兴奋地说。
“演得超棒!”小桃花在桌子上跳了两下,扑到苏雪昭怀里,“哭戏满分!情绪感拉满!绝对没有任何漏洞。”
“唉,真难啊,设计一出戏,还要控制情绪……”苏雪昭一边撸猫,一边苦恼地说,不过很快眼神里出现了希望,“但很快就要结束了!五百年啊,我整整熬了五百年,现在胜利就要在眼前了,就等这次归墟祭典上的‘死印’破了……”
苏雪昭顿了顿,把小桃花搂紧了,脸搁它软乎乎的肚皮上使劲蹭了蹭,闷闷地道:“我就快能真的见到你啦。”
“嗯!”小桃花喵喵叫着,豆豆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苏雪昭,“我相信主人。”
苏雪昭抱着粉色猫咪,摊开一卷纸,盯着上边密密麻麻的字思忖了会,轻道:“孤光这个人,修为天赋平平,却惯了会拍马屁,硬是给自己抬到首席弟子的位置……他看我不爽许久了,这次抓着我把柄,肯定会起事。”
“既然要他和我结下梁子,神君那边不责罚他,我们就得加一把火。”苏雪昭想了很久,附在小桃花耳边,轻轻道,“小桃花,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昂,你听好了……”
……
苏雪昭仔细把这次破坏归墟祭典的计划列了又列,很满意地推论了两三次,确认万无一失后,抱着猫,靠着榻睡了一会,就听外边有动静,是大长老送果子来了。
苏雪昭给桃花吃了几个,自己也吃了几个,忽然耳朵动了下,迅速把果子处理好,吹熄了烛灯。
做完这一切后,苏雪昭缩到床头,扯乱了自己的头发,做着怔怔的神情,微仰起头看窗棂外漏进来的月光。
玄暮推门进来时,见的就是这一幕。苏雪昭身形纤细,月光下似乎被轻轻一吹就会飞走,她似乎是听见玄暮的声音了,猝然回头,先是很神经质地慌乱了下,旋即苍白的脸上攒出笑意,对玄暮细声细气地说:“你回来了……真好,我这边给你准备了桂糕……”
玄暮立在门边,一动不动。
他逆着月光,颀长的身型似乎是嵌在黑夜里,苏雪昭只能依稀见他飞扬起的几缕发丝透着月光,银亮银亮,看不清他的神情。
演戏速来是要全套的,苏雪昭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故意让自己被被褥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玄暮仍是不动,垂眸看她。
苏雪昭纤细的手指灵巧撕开桂糕的牛皮纸,捻出一块细白的花糕,干桂花上还沾着糖粒,闻着都有桂花的清甜。
苏雪昭赤着足,轻巧地走到玄暮面前,抬起手,把桂糕凑近他淡色的唇边,声音轻柔地道:“喏,糖要三分,水只能五分,控火也要小火慢炖,还得守着等水滚了冒雾气……你赏个脸,尝一口?”
见玄暮一动不动,苏雪昭眼里蓄满了泪,放轻了嗓子央求:“就一口……我好不容易做的,走了两天的路——啊!”
玄暮猛地握紧苏雪昭的手腕,桂糕啪嗒一声落地四分五裂,他就这这个姿势推着她往屋里走,压在榻上,急促地喘着气。
玄暮的呼吸沉沉,落在苏雪昭耳边,她伸出手去挡他,手不偏不倚按在他的心口上——
玄暮闷哼一声。
苏雪昭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玄暮是在疼,因为她刺的旧伤疼。
星落剑是上古神剑,每逢月圆之夜星辰之力的吸收达到顶峰,所有的星力爆发出来,被它所刺伤的伤口就会特别疼。
一般这时,玄暮就会去闭关。但这回不一样,苏雪昭特意设计让昆仑墟的封印松动,归墟祭典提前,逼他出关。
现在玄暮的灵力恢复的只有他全盛时期的三成不到,全盛时期的他尚难以解开星落剑的星力,更何况虚弱状态下的他。
这种疼,只能硬忍着。
虽然被压在床上的是自己,但苏雪昭借着月光看他疼得脸色发白,心里爽快,面上还是得装一下,故作慌乱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压到你旧伤了吗?我不是故意——唔。”
玄暮咬住了苏雪昭的嘴唇。
几乎是立刻苏雪昭的嘴唇就被咬出了血,疼得她一哆嗦,想推又推不开,推搡了半天的结果就是双手被玄暮按上了头顶,身子被揉进床榻,更深更稳地亲着。
苏雪昭睁着眼,很清晰地看见玄暮因剑伤疼得闭眼,心口的伤处还泛着星光,苏雪昭含着泪,很尽职尽责地演了最后一出戏,悲哀地说:“你……又把我当成她了?”
玄暮睁开眼,眼里罕见的有红血丝,他定定看着苏雪昭,看她柔弱地抚上他的侧脸,然后——
“啪!”
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你看我的时候,想着的到底是谁?”苏雪昭看玄暮的脸被他扇到一边,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玄暮转过头,这一巴掌的疼和心口的旧伤比不值一提。
玄暮捉起苏雪昭的一只手,手背贴着他冰凉的唇,眼睛却紧紧盯着苏雪昭,声音缓缓:“我想着的是谁,你不清楚?”
苏雪昭的眼神变了,从泫然欲泣,变得泛出了一丝笑意,清雅又妩媚,像雨后的荷花。
“疼吗?”苏雪昭不装了,她放松身子,躺在玄暮身下,歪了歪头,不等玄暮回答,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疼得你要死!疼死你好啊,疼死你,我就开心了!”
玄暮深深地看了苏雪昭一眼,低头咬了下去。
本来就单薄的里裳很快从领口撕开,粗粝的指腹重重地摩挲着颤抖的肌肤,苏雪昭话都说不稳了,还带着放肆的笑,下巴抵在玄暮肩膀上,愉悦地断断续续道:“你……不管怎样……都比我疼多了……只能无能……狂怒……”
玄暮停了一会,低低笑了一声。
被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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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小桃花迎着第一缕晨曦,轻巧地跳上花梨木窗棂,越过花架,落在丝缎的床脚,喵喵道:“主人,我找到了……呀!”
苏雪昭撑着床沿起身,身子早被清洗干净,穿着藕荷色的吊带,但从肩颈到手臂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红痕,锁骨上还有泛着血色的牙印。
这模样看得小桃花眼睛泪弯弯的,苏雪昭倒是很淡定,从床边扯下丝绸的透粉色外裳披上,站起身:“正常的,想达到目的,必须放弃点什么。”
五百年前,苏雪昭设计让玄暮迎娶自己的时候,就没想着瞒他任何事。
玄暮因为五百年前的那一战被自己打得半身不遂,从神界下凡来养伤,兼职了个昆仑墟的掌门,守昆仑墟守山封印;而苏雪昭原身被玄暮封到了归墟海底,花了几年的时间魂魄才逃了出来,转世成凡间的公主。
这对他们彼此而言都不是秘密,老宿敌了都。
后来苏雪昭嫁到昆仑墟,白日里兢兢业业做宿敌的白月光替身,晚上和玄暮该吵架吵架,该打架打架。左右对玄暮而言,他需要养伤,趁早回神界,将苏雪昭放他眼皮底下到底比让她乱跑好;苏雪昭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
于是两个把对方打到半废的宿敌就这样当着夫妻,维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五百年。
五百年啊,这可太久了,再不结束这种让人无语的日子苏雪昭该疯了。
苏雪昭想到这,叹了口气,对小桃花招了招手,笑道:“没事啦没事啦,快过来——我要你查孤光,你查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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