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楚了自己身上的事，池照秋才将注意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辛夷已经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很久了，双手双脚被金色的锁链捆着，安静呆在那里仿佛一株植物，她差点都忘了这里还有其他妖。

池照秋看向她时才发现高台上似乎多了几条藤蔓，断成几截散落在高台各处。

她疑惑道：“这里怎么会有藤蔓？”

“是那个花妖用妖力变出的藤蔓，”向云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眯了眯眼，“说来我们还得感谢这花妖，若不是她，你恐怕就落在那捉妖师手上了。”

池照秋心底微动：也就是说——不论是幻觉还是现实中，辛夷都在危急关头救了她一命。

这也就意味着，幻觉中的她经历的场景并非是不可能实现的。

她说不出来此刻心里的复杂感受，只觉得一股热流涌向四肢，浑身热得可怕，连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手指依然轻轻颤着，但与之前不同，这次是因为兴奋。

比起之前掐死金瞳蝶，她在幻觉中砍下黑熊精头颅时除了惶恐与无措，还尝到了一丝十分微妙快意。

而她现在似乎与这个半妖的身体融合得更彻底了，嗅觉和视觉似乎也比之前更加敏锐。

池照秋目光转向黑熊精，上下审视着他壮硕的肌肉，心想：如果再来一次，她必会赶在被这只妖物作为人质要挟之前就将他杀死。

黑熊精被池照秋炙热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张牙舞爪地大叫：“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向云曜啧了一声，一道符朝黑熊精脸上扇了过去。

高台瞬间安静了，辛夷不说话，黑熊精不能说话，池照秋不知道说什么，而向云曜也沉默盯着那两只被捆住的妖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他在旁边聒噪，两人之间气氛第一次冷下来，池照秋有些不适应，犹豫片刻，干脆主动提起话题：“向公子，你们是如何知道镇上有那么多妖物的？难道你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谁是妖物么？”

这句话半是好奇也半是试探。

池照秋可以一直小心隐藏着身份保证不露馅，但如果这儿的捉妖师随便用个术法便能识破她的身份，那她还是早点为回去的五天项目做准备吧。

好在向云曜没起什么疑心，认真为她解答道：“一般情况下我们也无法察觉到妖气，面对化形的妖物也无法分辨，除非妖物使用妖力，泄露了妖气。我们在山坡上看青魂灯的时候，也正是这只花妖泄露了妖气才让我们发现端倪，用术法与法器探查才知道这镇中藏了如此多的妖物。”

池照秋突然想起黑熊精刚才说的‘身为妖物却想要救人类。’

难道辛夷真的想要救镇里的人们？

“不过——”向云曜话音一转， “有些大妖能够藏匿妖气，就算用了妖力我们也难以探查，除非逼她们现出原形。”

“原来如此，”池照秋点头沉思，向云曜垂目盯着她神色，突然开口问道：“池姑娘，你想不想学术法？”

池照秋一愣，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

向云曜被她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逗笑，叉腰微微倾身，指尖斜指着她：“对啊，就是你。”

还有这种好事？

池照秋顿时高兴得连表情管理都忘了，一把抓住向云曜的手腕，惊喜道：“向公子，你愿意教我术法？”

“你现在与我们结伴同行，自然要学些术法傍身，”向云曜任由她握着，笑容爽朗，“以后我们或许还会遇到比今天更惊险的情况，或许我和我姐都没办法及时赶到你身边……所以我把我们向家的独门绝学教给你，日后池姑娘再遇见妖物就不会像今日这样……”

“自己的性命被握在他人手上，任人宰割了。”

向云曜的声音陡然沉下来，池照秋还沉浸在狂喜之中，没注意到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涩。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先送你些东西防身吧，”向云曜从怀里又掏出一沓符咒来，放在池照秋手里，带她一一辨认，“这一半用来防妖，剩余这些符咒上施了对妖有效的术法，加上我之前送你的匕首，能一击致命。”

“对了，我走之前是不是还把剑鞘留给你了，”向云曜想起这一茬，一脸庆幸地拍了拍自己胸口，呼出一口气，“还好我有先见之明，这样就算我刚刚术法未成，你也不会有事。”

池照秋心里咯噔一声，经他提醒，才想起了那个差点断成两截的剑鞘。

这剑鞘是现在还给向云曜，还是干脆找个借口说丢了呢？

池照秋纠结片刻，还是把剑鞘拿了出来，低着头交到向云曜手上。

果然，他看到剑上的断口愣了片刻才伸手接了过来，手指在断口上反复摩挲着，静静看向池照秋，等她解释。

“是这样的，”池照秋硬着头皮，扯谎道，“我当时是被那个捉妖师捉来的，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药粉，我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等醒来后这剑鞘就成了这个样子。”

向云曜微微挑眉，并没有反问，只是将不合理的地方陈述出来：“那捉妖师应该是与黑熊精一伙儿的，他们要拿你作牵制，应当不会在我们去之前直接将你杀了。”

池照秋懊恼地轻啧一声，早知道她就直接说是半路遇见了妖怪……不对，向月枝早就交代过她不能出山坡，如果她们问起又是一处疑点。

明明向云曜此刻表情平和语气轻缓，池照秋却感到莫名的危险，她瞥了眼握在他手里的剑，大脑飞速运转。

‘叮’的一声，长剑入鞘。

向云曜一边等着池照秋回答，一边提着剑上下打量，寒光从那裂缝中透出，在月光下闪烁着，瞧着颇为别致，只是太过显眼，走几步便会暴露自己。

看来得再去打一个新剑鞘了。

向云曜心里叹息一声，转眸瞟向池照秋躲闪的双眼和捻着衣袖的小动作，不自觉翘起嘴角。

‘如果池姑娘是恶妖，你会如何？’

向月枝的话在耳边突兀响起，向云曜嘴角一僵，心里涌上一股没由来的烦躁。

“是我干的。”

两人沉默僵持间，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池照秋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去，一直安静沉默的女孩朝她们抿嘴一笑，盯着池照秋：“原来那剑鞘能保命，难怪你没死，真可惜。”

女孩笑容清纯，话里却满是恶意。

“你这花妖，刚刚提醒我们镇中藏有妖物，又在刚刚关键时刻挡住了那个捉妖师，似乎没有害池姑娘的理由吧。”

向云曜显然不信，辛夷轻哼一声，撇过头拿鼻孔瞧他，不屑道：“谁说我是在提醒你们？更何况我刚刚可不是想救她，而是想拿她胁迫你们，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向云曜还想再细问，辛夷已经露出个不屑与他交流的模样，扭着四肢背过身，颇为阴阳怪气道：“至于为什么想要杀她，我又凭什么要向你们这些只会自相残杀、相互背叛的低贱人类解释。对了，我有名字，叫辛夷，你身为名门世家的向家公子，一口一个花妖，还真是礼数周全。”

“你……”向云曜被这一长串毫不停顿的话气笑了，愣是没插上嘴，腰间的剑探出一节，断口处闪着寒光。

池照秋连忙打圆场：“向公子，我觉得辛夷是个好妖，她肯定是有什么苦衷。”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伸手摸到向云曜紧绷着的手腕上，再顺着手腕抚过骨节分明的指节。

柔软有力的手指划过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最后用力往下一压，将露出的一半剑身按了回去。

向云曜的指尖无意识蜷缩一下，干脆依着她的力道将剑合上，还顺便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有些无奈地朝她挑了挑眉，示意自己不会动手。

经辛夷这么一插话，刚刚的话题便被轻易带过，池照秋连忙扯了扯向云曜的衣袖，举起手里的符咒，兴致勃勃道：“不说这些了，向公子，快教我术法吧。”

“好啊，”向云曜顺着她的话，饶有兴趣地问，“池姑娘想学什么样的术法？”

池照秋低头思索，眼睛一亮：“有没有对付人的术法？尤其是捉妖师的。”

“有啊，不过池姑娘学这个做什么？”

池照秋一脸懊恼地叹气：“要不是这次我不小心被那捉妖师捉到了，你们也不至于陷入两难的境地，我也不会有危险，而且多学一种术法多一种保命方法嘛。”

向云曜点头，赞同道：“说得也是，可以，我教你。”

“那有没有专门对付用剑的捉妖师的术法？”池照秋得寸进尺，眼里仿佛有光在闪，朝他凑近了点。

向云曜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眸，莫名觉得后背一凉，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挂在腰间的剑，一脸困惑：“倒也有，但池姑娘为何专门要学这个？”

池照秋咧嘴一笑，笑得明媚答得敷衍：“用剑的捉妖师有很多嘛。向公子，你不会是不想教我吧？”

“怎么会，只要池姑娘想学我便教。”

池照秋笑得眼睛弯弯，眼珠子一转，盘算着：要是学会了专门对付用剑捉妖师的术法，等她未来被发现身份，或许还能跟向云曜对上几招。

“不过——”向云曜瞅着她兴奋的模样，好笑地拖长声音，拉回她的注意，“想学会那些复杂的术法，你得先学最基础的。”

于是他便瞧见池照秋的嘴往下一撇，笑容垮了下来，眉毛和眼睛也一起耷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