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时扭头看向街道,空旷的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整个人跟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泄了气。
“咱就不能用最快、最简单的方法找到吗?”乐时委屈巴巴说,看来是真不想找东西。
“分开找。”江浔眼都没有抬。
乐时哀嚎一声,一脚踢飞了脚边一颗无辜的小石子,石子撞在对面紧闭的店门上,发出“啪”一声轻响,在过分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解九摇摇头,心浮气躁,语气平静道:“幻术不是魔法阵,施术点往往是最普通、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一个能量的‘节点’或‘锚点’。它可能依附在任何物体上,利用的是环境本身的‘势’和我们的感知残留。留心那些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哪怕只有一丝违和感——比如,过于干净,或者...过于陈旧。”
乐时抿着嘴,停下脚,他目光扫过垃圾桶——太普通了;扫过路面裂缝——毫无异常;扫过墙根下堆积的几片枯叶——死气沉沉...
哎……什么时候是个头呀,乐时心里无力吐槽。
他拖着步子往街道左侧挪,眼睛百无聊赖地扫视着空旷的路面,以及路边孤零零的几个垃圾桶。
阳光白得晃眼,乐时嘴里嘟嘟囔囔:“干脆一把火烧了这条街,总能烧出点不对劲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也知道这馊主意不靠谱,只是纯粹发泄。“鬼知道那玩意长得什么样?是个水晶球?还是画在地上的符?”
江浔终于抬起眼,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眸子扫过空旷得诡异的街道。
阳光炽烈,将青石板路面晒得发白,空气里一丝风都没有,没有行人,没有车辆,连飞鸟都像是避开了这片区域,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江浔面无表情停顿几秒,走到水井旁,随便找了棵树,从树干折了个枝丫。
他走到那口被阳光晒得井沿发烫的水井旁,俯身,用刚刚折下带着新鲜木质气息的树枝末端,轻轻点入幽凉的井水中。
水滴顺着粗糙的树皮纹理滑落,在炽热的青石板上留下几个迅速蒸发的深色圆点。
乐时好奇地踮脚张望。站在不远处的解九静静的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江浔没有画任何繁复的符咒。他沾着水的树枝,只是在井沿旁边一块相对平整、覆着薄薄灰尘的青石板上,随意地划了几下。
留下的水痕既不规整,也不蕴含任何乐时能理解的玄奥图案,更像是小孩子随手的涂鸦——几道歪歪扭扭的线条,一个潦草的不封口的圆圈。
“江哥,你这画的……是什么呀?”乐时忍不住凑近一点,声音里带着一丝狐疑,“看着像……嗯……一只摔扁了的蝌蚪?”
“不是摔扁了的蝌蚪,”解九缓缓向旁边走过来,“是现行符。”
江浔没有回答。他随手将湿漉漉的树枝丢在脚边,目光沉静地落在那几道即将被阳光吞噬的水痕上。
“现行符?”乐时觉得这“法术”未免太儿戏。
话音刚落。
那几道水痕并未如常蒸发,骤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银光。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阳光的错觉。
乐时眨了眨卡姿兰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没什么变化。
“这也没什么变化呀,”乐时耸耸肩道:“江哥,是不是你画的现行符有问题?”
江浔觑了他眼,眼神里全是看傻子的眼神。乐时被江浔那看傻子似的眼神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还没等他腹诽完,江浔已经迈步走向了街道中央。
阳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在过分空旷的青石板上显得格外孤寂。
乐时:“……”
“是怕皇冠会掉么。”解九饶有兴味地打趣道,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便追随着江浔的每一个动作。
乐时撇撇嘴,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便低下头看了一眼。就一眼,他猛地顿住了,卡姿兰大眼睛瞬间瞪圆。
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深红色的血符,而且巨大无比,覆盖了整个街道。
乐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这得用多少人的血画成。”
解九目光扫过整个符文的结构,一点都不稀奇,思索一番,平静道:“百来余吧。”
乐时吓得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感觉脚下不再是路,而是滚烫的烙铁。他惊恐地看着那血符的颜色越来越深,仿佛有粘稠的血液正从石板深处渗出。
江浔:“去打桶水来。”
半晌后……
江浔扭头看向乐时,只见这家伙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死死的盯着地上的血符,眼睛里满是惊悚。
江浔看向一旁故作思考的解九,他一脸不关我事的表情。这么大人,还这么幼稚,江浔忍不住吐槽 。
“他骗你的,这些不是人血,”江浔不再去看他:“这些乃是鸽子血绘画而成。”
江浔清冷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醒了沉浸在惊悚想象中的乐时。
“啊?”乐时猛地抬头,看看地上巨大的深红色符印,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江浔,最后难以置信地望向旁边嘴角微翘、带着点笑意的解九。
“不…不是人血?”乐时声音都劈叉了,“吓死宝宝我了!我还以为我们踩在百人坑上了!”
解九耸耸肩,语气依旧平淡无波,眼底却掠过一丝得逞的光:“效果显著,不是吗?至少你现在知道盯着看也没用,得干活了。”
乐时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却不敢说什么,眼前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水!对对对,水!”他如梦初醒想起江浔刚才的命令,手忙脚乱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旁边这口水井上,还有它旁边的桶。
他嘀咕着,笨拙地解开绳子,把桶扔了下去。咕咚一声闷响,然后是水花溅起的声音。他费力地摇着吱呀作响的辘轳,把沉甸甸的水桶提了上来。
“江哥,水来了!”乐时提着水桶,小心翼翼避开地上那刺眼的巨大血符边缘,走到江浔身边。
江浔没接桶,甚至没看他。
“浇。”江浔言简意赅,随便指了个点。
乐时依言,屏住呼吸,将小半桶冰凉的井水朝着那个点泼了下去!
哗啦——
水花四溅。
巨大的符文被水浇去了一角。三人看着地上没有变化的符文好的,水珠在炽热的青石板上跳跃、蒸腾,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没……没用?”乐时提着剩下的半桶水,有些无措地看着江浔,又看看解九。
江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缓缓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符文边缘未被水浸湿的地方。指尖没有沾染任何血色,那符文如同烙印般刻在石板的纹理深处。
“再等等。”解九声音平稳。
乐时提着半桶水,像个被定格的木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被水浇过的符文边缘。
江浔依旧半蹲着,指尖悬在青石板上方,目光锐利如鹰隼,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解九则负手而立,姿态闲适,仿佛眼前不是诡异血符,而是一幅寻常街景,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炽烈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青石板,泼洒的水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蒸腾,只留下几缕扭曲的水汽袅袅上升。
那深红色的血符依旧顽固地烙印在路面上,仿佛刚才的水流只是徒劳的清洗。
左等右等,乐时耐心终于耗尽,脚不安分地在地上蹭了蹭。
“等啥啊?等它自己害羞跑掉吗?我看这鸽子血挺……”
乐时话音未落,就见脚下的符文泛着白光,乐时一惊,连忙垫起脚尖,左蹦右蹦,不敢踩。
“早应该猜到。”
江浔声音低沉,打破了短暂的死寂。江浔站起身,目光扫过在阳光下即将消失的血符。
乐时还保持着垫脚蹦跶的滑稽姿势,见江浔能随意走动,才慢慢放下脚。
“你已经猜到了,”解九缓缓开口,“这不是简单的幻术节点,幻术与封印同一体,封印的就是这什么都没有的本身。”
解九的目光投向街道尽头,继续道:“一条位于城市中的街道,阳光正好,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连一丝风都没有,飞鸟绕行…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一个被强行‘清空’的领域。我们以为的幻术让我们‘看不到’,但更大的可能是,它让‘某些东西’出不来,或者…进不来。”
江浔的视线重新落回符文消失的区域,若有所思。
“鸽子血…”江浔低语,清冷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性温,阳气足,且…纯净。常被用作绘制辟邪、镇封类符咒的媒介,取其阳气压制阴秽,取其纯净稳固结界。用如此大量的鸽子血绘制覆盖整条街道的符文,不是为了迷惑我们,而是为了镇压或隔绝某种强大的、非比寻常的存在。”
乐时倒吸一口凉气,“那……那会是什么?”
“戾气。”江浔缓缓道。
“只是不知道那妇人为何要这么做,”解九收回目光,“鸽子血确实能隔绝戾气,使其不让外人沾上,但不是长久之计。”
解九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看向江浔,“你猜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江浔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沉静的深潭里没有丝毫波澜。解九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里像是有无数个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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