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抵达青云楼，张宇宸急忙喊道：“强二哥，之前我带来的那位少年可还在店内吗？”
这一声又惊又急，引得大堂内不少打尖的侧目。萧强从厚厚的账本中抬起头来，带张宇宸走上五楼上房层。
连叩几声门皆无人应声，萧强从腰间取出一个串了大半环钥匙的铜环，把这扇门的钥匙数出来开了门。
门内陈设齐整，干净到纤尘不染，换句话说就是，没人味儿。
“找错门了？”张宇宸皱眉道。
萧强退一步看门口的房门名字：“没错啊，估计是怕抓他来了就跑了。”
若那少年懂医术，看出城中瘟疫方兴而提前跑路，也是有可能。
张宇宸只好叹气：“是我来晚了，他不是畏罪潜逃，城门一事本与他无关，而是另有其咎。”
张宇宸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瘟疫之事和盘托出，贸然广而告之会不会引起恐慌？踌躇片刻还是决定说：“最近城里病气重，强二哥你们做生意的人多手杂，更要多加小心。”
“哦？我听说啊，这不是疫病，是蛊毒呢！”
“这世上哪有蛊！”
张宇宸作为现代人，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张家作为悬液城的外来户，亦是不解悬液城对蛊的惧怕与憎恶。
毕竟张家还在都城的时候，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蛊。
“张少爷啊，您别把别人想太好，这小子啊，邪得很，说不定他就是下蛊的人。”
萧强将张宇宸拉到一边小声说。
“哦？怎么个邪法儿？”
“他在店住了两天，我们都没见过他人。”
“啊？！”张宇宸有些抓狂，本还想问问少年长什么样子，自己去找寻，“怎么会没见过，他不出来吃饭？”
“我们把饭摆在门口，然后就消失了，过一会儿空碗筷又出现在门口。”
「邪什么，不过是传送阵而已。最简单的传送阵法也需要先天元炁的支撑，你要找的人是修仙者。」
艾什在脑海中突然出声。
「阵法，就是离部除了医术另一个擅长的东西。」
修仙者么……张宇宸暗自揣测，若是修仙者，那日少年没有暴起杀人真是好脾气。
毕竟，在这个世界，修仙者杀凡人如同凡人碾死一只蚂蚁。
不过现在说啥也晚了，人去楼空，看来，自己想走捷径的希望也落空。没事的，一定有其他法子的，张宇宸在心里对自己说。
「放心吧，他不会忘记你仗义执言，肯定会回来帮你的。」
「这么肯定？」
「为了学习医术和阵法，我曾在离部待了很长时间，」
艾什的声音像是从渺远处传来。
「那是个很排外的地方，几乎没有离部人流落在外，他一定是被放逐了。这个时候有人愿意为他说话，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张宇宸没有再出声，他对窥探他人过去没有兴趣，若是愿意自然会告诉他。
既然少年不在，就当他是没来过吧。
别过萧强，张宇宸走在大街上，看到路边有人匍匐在地，对不知死活的同伴喂金汁，恶臭让张宇宸眉头紧锁。
“大婶儿，这玩意儿只能催吐，啥也治不了啊！”
“你懂什么，把蛊虫吐出来人就好了，哈怂！”
张宇宸见大婶油盐不进只好摇头走开，张家来悬液二十年了，还是融不进这座城。
「艾什，真的有蛊吗？如果真的有，那可以用来救人吗？」
「没有，但只要信的人足够多，或许就会有蛊神。」
张宇宸隐约从风中听到蛊人、毒、病等字眼，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蛊神，大概会是个恶神吧。
「那我还是希望人能相信自己。」
悻悻然回到家中，周婶上来对张宇宸说舅舅季斌带着表妹来看过傅叔他们了，只不过施了针便离去。
“不是疫病吧？”张宇宸勉强扯出一个笑脸。
“哪能啊，就是热症，舅爷开了副甘露消毒丹，回头制好了就送过来。”
张宇宸不知道甘露消毒丹是个什么，但想来舅舅开的药应当有些用处。
季斌可算是十里八乡的名医，还时常去其他地方义诊，见多识广或许也不比那少年差。
“周婶儿，让厨房多整些硬菜，现在城中病情愈发严重了，大家吃的好身子骨才扛得住。”
“少爷您就放心吧，今晚上我让夏婆子把拿手好菜都端上来。”周婶拍拍胸脯保证。
抹了把脸走进内院，张宇宸听到呜咽哭声，循声探去，竟是自家小妹的院子，连忙拍门询问：“妹啊，老妹儿！咋回事啊？张九灵！你咋哭了？”
没一会儿，张九灵小跑出来开门，对老哥比了一个嘘，拉张宇宸进来。
穿过院子走进堂内，张宇宸才发觉，哭声的源头原来是舅舅季斌的女儿，也就是他和张九灵的表妹，季九灵。
季九灵与张九灵出生只差几天，是表姐妹又名字相同，各自母亲还是手帕交，性格却大相径庭。
不像张九灵这个家中混世魔王，季九灵自幼随父亲学医，平日常给看不起病的人配药，人人都夸一句好姑娘。
素来笑容恬淡的她，如今却坐在圆凳上嘤嘤啜泣，以帕掩面。
“季表妹？这是怎么了？”
听到有人问她怎么了，季九灵嗷地一声俯身趴在八仙桌上哭得更厉害了。张九灵一记眼刀甩给老哥，上前坐下给季九灵抹泪。
“今天阿舅过来看病，季妹说要留下来陪我玩一会儿再回去，然后就……”张九灵轻轻拍季九灵的后背说道。
“可是城中疫病愈烈，表妹不忍见病人受苦才如此这般？”张宇宸语气放缓，试探道
疫病二字激得季九灵直起身来：“不是疫病！城中现在流行的绝不是疫病！”
又塌下腰去，“至于具体是什么，我医术不精，也不清楚，总之绝非疫病。”
“那是舅舅说的热症？”张宇宸想到周婶转告的诊断。
“那就更不是了！”
季九灵双手抱头，身躯不住颤抖，“我总觉得，总觉得自从阿达上个月义诊回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他待我跟往常一样好，但他的眼神，变了。他好像不认为我是他女儿了。”
“那天我给阿达打下手，医馆里来了一伙儿送病人过来静养的力巴说我是蛊女，城中的病其实是我下的蛊。”
张家兄妹俱是面色一变，被认作蛊人可谓是天塌了，城中有何灾事第一个便会怀疑到蛊人身上。大多蛊人都被人排挤郁郁而终，也有极少部份蛊人自证清白，也往往落得个终生被人轻蔑的下场。
除了张家，没有正常人家会愿意与蛊人搭上关系。
“阿达呵斥他们，说那些病就是热症，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热症呀，他们就觉得阿达是在包庇我，反而闹得更欢了。”
“其他病人呢，没有替你说话的吗？”张九灵忍不住开口。
“有是有，可是那伙力巴说最先病的大多是我以前经常给抓药的人家，后来才是高门大户，就连傅叔他们也是跟着仵作来了一趟我们医馆才染病的。”
“什么？！”
张宇宸惊呼出声，他原以为是尸体携带了什么病菌导致傅叔他们感染，原来并不是第一起？
“我给抓药的，大多都是穷苦人，他们就算有心帮我，也没人会听他们的。”
季九灵眼泪一时间更是止不住：“我，我不是蛊女呀……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我学的都是救人治病的法子，哪里会害人，连阿达，阿达也……”
张九灵连忙抱住埋头苦哭的表妹，用眼神给哥哥比划：“这咋办，我也没学过啊。”
张宇宸也用眼神给妹妹示意：“别问我啊，我一给星星建模的码农哪知道这个！”
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季表妹，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会不会是你太紧张了？要不这样，你把头一批染病的人住哪标出来，我们再看看，或许是水源污染之类的呢？”
季九灵思忖片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用手帕角拭去泪痕，起身朝张家兄妹盈盈一拜：“表妹在这里谢过哥哥姐姐了。待我回家寻副舆图，过几日再来叨扰。”
三人说着要送季九灵出门，却见周婶噔噔噔就冲过来
“不好啦少东家，老爷他要放一个江湖郎中进门啦！”
张九灵与季九灵对视一眼，向周婶问道：“周婶，现在城中流言飞起，父亲怎的这般轻信他人？”
周婶苦着脸回复：“回少东家的话，老爷本是不信的，可那郎中给了老爷一个生发的方子，老爷就要他进门了，说要是有效还要奉为客卿。”
张宇宸一噎，老爹怎么还没放弃拯救地中海。这个家可真是，脱线的爹，去世的妈，幼小的妹妹，破碎的他啊。
“无妨，让那郎中进来便是，诊断的时候我在旁盯着就知道究竟有几分真本事了。”季九灵此时已收敛情绪，挂上日常和煦微笑。
“是，是，有劳季小姐了。”周婶捏了把汗，幸好求到少东家这边来，不然她还真劝不动老爷。
一众人来到大堂，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袍，身材矮小的人给松开发髻露出地中海的张老爷头顶哐哐倒神秘液体。
那人的脸被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像是蒙上一层灰雾，怎么也看不清，倒是能从垂下的两缕白发看出应该是个老者。
“手下留头——！”张宇宸大喝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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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信谣不传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