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江明莹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在平遥城站稳了脚跟,成了首屈一指的富商,每月给江时岁的分红都够她安然无恙的度过余生。
江时岁却在距离平遥城不远的小乡村中当起了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渔女。
安国四年,三月三,初春。
“姜国郡主姜时岁……”
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妇女细细琢磨着,忽然看见眼前的少女,对她喊道,
“姜时岁,江时岁,你们的名字可真像,名字一样,就连姓氏读音也一模一样。”
江时岁钓上来一条鱼,鱼在上岸的一瞬间挣扎,在江时岁脸上溅了好几滴水滴,她满不在意的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水滴,这才不紧不慢的对着花婶答道,
“姜姓,是皇亲贵族的姓氏,而我也只能姓一点小江小河的江了。”
见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联想到她是孤女,无父无母,不禁生出几分怜惜,开口劝慰道,“你也不必如此,渔女嘛,靠打鱼为生,姓小江小河反而还挺有寓意的。”
“我记着今日是你的生辰,啊,去年嘛,你才十四岁,那么今日便是你最最重要的生辰,是你的及笄日,我家那小子一大早就央着我把这根银簪交给你了。”
花婶一家人都挺热情善良的,平常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不会吝啬,第一时间都会给江时岁送来,但花婶会经常撮合江时岁和她的儿子,花婶的儿子也只比江时岁大两岁,年龄合适,江时岁样貌好,性格好,气度也不凡,花婶的儿子自然是属意她的。
“此物高贵,背后所蕴含之意,花婶比我更加清楚,时岁不敢收。”
江时岁连忙拒绝,在市井生活了一年,就算再不通情爱,男子送女子簪子,乃为定情之表现,她还是清楚的。
江时岁看着花婶一脸失落,她还是直言不讳道,“花婶一番好意,我不能接受。”
花婶却不恼怒,做不成儿媳,认个干女儿还是好的,她又从另一个盒子中取出了一对耳坠,对江时岁道,
“我家那小子配不上你,我知道的,他送的生辰礼可以不要,但我送的生辰礼你必须要收下,你跟我说过,你自幼无母,讲明了 ,我在心里面还是认了你这个女儿。”
她看着江时岁没有拒绝,于是用那双满是老茧的双手,动作轻柔的为她戴上耳坠。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也该出去逛逛,这个小乡村啊,没什么好的。”
花婶看着江时岁的面容姣好,心生欢喜,手摸索着,江时岁垂落在肩头的碎发。
突然间反应过来,女子及笄是要盘头发,她惊讶着开口问道,
“时岁,你难道不会盘头发吗?”
江时岁摇了摇头,她自从当了渔女之后,都是用一根发带把垂落在肩后的头发,用一根发带绑起。
盘发这种事情,她还真的不会。
花婶看着这副姑娘清纯懵懂的样子 ,实在是看不下去,正欲取出银簪为她盘上头发。
可又转念一想,于理不合,此物是寄情之物,时岁断不会收,她摸上了自己发中的那个桃木簪。
她又问,“时岁姑娘会不会嫌弃,老妇用了十余年的木簪。”
江时岁了看略显陈旧的木簪与散发着隐隐亮光的银簪,道,”银簪木簪不都是用来盘发的吗?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为何会嫌弃?”
她话都这么说了,花婶也是很爽快的把头发的发簪取出,扶着江时岁来江边坐好,江时岁只从湖中的倒影看见了,花婶慈爱的为她挽起后面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固定,像一位母亲一样……为自己的女儿盘发……
花满楼,筑良缘……
一家绣坊上标着这六个明晃晃的大字,今日生意十分的好,人来人往中,江时岁立于那些人群中,不争不抢,不挤不闹,她虽着绿衫,衣裙在这些嫣红绯红中并不起眼。
她的气质如松柏,如琉璃,就算在整个平遥城的富商之女中,她也依旧能一眼就被人注意到。
花满楼的掌柜明莹一看见江时岁,便把手中事物交付给一旁新招收的学徒,手中握着把玉算盘,便小跑过来,挽住江时岁的手,动作亲昵,唤道,
“时岁,你可来了,今日是平遥城一年一度的灯会,此灯会与我们那边有所不同,他们的灯会上,可是有祈求姻缘的意思,自然生意好些,……”
她后面又讲了好多,但江时岁没再听了,默默的看着眼前欢快的女子。
江时岁看着她,明莹现在比去年圆润了些,日子好过些,头戴珠钗,锦衣华服,每时每刻都在发自内心的笑,很难想象到,她一年前只是一个边陲小国的一个旁落皇族的宫女。
“时岁妹妹,今日是女子最重要的日子,就让奴……”
明莹一时胡涂,她伺候过许多贵女,她的手巧,在姜国的皇城中,也能排得上号,她画过许多贵族女子的及笈时的妆容,唯独没有画过自己的。
江时岁听到奴这个词,竟有些忿忿道,
“你现在是花满楼的掌柜,不再是任人使唤的宫女,为什么要自称奴?”
明莹看着江时岁,一时有些感动,看着江时岁眼睛的澄澈,她在心中会心一笑,暗暗想道,时岁姑娘,虽然不通情爱,但却是个至真至纯至善之人,若无一年前,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变卖的,便没有今日的花满楼,也没有现在的明莹掌柜。
她笑了笑,继续把没说的话说完,但却改了一个称呼,“时岁姑娘,我虽然只大你七岁,但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今日就让我这个做姐姐的,为你梳妆打扮一番。”
她们走到了花满楼的一处地方,那里是整个花满楼中最僻静的地方,地方虽小,但却很温馨,是曾经的宫女明莹最想要的东西。
她拉着江时岁坐在了铜镜的面前,开始为她梳妆打扮。
正欲为她拆发,却被江时岁制止,
明莹不懂的看着眼前的人,却听江时岁解释道,“这是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为我盘的发,肯定希望我以后好好的,若是有她的祝福在想必我及笄后的每一天都会喜乐无忧。”
明莹浅笑不语。
她看着铜镜中的女子,皮肤白嫩,那双眼睛生的极好,是一双标准的桃花眼,桃花眼中本应该有情,多情,但在她的脸上,却呈现出异乎纯粹,淡漠的神情。
明莹拿着一个上面印着花满楼的的胭脂盒,为江时岁涂上,看着铜镜中的可人,非常满意,不紧不慢的说道,
“时岁姑娘果真是适合这种艳而不红的,这款映山霞,衬得时岁姑娘气色好。”
她这话这么说,倒是让江时岁起了兴趣,余光一瞥,花满楼的标牌,她又问道,
“花满楼不是一家绣房吗?为何会有胭脂?”
就算不问,江时岁也清楚,民营在做生意这件事上显得天赋异禀,她在一个月内便能把那些旧物高价典当,虽是外来人,却也没受店铺老板的刁蛮。
还在这条街上租下了一家店铺,招了好几位无家可归的女子,如今更是出了新品。
明莹笑笑道,“花满楼中收留了好多无家可归的女子,有些女子绣品做的好,有些会做胭脂,有些会武功,她们当然想要自食其力养活自己,这个新品是刚刚才研发出来,我已经试用过了,但是还并未上市,按理来说,时岁姑娘,还是试我花满楼新品的第一人呢!!”
明莹不禁看着江时岁及笄时的妆容,想到,这是她此生中画过最好的及笄妆容 ,不仅为江时岁增添了几分艳丽,又保留了她原本的气质,实在是美极了。
她轻声喊道,“时岁妹妹,站起来看看。”
江时岁也十分听信明莹的话,乖乖的站起来,还像那种小时候的布偶一样,任明莹仔仔细细的观看。
美则美矣,但美中不足,
明莹是这么想的。
哦,对,差点就忘记了,她早就做好了一件衣裳,为一人所做。
“我看着姑娘哪哪都好,就是这青绿色不太衬姑娘,在这一年里,我新做了一套沧浪色的衣裳,倒是很衬姑娘。”
在明莹的据理力争之下,江时岁还是换上这套沧浪色的衣裳,淡雅清新,明艳动人。
但江时岁看着眼中的自己,莫名的有些伤怀,她的脑海中闪现了自己姐姐七年前几及笈时的样子,不过那个时候的江雪凝,也还尚未及笈,也想到了只有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未曾谋面的娘亲。
她对明莹道,“有没有面纱?蓝色的那种。”
姜国有个传统,女子在及笄时总会带上面纱,以纱覆面,相传若在及笄那日面纱掉落,掉落时见到的第一人此生便与他有不可解的良缘。
“有的。”
明莹起身为江时岁取了蓝色的面纱,江时岁戴上后,却还是觉得不满意。
这天水碧的颜色,与她身上的衣裳极为相配。
明莹看见江时岁的神情,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这个面纱好像很容易会掉落。”
江时岁一脸懵懂,看着这个面纱很像很脆弱的样子。
明莹听到这句话,哭笑不得,姜国的女子及笄时戴面纱,她也是知道的,她刚刚还想着说小姑娘长大了,会祈求良缘了,却忘了江时岁本就是一个没有情丝之人,至于为什么会戴面纱,那就不可而知了。
明莹却只是笑笑,宠溺道,
“那我为你系上死结,今日过后,用剪子割断即好。”
“多谢明莹姐姐。”
好像曾经也是有一人,也曾在面纱后面系上死结,但最终还是掉落,对上眼的第一人却是一个俊俏的郎君,却是个武将,跟她想象的夫婿完全不一样,而温文雅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嫁给他,为他生育两女,在他死后,悲痛欲绝,气急攻心而亡。
命定的良缘,可偏偏结果不随人愿。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