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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九十章

这场恐怖袭击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第二天的新闻头条，爆炸炙热的余波撼动了整个国家，甚至隐隐有往这片土地以外的地方辐射的趋势。

自从人类最初觉醒个性，到陷入混乱时代，再到恢复和平年代，很多伤痛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但那个时代到底没离现在太远，至少不足以让很多人彻底忘记这一段过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这次在灾难现场的报导外，还有另一件事紧随着“吉成株式会本部受袭”受到了人们的热烈讨论。

那是一张照片——一名红头发的、满身是血的少女跪坐在急救站外，抱着一个死去的孩子歇斯底里地痛哭着，标题是醒目的黑色粗体字：悲哀，无个性的极限。

「赤谷海云，这对不少人来说都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过去几个月我们经常能听到这个年轻女孩的消息，关于她如何打败了众多强敌成为了豪门雄英英雄科的第一位无个性学生，关于她在没有个性的情况下如何依靠自己的刻苦努力取得不逊于任何人的成绩……

毫无疑问，这位如奇迹般横空出世的少女，正受到不少人的期许，尤其是处于社会边缘的无个性人群，人们都很好奇她是否能走到最后，成为世界上第一位没有个性的职业英雄，而她究竟能代表无个性人群走到哪一步，本该成为一个持续数十年的课题……然而很可惜，美梦终将破碎，从赤谷海云这次的失败上，我们看出了无个性与有个性之间无法被跨越的差距。」

在看到这行字时，通行百万心底咯噔了一下，拿着报纸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尽管他还没有看后面的内容，但已经有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下面插/入了一段欧尔麦特早年的一场救援报导——同样也是严重灾难，但欧尔麦特却仅凭一己之力深入救灾现场，不到十分钟就救出了一百多人，镜头记录下了他对着遇难者灿烂微笑的一幕，而这也是欧尔麦特的成名一战，奠定了他作为“和平的象征”的基础，后面还陆陆续续地被改编成了各种影视剧、动画，甚至成为了很多人想要成为职业英雄的理由。

那张“No.1英雄的微笑”距离“无个性的悲哀”并不远，欧尔麦特脸上温暖耀眼、令人感受到无限希望的笑容和赤谷海云满身是伤、哀恸而绝望的哭泣形成了鲜明对比。

“怎么了？百万？”夜眼走了过来，“你现在的表情可不太好看。”

在看到报纸上的两张照片后，夜眼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生气吗？”夜眼说。

“非常抱歉，夜眼先生，我没有想要攻击欧尔麦特先生的意思，但这份稿子写得实在太过分了……”尽管极力遏制，但百万的语气中还是透露出一丝低落，“欧尔麦特先生的成名战确实很了不起，但那次灾难和这次恐怖袭击完全是不同的，根本不应该被拿出来做比较。”

“别开玩笑了……说到底，一个成年的职业英雄和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有什么好比较的。”夜眼推了推眼镜，“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这篇文章会被写出来，不是因为作者看不起赤谷海云——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太过优秀，这次的舆论才会被这么运作。”

“因为太过优秀反而被运作？”百万愣了愣，“抱歉，我不明白……”

夜眼伸手在赤谷海云的照片上点了点：“刨去文章的内容，光看这张照片的话，你能解读到什么信息？”

“唔……因为是中途获得防护工具，赤谷由于后续的爆炸受了很重的伤，而且没能救出那个孩子，所以难过得哭了？”

“看，尽管你不赞同这个作者的观点，但你潜意识里还是被文字信息误导了。”夜眼说，“正常的解读应该是‘在救援设备简陋的情况下，赤谷海云不惜生命危险冲进灾难现场，竭尽全力地将遇难者带离，可惜为时已晚，遇难者终究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亡，赤谷海云为此悲痛不已’，你能察觉到这两种认知之间的差别吗？”

百万敲了敲脑袋，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了懊恼：“糟糕，我在不知不觉中把遇难者死去的责任归咎到赤谷身上了。”

“问题就在这里。”夜眼说，“这场恐怖袭击的严重性我们都很清楚，和近几十年的灾难都没法比较。即使我无比信任欧尔麦特的能力，并且坚定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英雄……但也不得不承认一点，就算欧尔麦特就在现场，超过三位数的死亡人数也是不可避免的。”

是的，欧尔麦特的确可以在十分钟内救出超过三位数的人——但这次恐怖袭击的可怕在于大楼是从中间被炸开的，也就是说14层以上的遇难者注定会死。欧尔麦特跑得再快，力量再强，也没办法阻止那剩余12层楼的塌陷。

哪怕欧尔麦特想要去接住那半截掉落的楼层，物理规律也注定了他只会如一颗炮弹那样贯穿12层楼，这也是为什么欧尔麦特不会从地上弹射起步去接那些坠楼的人——尽管这个场景经常出现在以欧尔麦特为原型的电影里，但现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浪漫，坠楼者在被接住的一瞬间就会被他强壮的手臂截成三段。

虽然很残忍，但在真正的灾祸面前，人类无疑是渺小无力的。

“考虑到赤谷海云的能力，外加我刚才和鲇川国成的求证，可以确认她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指挥。”夜眼说，“总结来说，一个未成年的英雄预备役——未来可期；在这种程度的恐怖袭击中临危不乱，很好地作为团队领袖进行了全场性的救援协调——专业能力出众、拥有罕见的指挥才能；也确实救出了人，可惜命运没有眷顾那个孩子，她因遇难者的死去而落泪——为人善良、拥有同理心；在情绪崩溃后仅接受了简单的治疗，很快又重返现场继续工作——坚韧的品格和良好的情绪管理能力。从以上结论来说，这件事带给赤谷海云的影响理应是正面的。”

百万渐渐跟上了他的思路：“但是这篇报道的焦点却集中在了负面部分。”

“没错。”夜眼给了他另外一份报纸，“看看这部分，我刚刚和鲇川他们求证的原因也出于此。”

通行百万顺着他的指示往下看，下面是一段对13号团队成员的报道采访。

「记者：这次没有看到13号活跃的身影，请问是否如传闻所言，13号确实遭到了英雄杀手的伏击？方便透露他现在的情况吗？

英雄亚空：是的，职业英雄13号现在正在重伤抢救中，我们目前不方便透露他的相关情况，也希望公众能在这方面不要投以太多关注，给13号一些私人空间。

记者：据我所知，13号长期以来担任着团队的指挥工作，有时甚至还需要负责多个团队协作的总指挥，请问这次救援行动有因为失去13号而遭遇什么窘境吗？还是如传言所说，他的学生赤谷海云担当了这一次的总指挥职务呢？

英雄亚空：是的，海兔是这次救援的总指挥，她做得很好，这次行动的救援成功率比发布救援召唤时的专业预估高出许多，这其中她的指挥至关重要，而这也是绝大多数参与救援的职业英雄一致认可的。

记者：根据部分遇难者的灾后反馈，这一次紧急救援中各个职业英雄的态度似乎都比较粗暴，结合您的谈话，是否可以理解为赤谷海云授意你们可以通过威胁恐吓的方式胁迫遇难者进行配合？

英雄亚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众所周知这是近十年以来最严重的的一场恐怖袭击，哪怕是我们这样经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员，也没有进去之后就一定能再出来的把握。当然，我们不否认这次袭击中我们表现得有所欠缺，但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希望公众能体谅我们当时迫于无奈而做出的取舍。

记者：所以这不是赤谷海云授意的？

英雄亚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因为压力过大而无法控制情绪的情况并不值得奇怪。

记者：根据一位拥有超常听力个性的遇难者的举报，他当时就在英雄瘟疫医生附近，清楚地从你们的通讯器中听到了赤谷海云说了“如果恐惧能让他们配合，那我就会给他们恐惧”这句话，他愿意接受吐真剂测试证明自己绝对没有说谎，请问你以及你们团队的任何一人愿意做出同样的许诺来证明赤谷海云的清白吗？

英雄亚空：……请注意你的措辞，这位先生，我的同事没有犯罪，不要用“证明清白”来形容她。其次，这无法说明什么，如果当时我们不这么做，救援效率就会一直赤线，最后会连专业人员也无法顺利逃离，产生大范围暴动，到时候局势只会比现在更难控制。

记者：所以你们承认是赤谷海云授意你们这么做的，是吗？根据我们的调查，赤谷海云早年患有无个性抑郁症，并且在一年多以前的雪山神隐事件中复发过一次，这两次都花费了较长的治疗时间，作为同事，你认为赤谷海云是否因为这些原因导致了隐性狂躁症，以至于……

英雄亚空：够了！我说过注意你的措辞，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尊重我的同事，那么这场采访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采访记录附带了一行小字，写着“对话全程录音，绝无删减捏造”。

英雄亚空——也就是清秋院亚空一直是13号团队对外发言的代表，这么多年以来也算事驾轻就熟了，会在采访中途发脾气走人实在是非常罕见，不过光从记者富有攻击性的提问里，通行百万也能想象当时是一种怎么样的对话氛围。

“现在明白了吗？以她的年纪，即使错做了，人们也会体谅她的抉择，更何况她没有，可他们现在却选择避重就轻，不惜搬出了公信榜上排名第一的英雄——为什么是欧尔麦特，而不是别的职业英雄？你能想象安德瓦被放在赤谷旁边的样子吗？如果不用欧尔麦特作对比，就无法彻底压过她的锋芒。”夜眼说，“所以从来不是赤谷海云让人不满意，而是她绝不能继续让人满意下去了。”

“为什么？”百万喃喃道，“她只是一个学生，能做得了什么呢？他们根本没理由要……”

“不要小看她。”夜眼说，“随着她的横空出世，过去两年沉淀下来的底蕴正在渐渐发酵……这孩子存在的意义，远比你想象中要重要得多。”

通行百万默不作声，继续看了下去。

报道最后对采访中的注释进行了补充，并且非常详细阐述了赤谷海云的单亲家庭情况，父亲早逝，初中因无个性抑郁症休学，高中体育祭二期受袭后直接被送进抢救室，最后还列举了部分她在进入13号麾下作为实习助手参与各种救援活动的病历表——在百万记忆中，只有被正在潜逃中的重罪犯人才会享有这样的待遇。

作者在最后的笔触意外地没有太过尖锐，反倒带上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

「诚然，一个人的努力不应该被轻易否定，但我们能看到的是，一名无个性人士在这条道路上得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达成眼前的一切，而即使这般不计得失、自我奉献，赤谷海云终究无法迈过“个性”这一致命性的天堑。

非常可惜，但这恐怕就是一个无个性所能达到的极限了，飞蛾扑火的凄美悲剧并不能证明什么，这名因作为最好的英雄预备役而备受瞩目的少女，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踏上这条路。」

通行百万怔怔地看着这段文字，忽然想起了几天前，那名少女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这是真正的舆论之战，一旦导/火/索被引燃，这个国家都会为此而颤抖。”

曾经他只是略有所感，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深刻地置身于舆论的笼罩之下，感受它的威能。

他又将那段话细细看了一遍，像是要把这种感受像烙痕一样印进心里。

通行百万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