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被白衣女子这么一看，心里都有些发毛，那双眼眸似明空皓月，明媚之余又有着拒人千里的清冷。

怎么回事？

难道刚才吐槽的话被她听见了？

陆言看了看身后，空无一物，便不得不怀疑，白衣女子的确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于是便试探性的道：“你看得见我？”

白衣女子眼波流转，略作思索后，皓齿轻启，“听你的意思，你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了？”

“不算久，不过也有一刻钟了。”

陆言有些意外，没想到当了这么多天的看客，这次竟然有了互动剧情。

而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此刻竟然是“站着”的。

前面处于“看客”模式时，虽然能感觉到自身身体的存在，但很模糊，移动视角也是用类似拉扯镜头的方式。

而现在……

陆言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存在，不仅行动自如，而且“手脚健全”。

这让陆言惊诧不已，穿越前躺在病床上不知多少年，每天都在忍受病痛的折磨，因此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个简单的愿望已经成了陆言这些年里最大的执念。

哪怕现在是在梦境里，可对陆言而言，这也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对面，白衣女子柳眉微蹙，看着在原地一蹦一跳，欣喜若狂的陆言，眼中若有所思。

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竟说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刻钟，这怎么可能？

她可是堂堂云霄宗宗主夏凌云，修为已臻至第五境巅峰，在这世间，已是少有的强者。

夏凌云不太相信，有人能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还在一旁待了这么久，哪怕是“夜幕”里最顶尖的杀手都办不到。

可问题是，在这个少年发出声音之前，自己的确没有察觉到丝毫迹象，哪怕当时自己在钻研棋局，也不可能松懈到这种程度。

夏凌云心中一凛，即使在陆言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丝毫法力波动，也依然不敢小觑，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当然，最令夏凌云在意的，还是陆言的那一句“差生文具多”，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意思，但大概猜的到……这个少年是在嘲讽自己的棋艺不精。

这让夏凌云心中颇为不满，说她什么都可以，可说她棋力差，就等同于否认了夏凌云这几十年来所苦修的一切。

这个世界的修道之路，一是与所属势力的“气运”挂钩，气运越高，势力之下的修道者修炼的就越快。

二便是与所选的道有关了。

夏凌云以棋入道，在棋盘之中，感悟天地大道。

她修了多少年的道，便钻研了多少年的棋局，这是她一生心血所在，否认夏凌云的棋力，便等于否认了她的道。

因此，相比起陆言是怎么悄无声息的靠近的，夏凌云更在意这个少年到底凭什么……敢否认她的道？

“你方才说，我这一步棋是臭棋？”

夏凌云清冷的声音响起，把陆言的思绪从狂喜中拉了回来。她指尖微微一动，便有一道微风拂过，把陆言拉扯到了身侧。

感受到这股劲道中的巧妙，陆言心中微诧，在丹田破碎前，这具身体怎么说也是修炼奇才，自然懂得里面的玄奥。

单凭这一手拉扯，陆言便可判断出，这个白衣女子的修为，只怕已经达到第五境真武境了。

那可是前身拼了个身死道消，也没能踏入的境界，别看二者之间只差了一个级别，但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若是放在现实里，这白衣女子背后的势力定然是个庞然大物，出身不凡。

陆言起了兴致。

这个梦境还真是有趣，一出场就是真武境级别的人物。

面对这等境界的强者，陆言神色云淡风轻，并没有一丝紧张，因为他心里知道，这只不过是午憩时的一场梦罢了。

既然是梦，别说第五境的强者，哪怕是一个仙人坐在面前，也不过是NPC罢了，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因此，面对白衣女子的质问，陆言淡定从容，毫不客气的回应，“不止黑棋臭，白棋走的也臭，你是怎么做到能把一盘残局走的两边都漏洞百出的？”

梦境既然给了他当棋圣的资本，当然得装一装了。

而且还是在一个不管修为境界、还是气质外貌都超凡脱俗的女子面前，也算是过过瘾，不枉这大梦一场。

“漏洞百出？”

夏凌云微微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她的棋。

“可不是，我只需略微出手，都比你走的这两步强。”

“……你说的是真的？”

夏凌云眼中存疑。

说实话，她此刻有些气恼，饶是在多年清修下养出了一身好脾气，也禁不住被人按着一顿吐槽。

可看陆言那自信无比的神态，夏凌云竟莫名涌起一个荒诞的念头：这个少年，难道他真的知道怎么破局？

夏凌云并没有因为陆言身上没有法力而小瞧他，而是平心静气道：“阁下若是知道这盘残局的破解之道，何不坐下指教一番？”

世间万般道，达者为师！

区区几句狂言，夏凌云还不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是这盘残局，是棋盘中蕴含的大道。

若能悟得大道，别说几句狂言，就是被指着鼻子骂又有何妨。

“你想让我指教你什么，白棋还是黑棋？”陆言问道。

“黑白皆可。”夏凌云不急不躁，抬手作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陆言坐下。

待陆言坐下后，夏凌云又简单提起残局来历。

“这盘残局乃是我与大武棋圣周博望先生所下，棋走到这一局面，我二人均都无法突破对方的防守，最终只能以和棋收手。”

而后似是在回想般，眼中怅然，“这几日，我一直在苦思破局之法，只可惜棋力有限，只能隐隐察觉到应当还有生路可走，却始终无法参透。”

夏凌云有种预感，若能悟得这盘残局里的大道，她便能参悟真武境里所蕴含的那个“真”字，如此一来，她在这一境界的大道便可趋近完整。

夏凌云的境界止步在真武境巅峰已数年之久，未曾寸进，而这个世界的气运又陷入了停滞。

要想突破第五境，达到那传说之中的第六境，必须要有大契机才行。

补全“真”字大道，便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契机。

只可惜说着简单，单单参悟这盘残局夏凌云都花了无数的精力，还未有半点头绪，更别说补全“真”字大道了。

踏入第六境，遥遥无期。

夏凌云怅然叹息，而她之所以愿意与陆言说这么多，倒也不是抱了什么期望，只是无人可以倾诉，便多说了两句。

身为云霄宗的宗主，夏凌云虽然高高在上，但却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哪怕是她的那些亲传弟子。

“你没有参透那条生路，其实也不是你棋力不够，而是你太求稳了。”

这时，陆言的声音悠悠然响起，把夏凌云的思绪拉了回来。

听到他的话，夏凌云清冷的眼眸微微抬起，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

“你的意思是……”

夏凌云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棋盘，目光在那密密麻麻的白子与黑子之间穿梭，似是明悟了，却又有些困惑。

她低眉苦思了良久。

脑海中已有了些许感悟。

似乎……

那就是她在这些日子里一直苦苦追寻的破局之法。

可用了许久时间，夏凌云也没把这一丝感悟变作棋子落下。

任她怎么努力，也抓不住那闪过的一点灵光。

这让夏凌云心中如同抓耳挠腮般的难受，仿佛有一口气没有吐出来般。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这只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枚黑棋，轻飘飘的抬起，而后重重的落下。

啪！

黑子落下。

夏凌云的目光看着这枚黑子，先是困惑。

似是有些不太理解。

但渐渐的……

这抹困惑从眼眸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地震惊。

“妙，真是太妙了……”

“这明明是一枚死棋，可一旦结合整个大势来看，却成了一枚活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的这一步棋，剑走偏锋，在这一盘棋局里，真是堪称神来之笔。”

夏凌云忍不住站起来，激动的语气都有些颤抖。

一直以凡尘仙子示人的她，在这一刻，也禁不住有些失态了。

神来之笔！

破局之法！

夏凌云怎么也没想到，苦苦追寻许久的那一抹灵光，竟是在这个位置。

这枚黑子落下的一刹那，这位云霄宗宗主心中所追寻的那个大道，隐隐间竟有了一个轮廓。

“这就神来之笔了？”陆言漫不经心的语气响起，引起了夏凌云的注意。

这一步棋下出，夏凌云此时的态度相较先前，已截然不同。

前面夏凌云还觉得陆言有些太过狂妄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对两个顶尖棋手的对弈评头论足。

而现在，夏凌云已是刮目相待，不再小觑分毫。

她郑重的回道：“这一步过后，黑棋转守为攻，彻底打破均衡，赢得胜利也只是时间问题，自然堪称是神来之笔。”

“你的意思是……白棋输定了？”陆言微笑着道。

“什么？”夏凌云微微一怔，猛地低头看向棋盘。

然而不管她怎么看，黑棋都将以半子之差，赢得这一局的胜利。

可听陆言的语气……

夏凌云有些不敢置信。

难道走到这个局面了，眼前这个少年，还能为白棋翻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