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仙女

余安安睡的安稳,虞桑从暗道出去已经迟了,不说来不及回到住处,他的皮肤泡到起皱肯定瞒不过人的。

虞桑干脆就穿好衣服在湖里又游了圈,等寻他的人来了才冒头,装作受惊哭闹不休。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逄春把这件事报了上去,虞桑偷偷去看余安安。

少女提着手灯,乌发尽散,离的近些还能闻见袅袅药香,一贯的简素的白衣,耳间小巧的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虞桑进了相当不安的进了浴室。

浴桶里撒了花瓣,层层叠叠的堆积在一起,香气浓郁,带着两分迷醉的朦胧。

他抱着膝盖沉在浴桶底部,墨发乌云般的飘荡在水中,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屏息钻了出来,瓷白的面具光晕模糊。

一旁檀木高脚架伫立着纹有貔貅四角灯,上面罩着如烟似雾的白纱,映衬着的光线温和润泽。

安安一路上都没跟他说话。

雾气在浴桶上徘徊,少年**着肩膀,仰着头望着横梁,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顺着挺翘睫尾悄然滚落。

虞桑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拿过屏风上衣服,他手指本应十分漂亮,这会儿泛着难看的死白色,指尖都涨大了两圈。

他穿戴好衣裳,发丝用帕子胡乱的擦了下,虞桑没特意养过头发,一头墨发却柔软丝滑,触感犹如上好的绸带,发尾常常晃着光。

虞桑走路比猫儿还轻,余安安幼时睡眠浅,惊醒后又很难入眠,虞桑就练就了行走时悄无声息的本事,就算跑起来发出的动作都可以忽略不计。

余安安外衫半解,手里握着卷书,一盏清茶徐徐,慵懒惬意。

她平常的消遣就是看书,乾国的志异小说风靡,人人鬼鬼仙仙,看进去还是蛮有意思的。

虞桑刚踏进来,余安安就察觉到了,她常年喝药,衣裳都笼罩在涩涩的药味里,虞桑身上却总是带着花香。

余安安很喜欢虞桑身上的味道。

虞桑站在门口,神情怯怯的,手指不安的搅着袖口,可能是出来得急,衣衫有些凌乱,带子系错了位。

余安安压下书,心里有些无奈。

阿清跑湖边不是一次两次,她每回都下定决心给他一点教训,但要真罚他,余安安又根本不忍心。

余安安望向虞桑,嗓音清冷:“阿清。”

少女神情一贯的冷淡,眸色黑到纯粹,唇色浅淡,眼尾略微上扬,她明明端坐着一动不动,却像是水墨画里最招摇一笔,浓墨重彩跃然其中。

虞桑一怔,眼睛慢慢弯了起来,成了一双皎洁明亮的月牙。

他向来不掩饰自己的对余安安的欢喜,衣衫飘动,虞桑在余安安前面站着,翘首以盼。

虞桑原本比余安安矮上一些,六岁碰见的余安安,个子还没五岁的余安安高,养了四五年个子才渐渐超过余安安。

而这两年他开始疯长,离得近些,影子都能盖住余安安。

余安安踮起脚解开虞桑系错的带子:“以后去玩要带人。”

虞桑睫毛颤了下,微微低下头,余安安肌肤白到通透、冷调,光滑莹润如同打磨好的玉石。

虞桑在余府的位置尴尬,没人把他当下人,他又不是正经主子。

余府是大户人家,人多且杂,总有人看不惯虞桑,都是下等人,你的命本来比我还贱,凭什么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逄春却从没有过这心思,那些起歪心思的人,一定没见过余安安对阿清是怎样的好。

余安安系好了带子,仰起头望着虞桑:“记得了吗?”

虞桑猛然一晃,大梦初醒般的往后退了退,余安安原来还有些不解,瞧见虞桑涨红起来的耳朵,眼里多了丝促狭:“阿清长大了。”

跟她挨的近些,竟然会害羞了。

虞桑倏地捏紧了袖子,眼里极快的闪过丝慌乱,安安发现他是装傻的么?

不可能,虞桑下意识否定这个猜想,却下意识的追寻余安安的眼睛。

余安安只是打趣儿,她眸光平和。

虞桑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孩儿,余安安整理着虞桑的前襟:“沐浴后要擦干头发。”

虞桑心跳的极快,望着毫无所觉的余安安,庆幸之余又深深的厌恶自己的卑劣。

他就是在利用安安的善良,只要自己长不大,安安就会永远照顾他。

虞桑肩膀有些颤动,余安安以为虞桑还在担心自己会训斥他,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虞桑:“我只是担心,没有怪你。”

她示意虞桑坐下来,拿着软帕一点点擦着虞桑的长发:“阿清不用怕。”

虞桑背对着余安安,面具下的脸一片惨然,他笑的惨淡,漂亮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阴霾。

他这样的人,不要对他这么好。

他只会更卑鄙,更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留下。

衣裳是他故意系错的,虞桑知道这样安安会离他近一些。他也不喜欢擦头发,因为安安看见就会帮他擦。

虞桑就是心机深厚,习惯性的算计一切。

屋里点了安神香,余安安下午睡得时间久了些,这会也不困,替余桑擦完头发,又拿起了书。

琴棋书画余安安上辈子就学过,她爷爷是个很传统的文人,胸中自有豪情,还是名琴道高手,对余安安的培养要求也相当高。

作为余家的嫡小姐她自然是要学习这些技艺的,家里也给她请了师傅,余安安表现的天赋异禀,师傅们表示羞愧就不在登门,这倒给了余安安清闲。

余安安也自然而然承包了虞桑的学业,就是她这个师傅相当不合格,虞桑至今会认的字少的可怜。

确切的说,虞桑表现出来会认的字少的可怜。

余安安和虞桑单独相处时,常常念故事给虞桑听:“新县有一异士……红狐鞠躬,黄狗避退……人言其为仙,万物有灵遇仙乃开其窍。”

虞桑伏在一边,聚精会神。

余安安翻了几页,乾国的志怪小说大都关于得道成仙,寻常百姓家中往往供奉着一尊牌位,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余安安是不信这个的,但讲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余安安望向虞桑:“阿清觉得世上有仙吗?”

虞桑点点头,余安安失笑,卷了卷书,敲了敲虞桑的脑袋:“既然说有,阿清说是在哪?”

余安安敲的很轻,虞桑也不怕,眼睛明亮如繁星,依旧看着余安安,笑的十分腼腆。

余安安顺着虞桑的视线往后看了看,她身后空无一人:”哪里有?”

虞桑只是笑,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纯净,余安安一直觉得虞桑的眼睛很干净。

当初遇到虞桑时候他没说话,余安安只是以为虞桑不想开口,后来发现虞桑是哑巴,就替虞桑起了小名,阿清。

余安安不觉得虞桑傻,她认为虞桑有名字,而且总有一天他会记起来的。

余安安见虞桑还盯着她看,把书收了起来:“胡闹。”

虞桑在面具下面翘了翘唇角。

安安一直是他的小仙女。

救他的命,渡他的劫。

余安安喜静,身边一般不留人,摘星楼这会儿就她跟虞桑,她起身提起一盏灯:“我送阿清过去。”

虞桑知道这是要休息的意思,不舍的看了看余安安的房间,乖巧的跟了上去。

十年里,余安安接虞桑,余安安送虞桑。

虞桑在摘星楼有自己的房间,虽然不准他再进了,房间还是为他保留着。

余安安看见了虞桑床头的竹编翠鸟,翠鸟原先是翠绿色的,年份已久,这会失去水分,枯萎发黄:“阿清没带过去?”

阿清不是很喜欢这只鸟?小时候走哪抱哪,丢了一次,哭惨了才聪明了点,学会放房间里,没有随身带着了。

虞桑已经脱了鞋,散着头发坐在床边,听到余安安说话,只是歪了歪头,好像是不太明白的样子。

余安安也没追问的意思,小孩本来就喜新厌旧的很快,阿清能喜欢个十年,已经是相当长情了。

她亦如既往摸了摸虞桑软软的发顶:“晚安。”

余安安从来没有跟虞桑解释过晚安的意思,虞桑也没问过,他觉得自己理解的很对。

晚安就是安安保护桑桑睡得好。

虞桑望着胖乎乎、憨态可掬的翠鸟,它的眼睛是红豆镶上的,传神灵动。他伸出手碰了碰,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这里才是他的家,翠鸟只能待在这里。

*

次日,逄春唤余安安起床,逄冬赶一夜的活儿,这会逞强过来,难免精神不济,绣帕子时频频扎到手。

逄春夺下逄冬手里的针:“小姐这儿还用不着你拼命赶这绣活。”

逄冬为人憨厚忠实,余老夫人就是看中她一点,才把她送到余安安这里:“我也知道,我这不是愁么?小姐早该绣嫁衣了,眼看要成婚了,嫁衣都还没成型,我就想提醒、提醒小姐。”

合着你做绣活就是为了提醒我做嫁衣?

余安安站在门外,无语哽咽。

她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起码还能拿的出手,然而她绣活可以说的是丑的惊天地泣鬼神。

除了有些职业,现代女孩子谁缝制过衣服?淘宝上羊毛毡的买家秀就是重灾区。

更重要的是,余安安对刺绣不敢兴趣,所以她一直没碰过针。

她娘亲倒是看的开,说是在嫁衣上锈个两针,说的过去就行。就是她祖母对女孩亲手做嫁衣相当重视,估计让逄冬过来,也给逄冬下了这一命令。

余安安默默的走了进去,从逄冬手里接过刺绣,少女眉目清冷,嗓音微凉:“我会做的,逄冬去休息会儿。”

昨天也挺抱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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