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周目:真相?

——快去死吧!

周通从每一个人的眼里都看到了这样的意味。

——如果你死了,一切都能结束了!

周通好像听到每一个人都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这一刻,周通感到自己全身的颤抖了起来。

起初他以为那是愤怒。

因为这些人——这些他从来看不起的蠢货、虚与委蛇的泛泛之交、被他当作晋身之阶的踏脚石、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出头的普通人,怎么敢这样看待他?

他们怎么敢这样放弃他?

这群一辈子连好坏都分不清的蠢货、如老牛一样牵着绳子就会跟着任何一个人盲目前行的愚昧之辈,怎么敢这样对待他?!

可很快的,周通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愤怒,而是在恐惧。

因为他发现这群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当所有得罪了齐蕙心的人、辜负了齐蕙心的人、践踏了齐蕙心的人都接连死去后,如果还有“下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必然是他。

他竟然与死亡这样近?

他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结局?!

于是,这一天,整整一个晚上,周通都在疯狂地打电话。

他打遍了自己认识的每一个海艺学生的电话,甚至恳求他们也行动起来,打给每一个可能认识齐蕙心的人,拜托他们拿到齐蕙心新的联系方式,因为齐蕙心两个月前就已经换了号码,并且没有告诉过志愿者组织的任何一个人。

可出乎周通预料的是,海艺这样多的人里,这么多曾经欣赏齐蕙心的老师、这么多曾经受过齐蕙心帮助的学生,竟然没一个人知道齐蕙心新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在得知结果的那一刻,周通几乎要发狂,甚至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下催生出了比齐蕙心本人还要切身的愤怒。

“龚灵同学,你不是齐同学在学生会里最亲近的学妹吗?听说在你刚进学生会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要人手把手地教,而齐同学当时就是教你最多的,所以她也跟你关系最好。现在她换了新号码,你最为和她关系最好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对面声音不悦:“学姐她也只是我普通的学姐而已,至于帮助,她不是对谁都是这样吗?又不是因为我是什么特殊的人,你干吗说得好像我哪里对不起学姐一样?”

“吕茹云同学,你不是齐同学她们班的班长吗?听说你当班长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通知和杂务都是齐同学来处理的,这样说起来,你们不是应该关系很好才对吗?那为什么现在她换了新号码,你却说你不知道?!”

对面含糊其辞:“这个,你也知道的,大学班长嘛,难道也能算官?不就是个给老师干杂活、给同学发通知的?海艺的学业比较忙,我资质愚钝,处理不过来,齐同学她帮忙那是能者多劳,我当然很感激她……但这也能不代表什么对不对?”

“林同学……”

“哎呀怎么又是问齐蕙心那个女的,得了别烦我了,不就是个绿茶婊吗,我早就知道了!一天天的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不就是为了踩着别人显着自己吗?难不成她还能是真好心?别搞笑了,我可烦死那种装模作样的女的了,行了你们以后别再打电话给我了……什么?你说她曾经帮了我?哦,现在你这是想审判我了?你也不动动脑子,像那种女的,没好处她会帮我吗?既然她自己都拿了好处了,难不成还要对我挟恩图报?你以为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一个又一个。

一个再一个。

周通从来没有这样深刻地体会到人性的冷漠和恶意,也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认知到知识培养不出道德……也对,也对,人类不就是这样吗?他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吗?

周通电话打得越多,身上就越冷,而打到后面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冷是在为自己即将迫近的死期而感到恐惧,还是为这样的人性为这样的齐蕙心感到悲哀。

周通突然想起,当他与齐蕙心还在同一个志愿者组织里的时候,他曾经听到有人问过齐蕙心,问她为了什么加入志愿者组织、去做这些帮助他人又对自己毫无收益的事的。

当时的齐蕙心回答是:“因为我喜欢大家,我喜欢每一个人。”

我爱人类。

这就是齐蕙心的回答。

但当时并没有人相信,因为——人类有什么好爱的?

志愿者组织里大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哪怕他们帮助了别人,但目的却是实现自己的理想、建设自己想要的未来,说到底还是为了实现“自我”。

可现在却有人说,她既没有什么“自我”要实现,也没什么“理想”要完成,只是因为单纯“爱”着人类所以无私付出?

哈,多可笑啊,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一定是假的吧!或者干脆就是缺爱的讨好型人格?不过志愿者可不是什么讨好人的地方,以为自己帮助了别人别人就会感激自己爱戴自己什么的,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当时听到的众人都笑了起来,都这样想着。

而如今,电话打到最后,唯一一个相信了这句话的周通,却感到了越深刻的绝望。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当面对齐蕙心说:多可笑啊,齐蕙心,你的一生,满是失败、无人理解、充满了嘲笑和耻辱……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你更可笑的人吗?!

但很快的,新的希望出现了。

凌晨三点,如困兽一般在租房中绝望徘徊的周通,接到了一通电话,来电显示的名字是“施璋”。

施璋,周通记得这个人。

他是赵飞白的小跟班,是昨天停尸间前第一个告诉大家赵飞白死讯、告诉大家心肌梗死的人不是两个而是三个的人,也是第一个让大家思考赵飞白三人死亡的共通点的人,更是第一个用恶意又期待地目光看向周通的人。

周通对这群妄图让他去死来终结灾难的志愿者们又气又恨,而对施璋更是恨之入骨。

但施璋消息向来灵通,会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更说明事情不同寻常,很可能出现了新的转机或消息,于是熬了一宿的周通能屈能伸,就像是对施璋没有半点怨愤那样,第一时间扑上去接了电话。

而果然,就像周通猜测的那样,施璋果然消息非常灵通。

因为电话那头的施璋告诉周通,他拿到齐蕙心的新号码了。

施璋用他充满同情心和说服力的声音说:“周同学,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是最不好受的人,而且我也听说了,今晚的你一直都在打电话,想要问出齐同学的联系方式。对于这样的事,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花了点时间,找到了齐同学的号码……”

“周同学,我想你一定准备跟齐同学好好谈谈吧?唉,你们也的确该好好谈谈,很多事情,只要说开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这就是周通联系上齐蕙心的始末。

快餐店内,齐蕙心听完周通的叙述,心念一动,很快生出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齐蕙心的号码是两个月前换的新号码,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施璋是怎么知道并告知周通的?

想到“凌晨三点”这个特殊时间,齐蕙心很快明白了过来:是从警局知道的。

第二个问题是,施璋为什么要诱导周通来跟她“谈谈”?

他是什么人?赵飞白的小跟班?不,恐怕不仅如此。

他想干什么?消息灵通到这种地步、跟赵飞白有联系、在警局有人脉,如今又通过周通的手将她引出来——他是否就是幕后的“他们”之一?

齐蕙心环视这家快餐店,并没有发现快餐店里有哪个人像是施璋。

他是没有亲自过来、只在远程监控?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来了,如今正在某个她看不到的地方等待着她?

如果放在以往,齐蕙心当然防备不了这样的小人,或者说每一个普通人都对这种藏在暗处窥探你、意图对付你的家伙毫无办法。

可现在的齐蕙心并不是普通人。

于是她轻飘飘地笑着,隐约显现出竖瞳的眼睛看向了周通。

而就是这样一个短短的对视,周通便瞬间陷入恍惚,如同灵魂被某种可怕之物蒙蔽,徒留一具血肉的躯壳在人间滞留。

“手。”

齐蕙心这样说着,而下一秒,周通便如同提线木偶般伸出了自己的手。

齐蕙心轻轻脱下了自己右手上用以伪装的人皮,用她那冰冷苍白且覆满蛇鳞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周通的手。

这一刻,在快餐店的其他人看来,这座坐的就是两个在交谈着的普通男人。虽然其中的一个不知道是在COSPLAY还是在干吗,大热天的竟然还带着蛇鳞手套出门,但这种程度的古怪在海城这样的大城市里比比皆是,算不上什么,因此大多人目光扫过这边后,连眉毛都没有多抬一下。

于是齐蕙心顺利地握住了周通的手,顺利地发动了时间隙罅。

[技能:时间隙罅]

[使用方法:右手触碰目标后,有一定概率进入目标过去的时间]

[描述:时间于我是无意义的,因为我永恒存在,且无处不在]

熟悉的预感涌上心头。

齐蕙心感到,那一张一直存在着却又无法被常人“看”到的空气幕布,在这一瞬间露出了幽暗隙罅,好似择人而噬的深渊之口。

但齐蕙心轻车熟路,轻轻低头,如蛇一般游了进去。

灵魂与肉.体在此刻一分为二。

齐蕙心那沉重的血肉躯壳与周通的皮囊,一块儿留在了此时此刻此地,但她自由自在的灵魂却飞向了周通的过去,去往了一小时前。

一小时前,也就是下午三点左右。

周通想了一整天,终于鼓起勇气,打通了齐蕙心的电话。在成功跟齐蕙心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后,他迫不及待地换了装,走出租房的小区,急切地向外走去。

而与此同时,天花板上,齐蕙心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颠倒的世界、熟悉的浓郁不散的灰雾,熟悉的庞然蛇躯,以及熟悉的在她“头顶”上倒着走路的人们。

这样的一幕,对常人来说不可谓不可怕,但齐蕙心却轻笑起来,如鱼得水般在这灰蒙蒙的世界里游走,无声跟上了疾行中的周通,将自己缠上了周通的身躯,巨大而冰冷的蛇头轻轻搁在周通的脖颈上,远远看去就好像她只需一张口就能将周通整个人吞下。

现实中的周通像是感到了什么,在这一刻脚步微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奇怪感到自己大热天竟然身体有点发冷。

——一定是因为昨晚的熬夜吧!

周通没有细想,只以为这是熬夜带来的后遗症,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下,继续向前。

而趴在周通身上的齐蕙心则不声不响,侧耳细细聆听。

她听到了,周通的心脏正因狂喜而怦怦直跳,但他的身体却受不了熬夜和一整天大起大落的情绪而直冒虚汗;

齐蕙心还听到了,周通的脚步虚浮且轻重不一,非常符合周通从未经过锻炼的身体状态,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周通脚步更稳、呼吸更沉的人,在周通离开小区的瞬间便无声跟在了周通身后。

啪嗒、啪嗒、啪嗒——

漫长而昏暗的地下通道里,只有周通的脚步声响起。

而那个人——那个在周通记忆里“不存在”的人,则如影子一样无声跟随。

齐蕙心在这一刻不由得笑出声来。

“啊……”

“找到了。”

冰冷的蛇躯从周通身上脱离,向黑暗中的“影子”游了过去。

而不同于被吞尾之蛇附身过还无知无觉的马林、凯恩或者是周通,这个在周通身后尾随的“影子”竟然格外警醒,其直觉和灵感比齐蕙心所见的任何人都要更高,竟在齐蕙心转移目标的瞬间就作出反应,如临大敌,毫不犹豫地掷出了手中的瓶子,掉头就跑。

嗤——

无色的粘稠液体在溅落地面的瞬间便冒出浓浓白烟,顷刻间就将地面腐蚀,一看就知道必定是某种强酸。

周围路过的行人不由得为这样的变化惊叫连连,一些不小心被这强酸飞溅到的人们更是发出了哀嚎惨叫,霎时间,地下通道变得一片混乱,为那人的逃跑争取了时间。

但可惜的是,无论是强酸也好、混乱的人群也好,都不可能阻挡得了化作吞尾蛇的齐蕙心。

只见齐蕙心只是几个轻轻的摆尾,她那虚无的蛇躯便径直从人群中穿过,游过物质界的种种纷扰,轻而易举地追上了那人。

奔跑中,那人的帽子落下,显现出了他的真容——施璋!

果然是他!

齐蕙心笑容更深,毫不犹豫地缠上了他的身躯,意图直接跟到这群人的老巢,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再一次的,施璋察觉到了齐蕙心的存在,竟在她缠上的那一瞬间便僵立原地,如同被猫盯上的老鼠般,似是陷入了假死之中,但他的口中喃喃不停,似乎在念着什么。

“我们拜请血肉之长生者,您赤红的秘密将由我们亲手写出……”

“我们拜请食欲之隐秘者,您急切的食欲将在我们口齿徘徊……”

“我们拜请色.欲之饕餮者,您伟大的果实将从我们的肉.体浮出……”

血肉、食欲、色.欲。

长生、隐秘、饕餮。

几乎瞬间,齐蕙心就认出了施璋念出的祷词指向了谁——

掌控血肉、食欲和性.欲之职权,为了追求欲.望不择手段,哪怕是同类都可当作食材填充胃袋与恶欲的四大邪神之一,生命母神!

万万没想到,现实里的自己,竟然是被一群生命母神的追随者看上了?

而这个试图念出祷词拜请神降的家伙,又在那群邪恶之徒中地位多高、了解多少?

这一刻,齐蕙心竟并不感到恐惧或是焦虑,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施璋嘴皮子飞快,拜请着那位不知道会不会回应的邪神。

但意料之中的,无论施璋如何绝望如何将祷词念了又念,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的,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对于施璋这样没有足够“天赋”的小角色,哪怕他将祷词念诵上千万遍、献祭上自己的一切,也不会得到邪神的半个眼神。

否则他们又怎么会这样大费周章,精心为齐蕙心谋划了这样一场死亡、谋划她死去的血肉?

而明知这一切的施璋,又为什么还会对这个残酷世界怀着“或许我可以得救”的可笑侥幸?

多可笑啊。

事到如今,她恐怕是不会死了。

哪怕世上的所有生命都将死去,她也会与时间同在、共在、并永在。

而这群人——施璋,以及他背后那些放纵欲.望、追逐贪婪的鬣狗,则终将死在她的手里。

这就是她通过时间看到的未来!

这一刻,齐蕙心不由得笑了起来,无尽的狂喜与虚无再度从她空荡荡的心脏浮出,而后她的蛇躯开始用力,向施璋一点点施压。

因为当得知了这样的未来后,齐蕙心再也没有留施璋一命的理由了,不是吗?

无声的推挤与拉扯中,那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施加于灵魂的可怖压力,令施璋的脸色立即变得青白,头晕目眩,脚下踉跄,砰地倒在了地上。

他开始感到了窒息,一种灵魂上的窒息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大口喘气,可这全然无用,于是他如同被丢上岸的鱼一般剧烈挣扎起来,甚至忍不住用手去用力抓挠自己的喉咙,像是要将自己的皮肉挠破、将气管生生扯出,好摆脱这濒死的窒息。

施璋挣扎的动静很大,几乎是瞬间,附近的人群便快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围在施璋身边大声说着什么,大意不过是救护车很快就到,让他再坚持一下。

可这种来自灵魂层面上的残害,又怎么是“坚持”就能有用的?

于是,几乎肉眼可见的,施璋的挣扎越发无力,气息越发微弱。

齐蕙心摆动蛇头,用那双冰冷竖瞳注视着施璋的挣扎和死亡,目光专注,连瞬间都不肯错过。

而那曾经对她来说极重的一切——原则、道德、底线、法律、大爱、希望、性命、未来,等等,如今都变得极轻极轻,极淡极淡,恍如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或许齐蕙心也曾经真心希望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眼看地面上,施璋的挣扎越来越小,瞳孔也变得越发涣散,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但,就在这漫长而短暂的瞬间里,齐蕙心听到了一句话。

[你的电话响了。]

下午三点,地下通道,化作吞尾之蛇的齐蕙心恍惚了一瞬。

下午四点,快餐店里,齐蕙心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扭过头,开始在附近寻找声音的主人,但却一无所获。

于是齐蕙心回到了三点,支起蛇躯,从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易文君。

又是易文君?

在蛇瞳的冰冷注视下,那个神秘的易文君排众而出,来到了施璋身边,轻轻蹲下,随意打量了他两眼后,便用手轻托下巴,侧头看着齐蕙心,轻松微笑。

[你的电话响了。]

她的声音穿过了时间,穿过了现实,在四点钟的齐蕙心的耳畔响起。

这一刻,三点钟地下通道里的齐蕙心发现,在周围这样多的围观者的眼里,竟然没有一双眼睛能够倒映出易文君的存在。

——她到底是什么人?!

齐蕙心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她并不信任的女人,并不准备理会她的话。

可很快的,易文君又一次开口了。

[不接一下吗?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呢?]

随着易文君的话语落音,四点钟的快餐店里,齐蕙心身上传出的手机铃声越发清晰了。

铃铃铃——

那是最原始的手机铃声。

铃铃铃——

它响起在她几乎不被外人知晓的号码上。

齐蕙心沉默许久,被她随意放置在快餐店里的躯壳微微动了动手指,终于在电话挂断前将其接通

而就像易文君说的。

这是个惊喜。

“喂?蕙蕙?这么久才接通,妈妈没有打扰到你吧?”

熟悉的声音,意料之外的人。

这一刻,齐蕙心怔在了原地,直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以为信号不好,又大声地喂了好几声后,齐蕙心才终于回过神来,喉头梗了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妈妈?”出声的瞬间,齐蕙心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嘶哑得可怕,她心中一惊,害怕对面察觉到不对,赶紧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事的,没有打扰到我……妈妈,怎么了?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

这两个月时间在齐蕙心身上发生的一切,齐蕙心都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因为她希望自己在父母心中依然是那个让他们放心的、引以为傲的孩子,而不是网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和绿茶婊。

反正,她的父母都住在慢节奏的小镇里,跟年轻人们的各种新潮社交软件几乎没有接触条件,所以只要她不说、小姑齐巧怡也不说,她的爸妈就不会知道任何事。

齐蕙心希望那遥远小镇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

哪怕只是她粉饰出来的美好也没关系。

电话那头,听到齐蕙心的话,殷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尽量轻快的语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妈妈最近想你了,还想到了你以前的那些事,所以这不,马上就打电话给你了……蕙蕙,你有时间跟妈妈说说话吗?不会嫌妈妈烦吧?”

“怎么会?”

“那就好。”殷姿笑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家里的事。

殷姿是小镇里一个小餐馆的老板,而齐蕙心的父亲则是兢兢业业的社畜,工资只能说还行,所以齐蕙心家里的开支大头基本都是由殷姿女士支撑的。

近几年,随着外卖事业的蓬勃发展,餐馆位置偏僻的殷姿女士搭上了这趟顺风车,把自己菜香也怕巷子深的小餐馆宣传了出去,事业做得越发蒸蒸日上,当齐蕙心大四时,殷姿女士就已经琢磨起了开分店的事。如今,齐蕙心离家已经半年,那分店的事项也终于提上了议程。

殷姿在电话里跟齐蕙心说起了分店的选址,说起了考察选址过程中遇到的种种奇事和种种奇人,然后,她说到了李老师。

“蕙蕙还记得吗?你小学兴趣班的那位李老师?那个一直劝爸妈不要给你报太多兴趣班的李静李老师?”

“嗯。”齐蕙心的声音低低的,“我记得。”

“妈妈今天出门就遇到了李老师,所以就想起了蕙蕙你。直到现在啊,妈妈都还记得,当年你还小,妈妈和爸爸帮你报兴趣班,问你喜欢学什么,你说,我都没学过,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呢?当然是要全部学一遍才知道啊!于是,你爸爸不得不帮你把所有能报的兴趣班都报了一遍。当时那个负责报名的老师,就是李静李老师。”

电话那头的声音笑着,像是回忆,像是骄傲。

“李老师她可能不记得了,但妈妈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的李老师看到蕙蕙你报的兴趣班后,吓了一大跳,苦口婆心劝我们,说孩子年纪小,学不了那么多的……哈哈,那时候谁都不相信,其实这些兴趣班都是我家蕙蕙的主意,是因为我家蕙蕙小小年纪就很有主见和决心,所以不管什么事,哪怕是报兴趣班,都不能将就半点!”

“……是吗。”齐蕙心声音轻轻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想想起来?

齐蕙心不记得了。

“那时候蕙蕙你年纪小,当然记不清。”殷姿依然是笑着的,“不过妈妈记得很清楚……当时你第一个去的,是绘画班,但你去了两天就回来了。你说,你觉得那些被当做精品的画都太丑了,就连著名的什么什么大师的画都丑得很,想来是因为你的眼光跟大人都不一样。既然审美不一样,那以后你画得再用心也只会被老师骂,而你才不要迎合那些傻乎乎的大人呢,所以你决定不学画画了。”

齐蕙心失笑:“还有这种事吗?”

原来她对绘画的“无审美”,竟然是从小就开始的吗?

殷姿开心道:“当然,而且还不止!还记得你第二个去的书法班吗?你也上了半个月不到就退掉了,而且还是你当着书法老师的面亲自退的。还记得吗蕙蕙?

“那天,小小的你就站在书法老师的面前,明明个头还没有妈妈的腰高,但你却叉着腰,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虽然我获得了书法儿童奖的第三名,但那不是我写的,是你写了后用我的名字交上去的。你弄虚作假,我不要你当我的老师’。

“那时候,所有人都被你吓住了,谁都没想到你在获奖的这天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但蕙蕙你不知道,当时妈妈心里有多为你骄傲——明明你还那样小,但你就已经懂得了对错,甚至还有站出来与权威抗衡的勇气。对于别人梦寐以求的荣誉,你说不要就不要,只因为那不是你该得的。而你不知道,其实有些人一辈子都做不到这一点。

“当然,也有人跟妈妈说,说蕙蕙你的性子太直了,以后会吃大亏的,人还是要学会委婉学会妥协才行……可妈妈要怎么跟一个勇敢的孩子开口,告诉她这个世界除了黑白对错之外,还有一个进退维谷的灰色地带呢?而妈妈又该怎么跟一个明辨是非勇于发声的孩子开口,说‘虽然你做了对的事,但那会给你带来坏处,你以后最好不要这样做了’?

“妈妈永远不会说这样的话。所以那一天妈妈就想好了,如果有一天蕙蕙真的碰到了这样的问题,问了我这样的话,那么我就会跟她说,‘蕙蕙,你做了对的事,所以不管结果是怎么样的,妈妈都会为你感到骄傲,因为你是最棒的孩子’。”

齐蕙心握紧了手机,这一刻突然明白了这通电话的来意。

她感到无尽的酸楚和苦涩又一次涌了出来,它们堵在她的心口,堵在她的喉间,堵在她口齿的每一道缝隙里,让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粉饰太平的话来。

嘈杂的快餐店里,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中,过去与现在的夹隙里,虚无与现实的交错点上,齐蕙心听到时间的声音在她的耳畔不断响起,滴答滴答。

电话那头的殷姿沉默了一会儿。

“蕙蕙。”殷姿轻声叫着自己女儿的名字,“如果觉得累了,就回家吧。”

“虽然人生总要向前的,但至少在这一刻,感到累了的话,就停下来休息吧。”

“妈妈永远都会在家里等你。”

稍稍解释一下

这篇文因为改了一遍,第一版和第二版的内容不太一样,所以会出现评论区内容对不上号的情况

同时,因为第二版和第一版只有主线是重合的,其它内容有大量删减,重合度不高,算得上是重写,所以写得比较慢,还请大家见谅(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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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个存档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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