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廿三直谏,外有薄庙苗偷听,沈越以为,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东家了!
面子丢成这样,以后还叫他怎么在众人面前发号施令!
尤其可气的是,纵隔着厚厚墙壁,他也能听出薄庙苗的呼吸高低起伏,想必是憋笑憋得难受罢?
干脆憋死你算啦!
胆敢偷听东家的笑话,老天怎不一道雷劈下来,劈死你个没良心的奸仆?
这等郁闷的心情,直至数日后离开新安府,沈越都难以平复。
不过,他倒底是个要做大事的人才,无论心里感受如何,面儿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是整个人比以往肃穆了不少,显得更加成熟稳重啦!
倒是薄庙苗倒了霉。
也不知彭大雄怎么就晓得了薄庙苗偷听公子爷壁脚的事儿,当即便提溜着他到无人处施展了一通拳脚。
彭大雄修理这些小子们向来有轻重,很注意保护他们的面子,所以,都是暗伤啦!薄庙苗吃了这一顿胖揍,心里面将那个告状小人骂了足有十万遍,嘴上却只能一昧讨饶。
彭大雄怒道:“公子爷和气,却不是让你们仗着这和气乱来的!若是还在十年前,这可是‘窥伺东宫’的罪名!莫说这只是一顿揍,就是将你全家砍了脑袋都是活该!再说了,公子爷何等英明神武?哪个小人造谣公子爷喜欢男子来着?胡说八道!我看着公子爷长大的,我能不知道?”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本来,这件事起因于小陈哥的自作多情,沈越纯粹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结果,被彭大雄的大嗓门这么一吼,好罢——这就人人都晓得啦!
如今,始作俑者的小陈哥和廿三是没人理睬了,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沈越和彭大雄身上。只是,鉴于沈越身份高贵特殊,大家伙儿的眼神都隐晦躲闪,而望向彭大雄的眼神就很直接了——敢掀公子爷的底,可真有作死的胆量啊!
对于这一干下属意味深长的眼神,沈越焉能不察?不过,他素来心气高,纵然知道这中间的误解,也是绝不会开口解释滴!
他原本是个冷脸人,只不过也就这半年以来似乎转了性子,变得略略和颜悦色了。如今,发生了这一场误会,他又恢复到先前的冷模样,将先太子的架势端着足足的,果然起到了意料之中的震慑效果。
尤其是小陈哥和廿三,沈越深恼怒这场误会就是这两人翻搅起来的,故而好一阵子不给他俩好脸。
廿三也就罢了,对于沈越的冷面孔视若无睹,自当公子爷的神经病又发作了。可怜小陈哥抱着彭大雄好一场大哭,絮絮叨叨了许多,说什么自己一片忠心,偏生公子爷不能体会啥啥的。他一边哭,还一边掉书袋,叨叨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话随即便飘入沈越耳中,他顿觉额角青筋直跳,手心发痒,决定以后要日日严厉督促这个不学无术的书童好生读书,免得他整日价胡言乱语丢尽自己的脸面。
自此,小陈哥便过上了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生涯,成天价睁着两只蚊香般的眼睛。
此情此景,延续至这一行人抵达西魏京城安都府。
先前在新安府时,刘二子便打探到,新安守备冯大人的嫡长子欲前来探望父亲却未成的消息。
沈越以为,这是个讯号。
自打冯守备任职一来,便如老母鸡抱窝般,牢牢守在新安五府的地界儿上,挪都不挪一下。莫说回京城探亲,就是依惯例的殿前述职,伪王皇甫晟都给他免了,美其名曰“不忍爱卿辛苦奔波”。
每年年底,皇甫晟倒是会颁下赏赐来,千里迢迢地送到新安府,由着大太监照例念一通圣旨,再受一番三叩九拜,算了全了这一年的君臣之义。然,再好的赏赐,又怎能抵得过对远在京城的妻儿的思念?
想当年离京赴任时,妻子娇顔如花,长子牙牙学语。如今一晃十年,纵两地书信往来,却怎及一家人团聚?
然,他既然做了皇甫晟的忠臣良将,便不得不遵从这样的规则——将在外,必得以至亲家人入京为质。
这是君臣之间不落纸面的约定,是所谓的君臣大义掩盖下的猜忌和防备。
冯守备父母死的早,倒是娶了一门好亲,借着妻族的势力攀上了当时的王叔皇甫晟。故而,若说他在这世上的至亲,便是其嫡妻嫡子了。
这十年来,他不能离开新安五府半步,同样,妻儿也不能离开京城半步。几年间,他纳了三房姨娘,却只得了一个儿子。
幼子生在眼前长在膝下,自然备受疼爱。消息传到京城,冯夫人心里就跟浸在陈年老醋缸里一般。
虽说那不过是个不及三岁的庶子,然,依着她对丈夫的了解,若是长久以往下去,丈夫眼中嫡子的身影会越来越淡薄,将来,只怕就没有她们娘儿俩个的位置了。
冯夫人使了好大的劲儿,花费了一大笔银钱,走了国主身边执事大太监的门路,方得了一句话——“去见见他父亲也好”。
冯夫人喜得跟什么似的,赶紧派人往新安府送信,又张罗着给儿子做衣服,安排随行的行李等等。
冯守备收到信,也很欢喜。虽说这么多年来,他已然模糊了嫡妻的模样,可儿子却是亲生的,纵隔着时光,也依然血脉相连。
冯守备吩咐三姨太太给大公子收拾起居住处,却又不清楚长子的喜好,只得命色色样样都按最好的来办。
三姨太太是个精明人,晓得此刻不是恃宠而骄的时候,强压着醋意,乖乖地听命行事,还吩咐乳娘要教小儿子如何嘴甜地给长兄问好。
一干人忙得几要脚朝天,眼看收拾得差不多了。冯公子试过了新衣,亲自检查了送给父亲的礼物,又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遍表情,自觉已经炉火纯青,到了父子相见的那一刻必能将孺慕之情演绎地出神入化,定然将父亲打动得老泪涟涟。岂料,一道口谕突如而至,如猛猛一瓢凉水将冯夫人母子浇了个透心凉。
不知原因,不说缘由,以王后的名义轻描淡写地下懿旨,只说过年时要在宫宴上见见冯公子。
这一句话,便拦住了他的脚步。
众所知周,王后举办的宫宴,素来只招待三品以上官员的女眷,何曾会有男子出现?这分明就是不许他出京探父的借口!
好端端的,怎么就变卦了呢?
国主金口玉言,岂能儿戏?
冯夫人气得胸口疼,当下就犯病了。这下,冯公子更走不了了——他得侍疾。一道急书送往新安府,冯守备也气得险些骂娘!
国主的猜忌之心,竟如此之重!重得都不要脸面了么?
阖府上下,唯有三姨太太喜滋滋的,走路轻快地仿佛粘了翅膀。背过人后,她乐颠颠地对儿子的乳娘道:“明儿就带着二公子往云霄院里去走走,认认地儿。过几日,我便向老爷说,将二公子挪去云霄院里住。”
云霄院,便是冯守备亲为其长子安排的住处,好大的院落,原本就是个上等居处,又经一番用心整饬,更是雕梁画栋,华贵异常。
三姨太太偷乐——大公子来不了,阖该我儿子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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