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太白行宫,李昭晏终于在傍晚等到了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来人表示,亦名馆并无异常,只是梨桐书院的老板舒缅在下午的时候去了一趟那里,据旁边的商户说,二人是兄妹,他们老板叫青娘。
李昭晏听后吩咐来人退下,细细想来,应该是自己多虑了,也许是太久没接触过这些人和事了,所以看谁都觉得不对劲。
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李昭晏叫来了博见,只有博见的按摩可以让他稍微放松一些,缓解一下头痛欲裂的感觉。
“博见,给齐公子的房间备好了吗?”
李昭晏忍着头疼艰难地问道。
“殿下,您都这样了,这些小事您就别操心了,我已经安排好了,您放心吧。只不过,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留下齐公子,这样不会让他误会吗?”
博见站在他身后一边按摩一边说着。
“今日留下他就是为了说清楚,我知道他不是个肯轻易服人的人,必然也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拒绝,留下他是为了给他留点面子,不让外人看出来我们之间生了嫌隙。”
说着,李昭晏拨开了博见的手,表示不用再继续按摩了,但还是强忍着自己按着太阳穴。
“殿下,齐公子未必会因为您的话就躲着不再见您了吧?你们毕竟相识这么多年了,情谊还是在的。”
“任何多余的情谊对我来说,都是累赘,我还不起。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拖累了齐家,现在齐相在朝堂之上已经全无帮手,阿衍也不是个肯轻易放弃的人,齐家的家业,他肯定要自己撑起来,他的这份感情里,掺杂了多少东西,我也说不清楚,我不能陪他去赌。”
博见在一旁似懂非懂的听着,在他看来,齐公子对他家殿下的关心那是无微不至,这样一个人,殿下怎么能说他是另有所图呢?
“殿下,那今晚···”
博见不敢轻易开口,对于这些隐秘之事,李昭晏向来是不喜欢别人过多了解的,也就是博见从小跟着他,才能偶尔听他诉说一番。
“今晚的事我自己解决,你不必插手了。”
“好,那我在山水丘外面等您,您过了午时还未回来,我就过去寻您。”
“给他安排的住哪里?”
“花月原,第一间,按您说的,住的最好的厢房。”
“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等着了,早点休息。”
“是,殿下。”
博见听他这意思是不希望别人插手,他也就识趣的自行离开了,不再管这件事。
夜渐渐深了,下人送来了晚饭到齐之衍房里,他还纳闷呢,怎么不去前厅吃,跑这里来了。正想着呢,李昭晏就抱着一坛子酒走了过来。
齐之衍见状连忙上前去接:“怎么自己拿过来了,不叫下人拿,这么重呢。”
齐之衍接过酒坛子,放在了桌子上,还不忘回头打量一番李昭晏的手。
“这不是你第一回留宿太白行宫嘛,想来应该感觉不一样,所以呀,咱们俩好好喝两杯,就不叫人打扰了。”
说着,李昭晏就让齐之衍赶紧坐下。
“多谢殿下。”
即使心里再激动再高兴,齐之衍也没忘了应有的礼数。
李昭晏端起酒坛就要自己倒,齐之衍连忙起身想夺过来。
“怎么能让殿下您来倒酒呢,还是我来吧。”
李昭晏摆手让他坐下,倒满两大杯,举起酒杯便要与他对饮:“不是都说了嘛,今天咱们只有先生和学生,没有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学生给自己的老师倒酒是应该的嘛。”
“是,那殿下尽力而为就好,您的身体怕是吃不消的。”
齐之衍看了看这倒满的一大杯酒,心里不由得打颤。
“看来阿衍对我的了解还不够啊,我的酒量可是跟父皇不相上下的,今天咱们俩谁先倒下还不一定呢。”
说着,李昭晏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喝完,还把空杯子亮给齐之衍看。
“殿下好酒量,不过太医嘱咐了,您不宜饮酒的,咱们还是小酌一点即可吧。”
李昭晏摆摆手,表示没有大碍。
“那都是骗人的,我没事,要不是天天称病,怎么能躲得过前朝那些祸事呢?”
说着,用一副颇为得意的眼神扫过了齐之衍一眼。
齐之衍还有些惊讶,一是他竟然装病,自己还没看出来,二是他竟然会堂而皇之地告诉自己这件事。
“殿下为何会把这么多年的秘密告知于我呢?”
齐之衍以为是自己在他心中有何不同之处,还暗自窃喜呢。
“秘密?也不算是秘密吧,这就是一个借口,一个让我远离朝堂纷争的借口,当然,将来也可以作为别人质疑和攻击我的借口。”
齐之衍有点失落,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又很是不解。他一直装得身体不好的样子原来就只是为了迷惑别人,身为皇子,而且还是宠妃之子,他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呢?
“殿下何意?难道您是自愿来行宫居住的?难不成这里比宫里还好吗?”
李昭晏看了看齐之衍不太可思议的表情,倒是不觉得意外,气定神闲地说道:“不是我自愿,而是所有人都希望是这样的,因为只有我离开了,他们才能放心。这个借口可以不让我再进入争夺太子之位的行列之中,因为没人会拥护一个常年患病的废人登基。其实来这里确实并非我的本愿,实则是我母妃的安排。”
说着说着,李昭晏冷笑一声,语气也变得低沉起来,似乎底气都没有那么足了。
齐之衍察觉出了他情绪的变化,一下子感觉今晚这餐不太简单,李昭晏是个从不在外人面前谈及他的母妃的人,或者是,他很多时候就根本没想起来他还是个皇子。
但齐之衍终究没有开口问他,只是在一旁安慰着。
“殿下,没人会觉得你是个废人,你可是圣上之子,天之骄子啊。再说了,如妃娘娘怎么会赶你走呢,她可是你的生身母亲呐,母子连心,她这么做肯定都是为了殿下你啊。”
李昭晏听完讥笑一声,冷冷地说道:“从小她就不与我亲近,别的娘娘看着自己的孩子,不论皇子公主,都欢喜极了,但她总是对我冷冷的,连最基本的关心的没有。我甚至想过,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当年我离开皇宫的时候,她连送都不肯来送我,城楼之上,尽是看我笑话的人,我寻了好几遍,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哼哼。”
说着,又倒满一杯一饮而尽,还不忘督促着让齐之衍也赶紧喝。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我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行宫里,也没人打扰,也不会碍别人的眼了。阿衍啊,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劝我走出去啊?”
李昭晏故作醉态,迷迷糊糊地说了好多话,但实际上他一直在观察着齐之衍的反应,揣度着他的心思。
齐之衍看着他都有点要说胡话的样子了,连忙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劝谏道:“殿下不是说自己酒量很好嘛,我看你已经醉了,别喝了,我扶你回去吧。”
“阿衍,我不是醉了,我是胆子大了,酒后吐真言,你知道吗?不管是在皇宫还是行宫,都没有我真正的容身之所。我离开那天,母妃甚至都没有来送送我,她就那么厌恶我,迫不及待地要把我赶出去吗?”
“殿下今日为何有此言?今日入宫难道见到如妃娘娘了吗?”
齐之衍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安慰我着他,一边把酒坛拿开。
“没有,要是遇到了也好啊,我也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呢。今日进宫,好多人都在议论,父皇要封我为王,阿衍,这是真的吗?”
李昭晏装作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流言,试探地问起了齐之衍的态度。
齐之衍也心头一惊,怎的提及了这件事?他是向来不愿意谈论宫中和朝堂之上的事情的,今天话里话外却都是在试探着什么,难不成他是对自己起疑心了?但齐之衍也并没有发作,只是暗暗的记在了心里,表面依旧淡定。
“我也听祖父说起过,进来朝中这样的争论确实不小。但···祖父好像很反对这件事,朝中许多大臣也纷纷上奏,劝圣上再考虑考虑。”
听完这话,李昭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而后又恢复了刚才那醉眼朦胧的状态,一把倒在了齐之衍怀里。
“阿衍,你觉得我怎么样?”
齐之衍有点蒙,还没跟上他话题转变的速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哦,也许···圣上这样做,是想弥补你吧,毕竟这些年,圣上也未曾来行宫看过你,父子一场,他能给你的也就这些了。”
齐之衍思考片刻,笑着答道,实则内心波涛汹涌,但表面却依旧耳不红心不跳,淡然自若。
“我不是说的这个,我是说,你,觉得,我,怎么样?就我这个人,怎么样?”
李昭晏转过头来,故意更加靠近了他一点,轻声问道。
那声音似乎还在齐之衍耳边回响着,他一下子愣了神,没反应过来,直到李昭晏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很难回答吗?”
齐之衍定了定神,慌张片刻之后,弹开老远,吞吞吐吐地答道:“没有,我只是···殿下你很好,平静,而且又坚强,叫人都看不出声色变动,就像一池春水,没有微风搅动那样,让人看着心神和缓,很···很舒服。”
齐之衍缓慢地回答着,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晰,话里透着认真,李昭晏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听完,李昭晏倒是一下子避开了齐之衍灼灼的目光,将脸转到另一边,过了片刻,才正过身来。
齐之衍知道自己越了界,搞得场面十分尴尬,也让李昭晏不知如何是好。李昭晏也本以为自己会气定神闲地听着齐之衍诉说这一切,没想到听完最后,他还躲开了,依旧是那么狼狈。
“对不起,殿下,是我冒犯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些···”
齐之衍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李昭晏见状便立即开始进入今晚的正题,旁敲侧击地告诉齐之衍他的态度,该试探的也试探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说清楚了。
“不,阿衍,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能接受,你明白吗?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抱负,我想要我的清静和自在,今天让你留下,就是为了把这些说清楚。”
齐之衍看出了他的心思,还想打断他,被李昭晏拒绝了,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谢谢你对我的好意,很多年来,这都是我在这人世间感受到的唯一一丝真情,很温暖,但···但它不适合我,更不适合我们。今天让你自己把话说出来,就是为了以后不再说错话。阿衍,你心在庙堂,而我,志在山野。如果有一天我能走出行宫,那我就不会再回头,这里对我来说,是死路一条。我知道,你和我外祖父一样,希望我能争一争这天下,但是你知道吗,那种独身一人居于高处,处处算计的感觉,实在是太窒息了,我做不到···”
李昭晏说完,屋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二人相视之后各自低头无语。
齐之衍抬头看着眼前之人,心里五味杂陈,本来满心欢喜,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局。虽然他也知道今晚留下他肯定不只是嘘寒问暖、讨论学问那么简单,但这番话还是令他有些意想不到。不过眼下他也只能强装镇定,即使他早已明白他这些话背后的用意。
李昭晏不只是为了跟自己划清界限,还是为了试探自己,看自己有无利用他争权的心思,并在适当的时候,表面自己无心帝位的想法。
“殿下,不管你是为君为王也好,还是做一个闲散村夫也好,我都是你的左膀右臂,会一直护在你身侧的,为人臣者,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呢。你刚刚问我,为什么当初要让你离开行宫,出去看看,还问我,为什么如妃娘娘当年不去送你,其实···这些事情在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了,不是吗?你自抑是为了如妃娘娘,她自抑也是为了你。我知道殿下是想试探我,其实这些问题,你大可以直接问我,我对你,绝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话,我可以对天发誓!”
说着,齐之衍便伸出手开始念叨起来。
李昭晏一把拽住他的手,叫他停下,还想说些什么,他又先开口了。
“我对你的感情我会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但我绝对不会利用你,殿下。”说到这里,齐之衍顿了一下,停下来看着李昭晏,“我是心在庙堂,那是因为我不甘心,祖父的基业无人继承,家中唯有我能担此重任,所以我不得不拼上前去。但对我来说,你又何尝不是这些年来唯一的一丝真情呢?殿下今日留我的用意,我已然清楚了,不过还请殿下无论如何,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和你一样,无依无靠,就请殿下允许我再陪在你身边吧,以后,我绝不再有越界之举。”
齐之衍越说越激动,但言语却没有丝毫错乱之处,礼仪也未少半分,他还是那个端庄持重的他。但李昭晏分明地可以瞧见,他的眼眶中,已经溢满了泪水,这也足以见得,这些话确实是他发自肺腑的。
李昭晏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还是没能逃过他的法眼,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先发制人,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见李昭晏没有搭话,齐之衍就知道自己说对了,还开始自己缓解尴尬。
“殿下,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即便我们目标不同,但凭着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还请殿下让我继续留下来,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人愿意为你放弃一切,真的有人可以替我保护你的时候,到那个时候我自然会离开,好吗?”
李昭晏听完他的这番长篇大论,思考了良久,最后想着想着自己笑了出来,那笑声中还夹杂着些自嘲的意味,他突然觉得很是难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阿衍,你知道为了跟你说这些我准备了多久吗?我本以为今晚应该是我掌控局面的,没想到,还是你技高一筹啊。”
看着他终于开口了,齐之衍也跟着笑道。
“所以我是你的先生嘛。”
李昭晏没再搭话,抬眼看了看齐之衍,二人相顾一笑,尴尬的氛围一下子就缓解了。
“刚刚我说的都是真的,希望你···”
李昭晏收起笑容,认真地说着,就是想告诉齐之衍,自己不是在儿戏。没想到齐之衍再次打断了他:“我也是真的,我知道我今晚僭越了,但我不后悔,当你选择跟我说出这些的时候,就证明你想离开我了,我不得不挽留。不论你怎么看我,怎么看待我和你之间的···我都到了不得不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感情的时候了。”
李昭晏听着他这看似是真情告白的话,一时间竟然呆住了。自己本想用一个万全之策来划清他们俩之间的界限,摸清楚他的心思,没想到还被反将一军,现在被他给拿捏住了,而且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衍,我明白你的意思,并非我无情无义,我只是,无力面对这些事情,更无力解决这些麻烦。牵连上我,对你日后的仕途更加不利,所以···”
李昭晏话没说完,齐之衍就擅自拥了上来,跟李昭晏脸对着脸,二人靠得极近,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李昭晏瞬间面红耳赤,呆愣在原地。齐之衍见他没有反应,便自己开口了:“殿下,我连这都敢,我还有什么不敢的!殿下乃我毕生所愿,为你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那些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李昭晏飞快地眨了眨眼,吞了几口口水,依旧说不出话来,齐之衍接着说道:“没认识殿下之前,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会沉浮于官场之中,但遇见殿下之后,我想让我的人生有些不一样的改变,多一些温情的瞬间。”
说罢,就靠了上去,但也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
李昭晏瞪大了眼睛,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齐之衍。
“你···你好大的胆子!”
说着,还不忘擦了擦嘴唇,而齐之衍则是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舔起了自己的嘴,好像还在回味着呢。
齐之衍也不害怕,依旧笑容满面,淡定自如地回答道:“殿下现在可知道了我的心思?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干!再说了,也是殿下先勾引我的。”
说着,还露出了一个很是委屈的表情。
“我?我···你!你给我···”
李昭晏的表现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害羞,他叫着想让齐之衍出去,毕竟这种事情他从未经历过,齐之衍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很是震撼。
“殿下要赶我走吗?”
齐之衍面露难色,有点没了刚才的底气。
李昭晏从刚才的情绪中稳定了下来,站在原地,气鼓鼓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定了半刻的神,才缓缓开口。
“对不起,你说的没错,是我勾引的你,所以我们一笔勾销了,明天,谁也不许再提今晚的事!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李昭晏说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抬头看着齐之衍,他猜不到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可齐之衍没有再继续刚才那深情款款的发言,反而表现得像以往一样,跟李昭晏打闹逗趣地说道。
“殿下,那我这算不算被你临幸了?殿下果然是殿下,说一不二啊。”
李昭晏听完这番话,抬头看着齐之衍,很是无奈地说道:“阿衍,你就当我今天抽风了,非得把你留下来,拉着你喝了顿酒,行不行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高估了自己,我不应该这样···玩弄你,我···你别调侃我了行吗?”
“殿下这是害怕了?”
齐之衍面无表情地盯着李昭晏,继续反击道。
李昭晏双手撑起额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是,我是害怕了!我不敢承认,可以了吧?你知不知道先帝的废太子是怎么下台的?我不想走那样的老路,不想客死在流放的路上,你懂吗!”
李昭晏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站起身,似乎是要跟齐之衍对峙一样。
齐之衍看出了他的无奈和苦衷,愣了片刻,收起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走上前去,安慰着:“殿下,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的,我就是撒酒疯呢,刚才说的都是胡话,你别当真就是了。不过···就是你的这些个算计人的法子还是不太行啊,看来以后还得再多教教你。”
李昭晏不知怎的,竟在此时笑了出来,他摆摆头,忘了刚才的烦恼,表示了自己在这方面的稚嫩,自己的算计果然不如齐之衍这样从小耳濡目染的来得深呐。
“阿衍,我···”李昭晏话说一半,又愣在了原地,他确实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轻笑一声,接着说道:“这些年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对你,我只有感激,无尽的感激。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份感情,但是我知道,你是比我母妃和父皇对我来说更重要的存在。阿衍,我不希望这份感情里面掺杂许多的猜疑和隔阂,我希望我们还是以前的我们。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能成为你未来仕途臂助的一部分,当然,这一切现在都还是空话。不过,这也是我能许诺你的最好的东西了。”
李昭晏很认真地看着齐之衍,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也是想尽力缓和今晚这种尴尬的场面。
齐之衍坐了下来,跟他面对面,想了想他说的话,自饮了一杯,接着说道。
“殿下,我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很难对人有深刻的信任,更别说交付真心了。殿下对我能有这样的感情,我很感激,殿下既有心排除万难成为我的臂助,我亦不会让你失望。再说了···你最好的东西已经给我了,不是吗?”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今日之事已然化解于这心照不宣的沉默之中了。
“不过,现下我亦是自身难保,帮你,已然是不太可能了。”
李昭晏恢复进入了二人正常的聊天状态之中。
“殿下多虑了,虽然圣上现在还摇摆不定,朝中反对之声也不绝于耳,我祖父也不肯听我的,对你网开一面。但是,毕竟你是如妃之子,这么多年,如妃娘娘盛宠如旧,想必圣上定然不会将你晾在这里的。而且祖父这个人就是这样,性子执拗,断断不肯为他人所动,就连我也一样,不过殿下且请宽心,祖父是个明白事理的,他会想清楚其中的利害的。”
“看来阿衍虽然嘴上说自己精通算计之术,但是对这些宫闱之事,倒是不太了解啊。如若母妃真的心里有我,当年又怎会让我自行离开皇城呢?我也不是第一天被晾在这里了,早就习惯了。”
李昭晏说着就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着屋外,轻叹低思着。
回想着这些年自己无数次独自一人立于窗前,遥望着京都之内,幻想着有一天宫里会派人来接他回去,可是每次都是望眼欲穿,什么都等不到,最后一点生机都不留给自己。
他回头瞟了一眼坐在身后的齐之衍,内心也是五味杂陈。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谋划来到这里的,自己这些年确实一直对他有所提防,这份情感里的猜疑太多了,所以他不能完全放心将自己交付给齐之衍。
齐之衍看他站在窗边半天不说话,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又跟着看了看窗外,也只是站在他的身旁陪着。
晚风夹杂着细碎的毛毛雪,即便是站在窗边,也叫人不禁打起了冷颤。见李昭晏还没有要回过神来的意思,齐之衍忍不住地叫了他:“殿下,你刚刚喝了酒,现在又这样吹冷风,待会儿肯定头会更疼的,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明日不是还要进宫吗?”
李昭晏的思绪从梦中的皇宫中再次回到这里,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房间,再看看身旁的齐之衍,不由得感叹,原来自己身边一直就只有齐之衍而已。
“好,我也站了许久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今晚我···阿衍你还是也早些休息吧。”
李昭晏扶了扶额头,风头之下站着确实很是头疼,只能先借口回去了。
“殿下不必忧心,”齐之衍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到他身边,细声低语道:“今晚之事出了这门,咱们就忘了吧,不然啊···我怕你明日都不敢见我了。”
说完就上下打量起李昭晏来,还不忘暗暗地嘲笑着他,嘴角咧着都放不下来。
李昭晏看他一如往常似的打趣着自己,也就真的放下心来了。
“行了行了,明日你不用去吗?还不快休息了,我叫人来把这里收拾收拾,你也早些睡了吧。”
说着就招呼着要离开。
齐之衍也没有挽留,只是行礼之后便目送着他离开了。
站在门口看了好久,眼见着人走远了,齐之衍一个人回到屋内,瘫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好似刚才李昭晏的眼神那样空洞。
那时候自己本不愿来这地方给一个破落皇子当伴读,还是圣上亲自下旨他才肯答应下来的。来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忘了自己本来的意图,只是觉得跟他在一块很是开心轻松,不再似在家那般,面对着他祖父,完全没有生气。后来他开始期待着来这里陪着他,越来越久,越来越想。自己从前的目标都是祖父给他定下的,他也只知道如何读书,如何于官场之上安身立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此事上交付真心,可惜···终究是开头不好,缘来之后,结果也就不如人意,不怪他不愿意打心底里相信自己。
两个本就支离破碎、相互猜疑的人,即便是再相互粘连,也不能把心粘在一起,终究是隔镜相望罢了。
齐之衍猛地醒过神来,看着他刚才用过的杯盏,竟然有些恍惚,他都没想到,自己刚才竟然敢干这样的事情,心里的后怕甚至让他有点发抖,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恪守本分、从不敢逾矩的人,没想到刚刚竟然鬼使神差一般,向着了魔一样地冲动,就想贴到他的身上去。
直到下人敲门进来收拾东西,才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齐公子,叨扰了,东西我们先收拾了,您早些休息。”
“好,你们下去吧。”
“对了,殿下吩咐了,明日晨间,要叫您起床,不知几时为好,还请公子示下。”
齐之衍稍加思考之后,回答道:“殿下几时起,就几时叫我吧。”
“是,那公子早些歇息,小的告退了。”
关上门,齐之衍如卸重负似的躺在床上,手枕在头下,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出城,以为他进了宫,会被人为难,所以担心害怕得赶紧出来看看。没想到他一句话把自己留下,还搞得自己方寸大乱,自己在心里做了好长时间的建设,才鼓足了勇气迈出这一步,没想到···
刚才他背身看自己那眼神,他永远都忘不了,跟自己当年来这里时瞧见的一模一样。
猜忌、怀疑···
也让他无法忘记,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真真正正地打开他的心了,或许错过之后,这点缘分也就这样尽了吧。
又或许老天爷一开始就没想过把他们俩安排在一起,所以才让那个孤傲自大的齐之衍,遇到了那个谨小慎微的李昭晏。
他只能苦笑着安慰自己,身份有别,他们永远都不可能了,终究都是黄粱一梦罢了。
枕着思绪,心里也似有万只蚂蚁啃食一般难受,齐之衍在极其不安的情绪中慢慢地睡去了,也不知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明日再见李昭晏时,自己还能否心平气和地跟他站在一起。
另一边的李昭晏,一离开花月原,便直奔自己的住所山水丘。一路上心绪难平,也不知道是走得太快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久久不能安定下来。
困顿在门口的博见见殿下终于回来了,连忙从瞌睡中醒了过来,跑到了李昭晏身边。见他还在喘着大气,博见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呢,便急忙问道:“殿下,你这是怎么了?需不需要传太医过来瞧瞧?我看你不舒服得紧呢。”
李昭晏听完抬头白了他一眼,便扶着胸口进了屋内。
“殿下,您喝酒了,回来路上还吹了风,我看我还是去给您弄一碗醒酒汤吧,免得明日难受得很。”
“怎么?不相信我的酒量了?没什么大事,哎呀···”
博见见他话说一半就唉声叹气的,就知道刚才在花月原定然发生了些什么,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先在旁边观望着。
叹了气半天,他也没再开口说话,只是愣坐着,博见见缝插针,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是刚才和齐公子闹翻了?您放心,有圣上的旨意在,他不敢跟随便您翻脸的,大不了就是别扭两天就算了。”
李昭晏也没管他,一下子就躺倒在椅子上,四肢瘫软着,看着很是疲惫的样子,无精打采的。
“博见,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李昭晏全身的没动弹,就眼珠子转了过来,看着他。
“谁呀?”
博见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也不说个名字,这样没头没尾的,谁能一下子想到啊。
李昭晏也没接着说话,依旧转过头去,白了他一眼。
“哦哦,您说的齐公子啊,齐公子自然是人中龙···哎···那个,他自然是非常不错的了。这么些年一直陪着您,来咱们这地方,也没半句怨言,我看呐,要不是齐公子,您现在肯定是连这太白行宫的大门都不肯出去一步的,多亏了齐公子没日没夜地开导您,您才···”
博见一下子反应过来,知道他们俩是闹别扭了,李昭晏不肯亲口说出他的名字,只能知使博见来说了,但自己却还在这儿长篇大论地夸赞着齐之衍。
但是一听博见这一番评价,李昭晏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从椅子上坐直了起来。
“什么意思?他不错,我跟他过不去,那就是我不行呗?”
“不是啊,殿下,您怎么会跟他过不去呢,您跟齐公子很是要好呢,那是您有眼光啊!当然了,齐公子也有眼光。”
说着,博见还动手比划起来,那意思,好像他知道他们俩之间有些什么事一样,一脸的奸笑,看得李昭晏心里发毛。
“行了行了,别比划了,你就跟那保媒拉纤的一样,没一点正经样子。你说···明天我是去还是不去啊?去了我不就得跟他一路呀,我怎么办呐?”
李昭晏再次转头看着博见,似乎是又在等他解决下一个难题。
“殿下,您可不能不去啊,您要是不去,那不就显得您心虚吗,这样的话齐公子以后可就更好拿捏您了啊。您是皇子,给他点脸色是应该的,怎么能是您躲着他呢,怎么说也应该是他躲着您啊!”
“是吗?”
李昭晏半信半疑,毕竟刚才他还在博见嘴里听到了夸奖齐之衍的话呢,那叫一个真切啊,怎么转脸就忘了呢?
“你小子!看着风向说话呢?你这一会夸一会骂的,还真是会做人呐!”
“殿下,他是什么样的人,那不都是看您的心情嘛,您愿意多看两眼,那他就不错,您不愿意看了,那就···嘿嘿嘿,殿下,您可是未来的王爷,府里养两个美娇男也不是不可以的嘛更何况是齐公子这种懂事又好看的呢。”
博见一脸坏笑着说道,这话属实让李昭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愣了愣,想了半天。
“你说啥呢?还金屋藏娇?我···你还真是会编排我啊,胆子挺大的嘛!”
李昭晏细细想来之后,扬起手就要打他,此时博见见状不妙,便又开口了:“殿下,我胆子再大,也没有齐公子胆子大呀。您都不治他的罪,现在反而要治我的罪,我可真是冤呐!”
李昭晏一听大为震惊,怎么···这小子看到了?当时外面明明没人呐,这小子不是在山水丘吗,怎么跑到花月原去了?
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博见,像是要质问他一样。
“你···你刚才去过花月原?看见什么了?”
李昭晏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是这小子要套自己的话。
“殿下,我看没看见,那还不是取决于您想不想让我看见嘛,您说我没看见,那我就是个瞎子,绝口不会提起半个字的。”
李昭晏很是满意地微笑着坐了下来,看样子博见还是懂点事的。再抬头看着一旁陪笑的博见,咧着个嘴,乐呵呵的,看着倒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呀你,就是会见风使舵,什么好你就说什么。既然知道,那就把嘴管住了。”
“殿下,我当然是一切以您为尊嘛,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这么些年,您还不知道我吗?那可是相当可靠的呀。”
说着,李昭晏再次起身,站到了门口,看着门外越来越大的雪,漫天散地地落下来。
“博见,我总不能装傻一辈子吧,以后···我还有以后呢,我还从未走过夜路呢。”
博见看出了他又开始感怀悲伤了,话里也意有所指,便跟上他的步子,在门口踱步,一边走一边安慰道:“殿下,走一步看一步吧,您就算是再不济,您还有如妃娘娘和林大人呢,再说了,还有我呢。眼下这些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朝臣对您封王一事的态度。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太子门下,要不就是崔相的门生,他们现在反对您,即便是到了将来,太子登基之后,那也定然不会给您好脸色的。所以万全之策就是趁着圣上还在位,赶紧弄一个亲王的位置,躲远一点,京都那可是个吃人的是非之地啊!”
“我当然知道,但是父皇对我的态度模糊不清,我又没什么背景支持,太子也···我也好多年未见过他了,不知道他变成是什么样的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啊。”
李昭晏停下步子,立于门口,深深地看着门外,也不知落在他眼里的到底是什么景色。
“博见,我是不是太久没出门,没见过世面了,看什么事都觉得像是坏事呢?”
“殿下多虑了,您只是未接触过朝政,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而已,这都不是大事。再者说,圣上不是已经提了议,您封王之事已经在讨论之中了,圣上如此宠爱如妃娘娘,定然不会不顾及您的。”
“博见呐,不是我捕风捉影,而是我真的担心,我怕这就是个幌子,是父皇用来钓鱼的幌子。”
“钓鱼?钓谁啊?”
李昭晏依旧不回头,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身体仿佛被雪封住了,动弹不得一样。
“父皇,很可怕,好像任何人有任何的不臣之心都会被他发觉一样,他像一个躲在暗处的杀手,随时准备冲出来,杀了自己的监视对象,就···”
李昭晏还想接着说下去,博见连忙上前打断了他:“殿下,殿下,您可别说了,虽然这是咱们的地方,您也不能如此口无遮拦呐!要是被内衙的探子听去了,不知道又惹出什么祸患呢,本就是多事之秋,咱们还是妥善行事的好啊。”
博见站在他身后,一个劲的拍着他的后背,就好像在说,刚才李昭晏说的都是胡话,不作数似的。还时不时地往门外望去,眼神在房梁屋顶上来回打探,生怕有人在看着他们。
李昭晏被他拍得不耐烦了,一下弹开他的手,转过身,看着他。
“你用不用如此小心呐,这都是行宫最里面了,内衙的探子还能到这里来?”
博见见他终于有了反应,连忙扶着他到里面椅子上坐下,还一边安抚着他。
“殿下,您有所不知啊,内衙对于京都之内的监控,那可谓是密不透风。咱们这里虽然不在京都之内,但是也是皇家行宫啊,您不是也说了吗,圣上疑心深重,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了。”
看着他这样子,李昭晏觉得甚是好笑,倒不是觉得他神经过于紧张,就是觉得自己到了这个时候,身边真正关心自己的,也只有博见一人而已,好似孤家寡人一个。
博见看殿下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跪下求饶:“殿下,我错了,我口无遮拦,惹殿下生气了。”
李昭晏见状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还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干嘛,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感慨啊,我身边唯一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了,也只有你时时刻刻为我着想,为我谋划。博见,若有一天,我能离开京都,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殿下您说什么呢,我生是殿下的人,死那也是殿下的鬼,绝不会有二心的,不管您去哪里,我都跟着您。”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什么死不死的,别老挂在嘴上,不吉利。好了,你先下去吧,明日还要进宫呢。”
“殿下还是决定要去吗?”
“当然了,我要是不去,不就真变成缩头乌龟了?你都要看不起我!”
博见领了吩咐,便回去休息了,一下子屋里也只留下了李昭晏一个人,空荡荡的,似乎连呼吸都有回响。
仔细想想,博见说得没错,跟齐之衍的关系如何,眼下都是次要的,保住自己才是要紧事。明日进宫,必定会有一番争论,也会遇见许多平常不常见之人,还得想法子应付他们。
倒不是自己贪心,一定要寻得这王爷的位置,只不过是现在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若无爵位傍身,恐怕日后难以行事。现在不像以前,都没有几个人记得京都之外的行宫里还有他这么一位皇子,眼下处处受人监视,自己若还是只做一只待宰的羔羊,那可真就会成为别人案板上的肉了。
而他之所以会把目光放在崔璟郅身上,就是因为他远离朝政,又出身崔氏一族。此法或许有些冒险,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把自己送入太子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的圈套之中,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没有比崔璟郅更合适自己的人了。
李昭晏暂时抛开了今晚与齐之衍之间发生的事情,转而回想起了白日里遇到的崔璟郅。
看他样子,传言并非为虚,此人常年与伶人混迹一处,颇好男色,且城府不深,易于突破,是个可以使使手段就能掌控的人。
不过···既然是这样,那岂不是···要豁出去自己?
一想到这里,李昭晏就颇为心烦。今日与齐之衍的接触,自己尚还在缓和之中,再加上自己本就不擅长这种事情,到时候怕是···招架不住他呀。
想着想着,李昭晏还撩开自己的衣衫,朝里面看了一眼,心想:“这小子喜欢什么样的啊,我这常年不练功的,身板也不行啊。”
越想越不对劲,李昭晏连忙穿好衣服,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想什么呢?哪有自己送上门的?你又不是那梅园里卖···卖艺的,怎么能让他轻易得到自己呢?”
想到这里李昭晏不由得拿起了屋里的铜镜,仔细瞧了瞧自己的脸,还左掰右掰好一顿看。
“也不知道梨桐书院里的郎君长什么样,竟能如此吸引他。”
看着看着他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边说还边懊悔,今日怎么没进去瞧一瞧那书院里边什么样呢,真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不如明日宴会结束以后邀他一起前去书院看看?”
李昭晏开始自己考虑起来明天的安排,可是这样的话就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约他出去啊,不能太唐突,那该找个什么理由合适呢?
不如叫崔璟辞前去,再假装顺便叫上他?崔璟辞多年未归京,想必对京中诸事甚是感兴趣,带他前去最为合适,再伺机叫上崔璟郅,那不就好了吗!
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李昭晏甚是激动,竟然还开始期待起了明日的行程。可是自己真的要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毕竟前路未知,这又是一件不那么光彩的事情,要是失败了,或者是那个崔璟郅根本没看上自己,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自己可还没在京都如此出过名呢。
想到这里,李昭晏环顾了一下屋内的陈设,看了看这些陪了自己这么些年的东西,不禁感慨万千。即便是身为皇子,自己的日子也没有很好过,说不定还不如崔璟郅这样的大族权臣之子来得痛快呢。
眼下的境遇也不能再更差了,出名又如何,凭自己的手段,还拿不下他一个浪荡公子哥吗?
想着想着,李昭晏竟觉得很是安心,这是他许久未有的感觉了,整日里如漂浮在半空中一样,着不了地,也踏实不下来。看来这个法子即便是不能奏效,也能缓解自己眼下的担忧,让自己稍微有点目标,日子也能有些盼头,不会再像往日里那样整天胡思乱想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昭晏早早地起了床,开始准备着进宫贺寿。太白行宫离京都城内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得提前出发,以免误了时辰。
博见在门外打探着,听见响动,就知道李昭晏起床了,连忙敲门进去。
“殿下,您怎么起这么早啊,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没事,心里揣着事,想睡都睡不着,不如早点起来。对了,差人去叫阿衍了吗?”
李昭晏一边在屋内捯饬自己,一边吩咐着博见。
“殿下,人家早起了,都不用我们去叫,您睡不着,人家还不是一样的。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啊,只教人生死相许哟。”
李昭晏在镜子里看着他那欠揍的样子,真是想好好打他一顿,抓住个把柄就吆喝半天,生怕没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了。
“你没完了?找打呢?赶紧把嘴闭严实了,好不容易我终于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别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小心我饶不了你!”
“是是是,殿下,我一定闭嘴,这不是想看看您好点了吗,试试您的心情如何嘛,现在来看,还是很不错的,今天有戏哦。”
“戏?你就等着看戏呢?我的戏很好看吗?”
二人继续着以前的生活节奏,每天早上起来拌拌嘴,相互调侃一下,活跃一下早上的气氛。
“殿下,您的戏可多呢,我可得好好看看。”
说着,身后的博见就开始若有所思地奸笑起来。
李昭晏正想开口反驳他,门口便出现了另一个人。
齐之衍!
一见到他,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愣是连口都没开了,还是齐之衍先开口说话的。
“怎么,这么早在这里见到我不习惯吗?殿下起得可真早啊,咱们几时出发?”
李昭晏和博见两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着对方先回答。最后还是李昭晏吞吞吐吐地先说话了:“哦···那个···是挺早的,你也起这么早啊,我先收拾收拾,待会吃点早饭再去吧,这种宴会也开始得晚,肯定会饿的。”
说完之后对着身边的博见使了使眼色,博见似懂非懂地就想赶紧离开,还以为他的意思是让他赶紧走呢。
博见立刻回应了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自己从门缝那里溜了出去,边走还边示意让他们接着聊。
送走这个碍事的博见,齐之衍又神态自若地跟李昭晏说了起来,仿佛真的和之前一样,完全把昨天的事忘在脑后了。
“圣上虽然说寿礼不必大操大办,但礼节还是要在的。待会咱们骑马进京,不要乘轿了,免得遭人议论,你看如何?”
齐之衍说着就倚靠在门板上,盯着李昭晏,等着他的回答。
李昭晏一看这情形,耸了耸肩,缓解了一下身体的僵硬,清了清嗓子回答:“这些事阿衍安排得自然是最为妥当了,我甚少参加这些宴会什么的,一切都听你的安排就好。”
“你没什么意见就好,我还怕你骑不惯马呢。主要是怕礼部和御史那帮人啰啰嗦嗦,又在朝上吵个没完,影响你的···算了,不说了,你先换衣服吧,我去前厅等你。”
齐之衍张手示意就要离开,李昭晏也很客气地把他送了出去,然后回到屋内长舒了一口气。听着屋里的动静,齐之衍很是无奈地笑了,在他看来李昭晏还是很在意这段关系的进展的,也就是说,自己还没有完全被淘汰出局。
李昭晏眼见着人一走,就赶紧着急忙慌地回到屋里,生怕刚才露了破绽,让他看了出来,只能自己先平复一下思绪,狠狠地舒了几口气。
最难熬的晚上已经过去了,现在都是大白天了,昨晚的事早就已经翻篇了,自己这么紧张干什么呢?
利索地换好衣服,李昭晏直奔前厅而去,边走边大口呼气,调整心跳的节奏,表面上依旧强装镇定。
博见见他一身素衣,很是不解;“殿下,您穿得也太素净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行宫的日子有多不好过呢,叫人看见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博见一边看着李昭晏这身打扮,一边嫌弃起来。
“反正咱们坐得远,没人看得见,再说了,又不是我的生辰,主角也不是我,穿得甚是华丽做什么,不如素点好。”
说着,李昭晏便推开博见,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
“行行行,殿下想穿什么那就穿什么好了,反正咱们殿下天资过人,气质难掩,穿什么不是好看呢,对吧?”
博见在后边拍着马屁呢,李昭晏也不搭理他,依旧往前走着。突然一下停住脚步,回身望着身后的博见。
“待会你可别在阿衍面前提什么天资过人啊,好好说话,听到没有?免得场面尴尬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哎呀,殿下,就算是我不懂事,那人家齐公子还能不懂事吗?人家今天一大早就来你门口等着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人家已经不计前嫌了,您还担心个什么劲呐?”
李昭晏简直不可思议,什么叫他不计前嫌了?
“这是什么话?我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就轮到他不计前嫌了?再说了,要不是你,我昨天就已经走出来了,早就把这事给忘了。你小子最好把嘴闭紧了,要是敢跟外人说半个字,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殿下,我是那种天天嚼舌根的人嘛,我整天都跟在您身边,除了跟您接触的人,我也见不到别的人呐。不过您放心,我一定替您保密,毕竟小命要紧嘛,我还是知道的。”
“行了,知道就好,赶紧过去吧,免得阿衍等久了,说咱们不懂礼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加快了步子,赶紧朝着前厅就去了。
一到那里,就看见齐之衍一个人坐在桌前,摆弄着碗筷,在等着他们过来一样。
李昭晏见状,立马呵斥下人:“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能让齐公子自己做这些呢?叫人知道了,还说我苛待先生,不尊师长呢。”
一旁的侍女连忙回应道:“殿下,是齐公子说他要自己来的,让我们不要插手。”
齐之衍也连忙在一旁打圆场:“是啊,我说了我自己来,这不是看你还没过来嘛,所以就想等等。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能行的。”
李昭晏顺势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偷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也就松弛了下来。
“殿下穿得很是简单呐,不过今日风大,外头还是加一件风衣为好,一来一回,骑马而行,弄不好就会染上风寒。”
李昭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摆弄了一下衣袖,自己又仔细看了看。
“害,衣服而已,过于冗重反而不利于行走,咱们还要骑马前去呢,穿这个呀,我看正好。不过阿衍你不换身衣服吗?我叫人给你拿一身吧,不然齐相定然以为我亏待你了,没有好好照顾好他的好孙子。”
“行,那多谢殿下了。不过殿下既然说到了这个,那我就再提醒您两句。今日圣上诸子皆会从定安门前起入太后宫中拜会,太子居中在前,其余诸位皇子居后,您和二殿下站在太子殿下两侧,您记住,千万不可站在二殿下前面去了。今日虽然没有宴请百官,只是在太后宫中小聚,但还是有不少位高权重者前来祝寿的,其中肯定有礼部和御史台的人,在朝中,就是这些人盯着你封王之事不肯松口,今日又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让你在众人面前露脸,他们定然不会放过你任何一个错漏之处的。”
李昭晏听完这番话有点被吓到了,自己本来就不愿意去这种场合的,就是怕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看,像是要把自己看穿了一样,眼下这样一瞧,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我···我本不想去的,你这么一说,我就···”
“殿下宽心,这些大臣也不会在太后宫中就提及此事的,终究是太后寿诞,他们也不敢放肆。再说了,您毕竟是皇子,他们也不敢随意污蔑。只不过,过两日递上去的奏折肯定会谈及此事,朝上也定然会有议论的。您向来行事小心谨慎,我也只是提醒一二而已,并无他意,倒是让殿下格外忧心了,是我的错。”
像是道歉一样说着说着,齐之衍就低下了头,好像个真的犯了错的小孩子等着挨收拾一样。
李昭晏本就紧张,一则是即将进宫,二则是为了昨晚之事仍旧历历在目,他本就不太敢直面齐之衍,现在自己不知道又说错了什么,让他有些无地自容的意思了。
见他这样,李昭晏也只能连忙解释:“不不不,阿衍,你的意思我明白,都是为了我考虑嘛,我毕竟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了,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再者说,你在这些事情上一向颇有章法,多听听你的也没什么坏处的,你不必多虑。”
“多谢殿下信任,说了这么久了,还没动筷呢,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这种宴会也不会正经吃些什么的,都是用来攀亲结缘的,殿下又肠胃不适,还是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说着,侍女就过来开始布菜了,却又叫李昭晏推了回去。
“不必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和齐公子还有些话要说。”
招呼走了侍女下人们,李昭晏开始自己给齐之衍夹菜。
“殿下,还是我自己来吧,怎么能让你给我做这些呢?”
齐之衍站起身,接过李昭晏夹过来的东西,有点意外。
“殿下为何叫走了下人,有什么事要单独与我说的吗?”
“哦···没什么,就是图个清静,你不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身边有人伺候着嘛。”
“殿下···今日进宫,你可要去看看如妃娘娘?”
李昭晏放下筷子,刚准备夹菜呢,就听他这么问,不禁愣了愣神。
“不知道,我···我们多年未见了,不知母妃能不能认得出我来。”
“殿下向圣上讨一道恩旨吧,去如妃娘娘宫里看看她,人前不好说的话,母子俩可以自己私下里慢慢谈嘛。如妃娘娘有自己的顾虑,就像我昨天说的,你们俩,都是为了对方在自抑呢,何不打开心结,好好谈谈,心里的疙瘩一直留着终究不是那么回事啊。”
李昭晏听完他的这番话,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自己昨晚就想着怎么对付崔璟郅了,完全忘了今日还会与后宫诸人有所接触,要是就这样贸然见到母妃,自己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呢。
正在他思索之际,博见来到了门口,似乎有什么事要禀报,但见他低头思考着,一时间也不敢冒失地上前去。
李昭晏发现了门外站着个人,抬头看见了博见,便问他来此为何。
“不是说了吗,让你们不必过来伺候,你来干什么?”
博见见他回过神来,便走进屋内,禀报道:“殿下,东宫来人了,说是要见您,已经候在外面了,您现在见吗?”
“东宫?”
李昭晏很是诧异,太子竟然派人来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东宫之人踏足过太白行宫,如今怎的还专门派人过来了?
“请他进来吧,我去正殿见他。”
说着,就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便要起身前去正殿。齐之衍见状表示他也想一同前去,看看太子派人来所为何事,于是二人便提早结束了早饭用餐,一同前去接待东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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