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斐?怎么是你?我哥回来了?还是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孙斐看着有些难为情的样子,磨蹭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开口:“三公子,将军他···他让我来叫你一声,让你下去,他找你有事。”
“找我有事?干嘛不叫江夏来,你怎么上来了?”
孙斐摸了摸脑门,不好意思道:“他们都···都不敢上来,怕得很,尤其是季大人,连楼梯都不敢靠近,所以将军让我上来。”
崔璟郅双手扶着门框,垂下了头,很是无语。转身看了看屋内,美人还在床上等着自己呢,自己也不能这么扫兴吧?
“孙将军啊,你跟我哥说一声,我待会就下去哈,现在没空。”
说完,崔璟郅便想溜进屋内,没想到孙斐依旧站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三公子,将军说了,叫你务必,现在就下去。”
崔璟郅刚回过身去,现在又要憋着转过身来,看了看孙斐满脸的认真,也无奈地答应了。
关上门,崔璟郅爬回床上,不知道怎么跟李昭晏开口。
但在里面的李昭晏听得一清二楚,反而安慰起了崔璟郅:“行了,我都听到了,崔将军找你肯定是有正事的,快去吧。”
说着,李昭晏就开始转身给他找起了衣服来,崔璟郅则是一百个不情愿,抱着他就死活不肯撒手。
“晏儿,**一刻值千金呐!你得赔我!”
“好好好,待会赔你,你先穿我的里衣,你的坏了,你先下去,我也去看看,免得崔将军也上来叫我。”
“他不敢!他就只知道欺负我!”
崔璟郅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穿着衣服,李昭晏见他的脾气还没下来,便爬过去,给了他一嘴。
“这下好了吧,快去,早点去早点回来,回来了咱们继续。”
崔璟这像是一下子受到了鼓舞一样,衣服也穿的利索多了,人也有了精神,腾地一下就下了床。
一边说着些有的没的,一边拿上衣服就往外跑,生怕李昭晏甩个枕头到他脸上来。
离开跟李昭晏的小窝,崔璟郅也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怎么二哥就非得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呢,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正是忙着的时候呢。
带着疑惑来到楼下,只见崔璟辞、齐之衍、季安,还有一干人等,都在等着他,崔璟郅一下子不知所措,放慢了脚步,愣在了楼梯口那里。
“哟,这是···什么意思?等我呢?”
崔璟辞指了指他面前的一个位子,示意崔璟郅坐过来。崔璟郅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将信将疑地滑动了过去。
“听阿衍说,你有些猜测,听着很是合理,说来我听听。”
崔璟辞的话,让崔璟郅一下子把目光锁定在了齐之衍身上,果然是他,这个混蛋!自己不找人喜欢,就想方设法地拆散他跟李昭晏,简直是不要脸!
“哟,原来是齐公子在吹这股妖风啊,我就说嘛,我哥怎么会平白无故这个时候找我呢。怎么,齐公子看不得我跟晏儿浓情蜜意的啊?嫉妒啊?”
崔璟辞一听他这番话,连忙咳嗽了两声,叫他不要再说了,毕竟在场的还有这么多人呢。
不过齐之衍倒也是不客气,丝毫不给崔璟郅留面子:“崔公子过奖了,我不过是履行圣上临走之前交给我的任务,好好照顾殿下,免得他被奸人所害。”
说着说着,齐之衍还故意提高了音量,朝着崔璟郅的方向,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崔璟郅本想接着跟他对垒,但奈何崔璟辞在一旁瞪着他,他也只好乖乖束手就擒。
“行了,多大的人了,我一不在,你就跟人吵架,起争执,有没有点样子了!”
“哥,我可是你唯一的···”
崔璟郅话还没说完,齐之衍便打断道:“弟弟!真是让人无语,不就是有个哥哥嘛,瞧把你给厉害的。”
崔璟郅刚被压下去的情绪,瞬间就被点燃了,齐之衍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今天就一定非要跟崔璟郅杠上了。
自己赶了几天看的东西,结果李昭晏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呢,就被崔璟郅这个混蛋拉走去干那些荒唐事了,他肚子里正憋着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呢。
崔璟郅也是,好事被打扰,自然心里也不痛快。
“都给我住嘴!想干什么?造反呐!”
崔璟辞一声令下,按住了刚想离席单挑的两人,他身后的几个亲卫也作出了想要拔刀的样子,幸好此时李昭晏从楼下下来了。
“怎么了这是?还舞刀弄枪的了?”
崔璟辞一看,便呵斥几人道:“干什么!殿下面前怎么能刀剑相向?”
几个亲卫一下子收起了刀剑,低下头去。
崔璟辞也赶紧过去解释道:“殿下,只是一点小误会,他们俩吵了一架,没什么大事。”
“哦,这样啊。”
李昭晏观察着眼前的景象,慢慢地下了楼,坐在了主位上,再次揣摩起了众人的神色。
崔璟郅一看就是跟齐之衍吵架了,两人那小脸红的,还低着个头,一看就是犯了错的小孩子害怕挨打的样子。
“你们俩···算了,舅舅,你这么着急找阿郅,是有什么大事吗?”
李昭晏看了看他们俩,还是决定不蹚这趟浑水了,转而看向了崔璟辞。
“没什么,就是回来之后听阿衍说起了一下阿郅的推测,想问问他。薛将军那边,没什么太大的收获,他在军中威望不高,再加上他父亲辞官回乡,他现在就更没办法号令军中众人了,也只能是干看着。”
然后,两人便一起看着崔璟郅。灼灼的目光让崔璟郅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有人正在看着他,便抬起头来,左右扫视了两圈:“干嘛,看着我?”
“说啊!不是那么会说嘛,还整得有模有样的。”
崔璟郅一下子感觉自己像是得到了认可一样,得意起来,瞟了齐之衍一眼,便理了理衣襟,坐直了身子,准备开始叙述起自己之前的猜测来。
“我不敢说自己推断得绝对正确,但以我这么多年对舒缅的了解,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擅长或者是喜好武力的人,绑我,纯粹就是为了提点我。我跟他就是没有这些年的交情,我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威胁啊,他干嘛废这个力气来对付我啊?他这个时候回洛州,应该是为了他儿子,不然他干嘛冒这么大的风险,在朝廷派人巡查的时候往这里走呢?兖王这个时候很容易就坐不住了,他一回来,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嘛。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兖王绑架了舒孝,逼他回来。反正不管是哪个角度看这件事,兖王都一定脱不了干系,他最近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像是咱们的行动激怒了他一样,或者是,咱们的到来,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个天赐良机。而且再加上京都传来的如风身死的消息,他就更有理由向圣上发难了。”
崔璟辞也认真考虑起了崔璟郅说的话,的确不无道理。
“舒缅扮演的是一个中间情报传递着的角色,章程负责收敛钱财,兖王负责在洛州招兵买马。但···舒缅到底是跟谁联络呢?他常年住在京都,如果是杜琚的话,这些年他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他应该也用不着时时刻刻都跟兖王汇报情况吧?那舒缅的消息到底是传递给谁了呢?”
“那个救了他和宇文曜的人,在朝廷潜伏的人。可···兖王为什么能说动他为自己效力呢?这种费大劲,又风险这么大,还不一定有回报的事情,谁会义无反顾地跟着兖王干呢?”
两兄弟都陷入了瓶颈,这个神秘人似乎主导着全局,一直隐藏在迷雾中,暗中观察着一切,而且织下了一张大网,正等着在洛州收网呢。
“兖王想行谋逆之举,仅凭他一人,是不可能的。就洛州军这点人马,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但···要是他屯兵众多,加上再有其他几个州府的支持,那···”
“那他成事的几率可就大了!”
崔璟郅接着说道。
“离洛州比较近的几个州县,除了京都,那就是晋州、渝州和往江南一带走了。那一带···当年可是河间王的势力范围呀,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
崔璟辞突然想起来,河间王的母妃,就是来自江南的世家大族陈氏,当年那件事之后,江南各大族对朝廷很是愤懑,但又不敢发作,要是这个舒缅和兖王跟他们勾连在一起了,那京都的南边岂不是也陷入危险境地之中了?
“哥,你想到什么了?”
看着崔璟辞说完话,愣了半天神的样子,崔璟郅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没什么,你还记得江南陈氏吗?”
“陈?那个做药材香料生意起家的江南扬州陈氏?”
崔璟郅开始回忆起来,自己对这些个世家大族不是很了解,平时往来之事也是他父亲在张罗,他基本上不参与,所以知之甚少。
“对,就是那个陈氏,崔将军的意思是,河间王的母妃,就是来自江州陈氏?难道陈氏也参与了这件事?”
齐之衍对这些事情一向是门清的,他对这个最是机敏。
“没错,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如果有外部势力介入,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江南一方的势力了。江南富庶,钱财银两无数,兖王要想成事,必然少不了这些支持。陈氏在当年河间王谋反一案中,虽然未受到过多的波及,但毕竟是河间王的母族,圣上这些年还是多了个心眼的,陈氏自太元十八年以来,就再也未有过高中进士之人了,不知道这是圣上有意为之,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呢。”
“可一个跟他们毫无关系的兖王,何以说动江南士族支持他们谋反呢?”
齐之衍很是不解,要是真为了荣华富贵,他们大可以向朝廷表一表忠心,以江南的富庶,圣上也定然愿意与他们化解这多年的心结啊。
“兖王?兖王是不足以说动江南士族,但···或许舒缅可以。”
崔璟郅一下子感觉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坐在一旁的崔璟辞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了一下,转而问起了缘由:“何以见得?舒缅当年可是害河间王失信于先帝的罪魁祸首啊。”
崔璟郅看了一眼李昭晏,便起身说道:“今日我同晏···同殿下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公主说起了一件事,关于河间王妃康氏的事。康氏当年身怀有孕,但还未等到胎儿足月生产,河间王便被以谋逆治罪,贬为庶人,流放洛州。长公主说,那个胎儿死于王妃腹中,没有生下来,现在来看,我觉得应该不是。”
李昭晏也想了起来,惊觉道:“你的意思是···河间王还有后人存世?那···那父皇要是知道了,岂不是会···”
“没错,会引起轩然大波,这也就能解释为何江南士族愿意支持兖王的行动了,他挟持了河间王的遗子并且极力煽动了他们的野心,以此来笼络自己的势力。”
说完之后,崔璟郅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
“舒孝!他···”
崔璟郅脱口而出,终于想起来了这其中的一切关窍,那就是舒孝啊!
“你说什么!是他?”
崔璟辞也觉得惊讶不已,那个少年,竟然是···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不行,大家都不言语,在思量着这件事情的可信程度,怎么会这么巧?
他们在一个恰当的时间,认识了河间王的旧部,还有他的儿子,而他们还刚好参与到了兖王谋反一事中去!
良久之后,终于还是崔璟辞先打破了僵局。
“现在舒孝失踪了,舒缅也不知下落,要是此事与兖王有关的话,那咱们现在应该很危险了,而且,兖王等的时机应该也已经到了。”
“哥,你是说···他要起兵了?”
崔璟辞顿了一下,接着分析道:“李维本来应该在这里看着我们的,现在他也走了,看来是兖王府要有大动作了。咱们得先一步找到舒缅,他是很多事情的核心,要是兖王真在这个时候得到了江南那边的支持,那京都可就腹背受敌了。找到舒缅,就能找到舒孝,他们俩绝对不能落入兖王手中!”
崔璟郅刚想附和一下,没想到李昭晏冷不丁地开了口:“宇文曜呢?他不是来保护我的吗?怎么一直没见他的人影?”
众人这才想起来,还有宇文曜这个人。他如果知道自己就是宇文家的后人,那他现在应该跟舒缅在一起。但是如果不知道的话,那他现在应该在兖王府,或者是兖王城外屯兵的地方。
“找到道安,他肯定知道宇文曜的下落。吴靖,你去一趟城外五里山庄,叫道安进城,就说,殿下有急事找他。”
“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吴靖便领命前往了洛州城外。
“是不是还没到时候啊,离开京都的时候,父皇说过,内衙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保护我。咱们现在就搞这么大的动作,要是兖王发觉了怎么办呐?”
李昭晏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崔璟辞明显更担心另外一件事。
“孙斐,京都的消息传入洛州,走官道,最快需要几天?”
崔璟辞侧身看了看身后的孙斐,孙斐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回答道:“三天,要是遇到大雪天,四五天左右。”
“那最快就是明天了。”
“明天什么?”
崔璟郅有些疑惑地问道。
“明天,如风之死的消息就会传到洛州,兖王必定会向京都发难,届时若京都防备不严,那兖王的大军很快便会抵达京都的。”
“明天!那咱们···咱们还什么都没干呢!再说了,兖王真的敢就借此事向圣上发难吗?他儿子死了就一定能跟圣上扯上什么关系吗?”
崔璟郅顿时心急如焚,自己还没有经历过这种大场面呢,要是一个不小心,死在了洛州,那岂不是连美人都再也抱不成了?
“如果没有江南士族的支持,仅凭他在洛州这点人马,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敢多次违抗圣旨留在洛州,就证明京都的旨意对他而言,也就是可有可无的。”
“那我们···”
李昭晏也跟着担心了起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不必担心,殿下明天你们正常去洛河大堤的工程处巡查,到时候一定让章程同行。大庭广众之下,兖王应该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你们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好,剩下的,我去跟薛将军商量。洛州军虽然现在改头换面了,军心不稳,其中也不乏首鼠两端之辈,但毕竟这是薛老将军带出来的,还是有血性,有底子的。我负责稳住军中,你们就好好干好自己的事情。明天,一切见分晓,不管是宇文曜,还是舒缅,还是章程、兖王,他们的目的都会一一显现的。”
一一显露?
李昭晏不禁回忆起了崔璟郅之前的推论,还有一个人,还躲在暗处,那个救了宇文家遗孤的人。
那个人二十年前应该在洛州活动,后来到了京都,而且应该不是平头百姓,普通老百姓见了这种事情,肯定避之不及,怎么会上赶着去掺和这种事情呢。
可···这些年从洛州调任京都的官员那么多,怎么查呢?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现在还在不在京都,或者说还在不在人世都是两回事了。
况且宇文曜最后还进了内衙被从小培养,这个人的权柄应该不小才对,否则内衙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是他想调度就可以调度的呢。
李昭晏一时间真的想不起来合适的人选,自己对京中朝堂之上的事情知之甚少,再加上远离政治核心,鲜少与人往来,对这方面的事情就更加不明了了。不过这个人既然没有让舒缅对自己出手,那就说明,此人是友非敌,不会在洛州对自己造成威胁。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操持这么多年的关系网,难道就只是为了诛杀一个兖王吗?难道父皇真的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撒网,准备将兖王困于其中了?
这个人的心机城府,绝不在父皇之下,若非皇权压身,此人定然会掀起不小的风浪来。
“舅舅,洛州军可用之人还有多少?”
崔璟辞这两天一直在军中巡查,不过看他最近几天的脸色,情况应该不容乐观,薛其应该是给他留了一个烂摊子,不好收拾。
崔璟辞稍稍思索了片刻,低声道:“洛州军在州府之内一共万余人,加上周边负责巡城的城防司,不过也就一万一千人,就算把周围几个县的兵力都加上,也不够啊。我在燕州的时候,燕州军光城防司就三万,再加上城中的军队,少说也有八万余人,现在咱们的情况很是被动啊。而且这些人里少不了被章程和兖王收买了的,不知道真到了要用人的时候,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兖王如果真的要围困京都,那那些人不是从洛州这个方向,就是从南边出发,路途波折,再加上江南那边山高水远,进京都就更困难了。所以,江南士族就算是参与了,也应该只给兖王提供了经济支持,至于江南几个州的兵力,他们应该还尚未涉及。”
“确实,江南富庶之地,多年未有战乱了。即便是舒缅和兖王勾结,真的以河间王遗子的名义,笼络人心,恐怕也难以令其自动卷入这些纷争之中。看来兖王城外的演武场,就变得更为重要了。”
“可咱们上次去一无所获啊,李维一直跟着咱们,看来兖王对这里看护得很严。”
崔璟辞也陷入了深思,洛州城防军就这么一万多人,平时的阵仗都如此之大,兖王到底隐藏了多少兵力,做了多么详尽周密的计划,这些年来竟然都没有人发现过他的秘密。
如果真如道安所说,城外有一演武场,那洛州的百姓和来往的商贾就没有人发现这个地方吗?他就是有通天的本领,有没办法叫这么多人平白消失啊。
况且朝廷募兵还有一套详尽的规矩,兖王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些人,来为自己卖命呢?若真是如此,那章程应该在其中帮着隐瞒了不少,不然这些人平白无故地消失,朝廷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季大人,你可知道洛州近些年,有没有因为天灾**而导致的大规模人口减少啊?”
“啊?”
季安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弄得有点没反应过来,但看了看崔璟辞坚定的眼神之后,便知道他不是在玩闹,便仔细回忆了起来。
“洛州这些年,天灾的话···据我所知,那就只有洛河决堤了。圣上几次派工部和户部的人来查过,每次大水都会淹死不少人,所以朝廷才加紧拨款,调度钱银,以修洛河大堤,防止水患再生。**的话,洛州境内商贾云集,鱼龙混杂,虽然各路人马都在洛州皆有汇集,但···下官好像没怎么听说过洛州出过什么大的祸患呐。早二十年前,洛州倒是有过一户被灭门的,好像是···宇文,对,宇文!当年呐,我才刚刚中举,可惜那年我家中突发变故,不得不回家守孝三年,回青州的路上,路过洛州,当时啊,就听人说过,洛州的一个富商家里遭了贼,全家都死光了。要是别的的话,那我就不记得了,毕竟这些年朝廷对洛州的看管也没有那么严苛了嘛。”
季安说完,崔璟辞便看了看两边的人,大家相视便各自心领神会,看来当年洛州的事还挺大的,京都在血雨腥风,洛州这边也没闲着。
要是当年兖王就有今日之举,说不定现在的圣上会是谁呢。
“季大人,你可还记得,当年有没有什么官员从洛州调往京都的啊?”
李昭晏一定要解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这个人的身份他一定要搞清楚!所以一听季安说起当年之事,他便坐不住了,想问个清楚。
季安撕吧一声嘴,也开始低头回想起来,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难免有些记不清了。
“洛州到京都?应该没有,我当年啊···不怕殿下将军你们笑话,当年我被迫回家守孝,回去之前我该特别留意了一下各地调往京都的官员,没有人往里走,往外的倒是不少,各地之间的平调也不少。那时候啊,先帝病重了,京都戒严得紧,两三年都没有人往···”
说着说着,季安突然停了下来,又撕吧了一声嘴,好像想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似的。
他接着说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先帝驾崩那两年,除了林大人被从燕州调到了京都之外,整个京都,都再也没有人员变动了。”
“林大人?哪个林大人?”
李昭晏不禁疑惑,甚至有些警惕了起来。
季安看了李昭晏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殿下您说呢,当然是那个林大人了。”
李昭晏一下子豁然开朗,原来是他!
“我外祖,林楼辅?”
季安一拍手,应承道:“对咯!就是林大人嘛。”
“你那时候不是在青州吗,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季安看着李昭晏质问的眼神,便知道自己这是多话了便有些难为情,不敢再说下去。
李昭晏看出了他窘迫,便保证道:“季大人放心,我不是在翻旧账,这些事情只不过是咱们私下里闲聊而已,季大人不必如此紧张。”
季安看了看左右,大家都没有要多话的意思,便也放下心来,继续说了起来:“多谢殿下宽宥,下官呢,不敢说自己为官二十年一直清清白白,但我季安做事一向是无愧于心的。只不过当年呢,下官高中,正是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回了家,也不甘心,便差人一直在京都留意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急需人的位置,下官呢···嘿嘿嘿,也好提前被召回京啊。可是没想到,下官没等到这个机会,倒是林大人,颇得太子,哦,也就是现在的圣上,颇得赏识啊,于是林大人便被调往了京都。下官呢,也就在青州再多等了两年。”
李昭晏听着季安颇为轻松地说出这些,自己倒是愈发谨慎了起来。
外祖当年到底是为什么会跟父皇走到一起的呢?父皇为何要在那个时候调他回京呢?他们那个时候难道就已经商量好了要夺取天下了?
不,应该要更早一些,不然河间王、宇文期殳,又是怎么回事呢?
“季大人,我外祖,在到燕州任职之前,是不是在洛州待过些时日啊?”
听着李昭晏很有针对性的提问,众人也跟着疑惑了起来。难不成他这是在怀疑自己的外祖?
季安这下变得谨慎多了,也不敢再随便开口,而且假装思索着,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见大家都没有言语,季安便开始回忆了起来:“林大人一直是翰林院出身,之前在···好像是在洛州的一个书院当差,不过洛州这些商贾啊,不爱读书,有点权势的呢,也都叫自家孩子在家温习,久而久之呢,书院人就少了。这林大人呢,就往燕州去了,当了个···好像是个粮草调度官,不大,也不管什么正事。”
“粮草?”
崔璟辞警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还是在军中待久了,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
“舅舅想到了什么?”
崔璟辞愣了愣神,随即又像是猛然惊醒一样,睁大了眼睛。
“支然部在二十年前,跟咱们打过一仗,那一仗,就是圣上,也就是当时的二皇子带兵去打的。不过后来因为粮草供给和后援部队没跟上的问题,打到一半,便班师回朝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燕州的粮草官员才被换了人,林大人这才得以北上。”
“打败仗跟林大人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后来才去的吗?”
崔璟郅有些不解,即便是林楼辅在败仗之后接任了粮草军需官一职,那圣上当时也不应该跟他有什么联系啊,况且那时候不是已经要班师回朝了吗?
李昭晏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接着问季安:“季大人,这些事情的具体节点,你还记得多少啊?”
季安有些头疼,毕竟这些事情也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也都是后来到了京都之后听人说起的,多少还是有些出入的。
“这个···我吧,应该是仗打到一半,军需官就换人了,林大人就被急慌慌地叫到燕州去了。他出身寒门嘛,这种去给人顶包的事情,贵人们肯定是不会去的了。圣上好像是在崦嵫山的时候,遭遇了伏击,这个林大人呢,正好带着一批人过去送粮草,然后就救下了圣上。圣上呢,受了点伤,被救以后,先帝就遣他回京了,林大人就继续留在前线了。我记得没错的话,好像是这样。哎呀,当时,我回京之后,听好多人说起过,说林大人呐,有眼光,当初那么多人都投到了太子···哎,是河间王门下,只有林大人,慧眼识珠,一眼就相中了还在潜龙之时的圣上,后来不就平步青云了嘛。”
季安说着说着就顿了顿,眼里满是尴尬,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众人不快。
“那也就是说,我外祖离开洛州之后,便在燕州救下了父皇,从此开启了另一条平坦的仕途,平步青云?那当年外祖肯定不只是救了父皇,肯定还有别的事发生!”
李昭晏说着说着还激动了起来,崔璟郅见状立马把他按了下来,安抚着他。
“你怎么了,殿下?是不是之前听谁说过些什么?别想了,今天够累的了,咱们明日还有正事呢,大家就先回歇息吧。”
说着,崔璟郅便开始招呼众人离开,自己则一直关切地望着李昭晏的情绪。
季安他们几个知道这是他们要说悄悄话的时候了,便也识趣地各回各屋去了。
等人走后,崔璟郅便一把搂过李昭晏,将他靠在了自己怀里,下巴顶着他的头,一个劲的说着些有的没的。
“嗯哼!”
崔璟辞咳嗽了两声,象征性的叫了崔璟郅一下,叫他注意点影响,不要太招摇了。
崔璟郅也知道分寸,小心翼翼地就把李昭晏放开了,摊在了自己的臂膀里。
“殿下,刚刚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现在就咱们几个了,你要不要···”
崔璟辞试探着李昭晏的情绪,在他的印象里,李昭晏一直是一个稳定温和的人,不至于听了点故事就悲从中来了。
“我···我感觉这些事情都是我外祖搞出来的。”
“什么事啊?”
看着李昭晏紧皱眉头的样子,崔璟郅也不免跟着揪心起来。
李昭晏躲开崔璟郅的怀抱,自己站了起来,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厅里踱步。
“燕州回来之后,父皇便正面开始了跟先太子的斗争,先是宇文期殳被送到了先太子身边,然后是兵变谋反,这些事情好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接踵而至。而且,外祖离开洛州那段时间,正好就是宇文家在洛州遭难的时候,说不定就是他带着宇文氏的两个遗孤离开了,然后想办法把他们安排到了京都去。”
李昭晏的假想另在场的众人皆不知所措,一个是因为怀疑对象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是这些年没有过多的联络,可那也是他母妃的父亲呐!二是因为林楼辅已经远离政治中心多年,早已权不在身,倘若多年他与圣上合谋,诬陷太子,那他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打一时的翻身仗?
“晏儿,你别自己吓自己,林大人为人低调,向来不喜欢这些官场上的事,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再说了,季安那小老头,说不定是他记错了呢。二十年了,谁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事啊。”
李昭晏没有顺着应和崔璟郅的话,转头就自己接着嘀咕了起来:“那兖王呢,宇文氏全家,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要是为了自己的谋划,也隐忍筹谋了二十年呢?我总感觉,咱们被骗了,咱们来不来洛州,调不调查洛河大堤贪墨一事,兖王都是要起事的,京都···我父皇···”
“圣上怎么了?”
“父皇···不会置之不理的,二十年前,他这位皇叔就抢在他前头,拿下了洛州第一富商的全部家产,做起了准备。也许是父皇被逼到绝境了,才不得不跟外祖联合,使了一出美人计,先下手为强,逼先帝废太子,改立父皇自己为储君。”
一听这话,崔璟郅立马上前去捂住了他的嘴:“晏儿,你就是皇子,这话也不能随便说啊,是要杀头的!”
李昭晏满不在乎,拿开崔璟郅的手,又接着说道:“二十年前,兖王因为一些原因,错过了时机,没有成事,现在,他准备充分了,定然不会甘居人下的。而且,阿郅,我觉得这件事,跟你父亲也有点关系。”
“什么?我爹啊?”
崔璟郅疑惑地看了看李昭晏,又看了看他哥,不敢确信。
“殿下,你觉得,我父亲也支持了圣上当年的···”
崔璟辞也想到了的,不过在他眼中,父亲地方形象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不会在背后使这种诡计去阴害别人。
“我不知道,父皇当年应该不只是靠我外祖远在洛州的相助,他一个寒门士子,能干的太少了。即便是他有办法让废太子失信于先帝,但朝臣们的支持也一样重要。我外祖能号召的人太少了,相反···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到一半,李昭晏回过身来,注意到了崔璟郅的情绪变化,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便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没事,晏儿,我爹这个人呐,平时也是没个正形的,老不正经。他,我还是知道的,你放心说,我不会生气的。”
李昭晏看向崔璟郅得到的都是他坚定支持的眼神,便也不再顾忌。
“崔家,高门大族,崔相,高门嫡子,二十岁,便中了进士,以他这样的身份,在京都自然是能号令一众人等的。即便是崔相跟家里有些嫌隙,但京都地界,没什么比出身更重要的了。父皇回到京都之后,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便想到了外祖交代给他的人,还有正在跟家族势力斡旋的崔相。这两个人,对他而言,都是绝佳的辅助人选。”
崔璟辞虽然没有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些年多少高门大族都受到了圣上明里暗里的打压,只有崔家,依旧屹立。
不管是因为姐姐的缘故,还是真如李昭晏所说,是当年圣上与父亲合谋诬陷了先太子,总之,父亲在这件事情上的参与程度绝对不低。
“殿下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李昭晏看向崔璟辞,他的眼神里没有质疑,只有等待自己回答问题的一片平静的神色。李昭晏知道自己今天话说得有些多了,但看他们俩对这件可能涉及自己父亲的权力争斗,表现得如此淡定,李昭晏也不得不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以至于对外祖的过去抱着别样的眼光去看待。
“没什么,就是觉得,以现在崔相和我外祖的关系,他们当年不应该会站在一边的。而他们,当年不仅都选择了辅佐我父皇,还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而且,听我姑姑说,先太子被流放到了洛州之后,不久便身死了。据她所说,先太子不是暴毙病死的,而是为人所害。”
崔璟郅看着他哥那有些诧异的眼神,即便是已经听到过这个说法了,也不免跟着震惊。官场险恶,屠戮政敌乃是常见之事,更何况是皇位争夺呢。可崔璟辞依旧有些不敢相信,父亲当年也是一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不过也不奇怪,若非心志坚定、杀伐决断之人,又岂能平白无故坐上这宰相之位呢?高处不胜寒,,越往高处走,脚下踩着的对手甚至是同僚的尸骨就越多,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看着崔璟辞一言不发的样子,李昭晏顿时觉得是自己话说的指向性太强了,便言语安慰道:“舅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他们一起走到今天,一起谋取天下,总归还是要一起终结这些乱臣贼子的。可不知道为何,我外祖,这些年会逐渐销声匿迹···”
崔璟辞也没有在意李昭晏的话,是不是对自己父亲的指控,他只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一边是自己这些年征战杀伐,一边是父亲为保命报仇与圣上联合谋权,自己与父亲是如此的相似,如出一辙。
突然一下李昭晏叫他,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只是愣了愣神,便惊醒过来。
“殿下不必如此,我也身居朝廷这么多年了,父亲的苦衷我都明白,不管他当年是如何做的,我都相信他,殿下也应该相信林大人吧?”
“是,虽然与外祖相交甚少,但是幼时我对他的印象素来是慈爱的。人,到了必须要保命的时候,作出一些自保之举,也属正常。我担心的是,外祖到底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里面,什么里面?你是说···围剿兖王?”
崔璟辞也不敢肯定,毕竟这些事好像山泉一样从地底喷涌而出,让人猝不及防,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常事。
“嗯,我就是担心,担心咱们冒冒失失地坏了他们这么多年布的局。要是咱们真坏了事,兖王到时候以咱们为把柄,要挟京都,父皇一定会为难的。而且,舒缅的到来,我也不太理解。”
“殿下是觉得,他来的太是时候了?”
“太是时候了?”
崔璟郅对崔璟辞的提问也有些惊异,舒缅难不成还是踩着点来的?
“对,太是时候了。就跟父皇让我们来洛州,名为巡查是一样的。这个时候,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说不定兖王已经屯兵完成了,正在等待时机大举进攻呢。”
“浑水摸鱼。”
崔璟辞脱口而出。
“什么?”
李昭晏先是有些不解,随后便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笑容。
崔璟郅看着两人似心有灵犀一样的交流,很是不解:“这是什么意思?搞暗号呢?”
“兖王在洛州盘踞多年,根深蒂固,难以撼动。但越是这种准备好了的时候,他们越是容易草木皆兵,捕风捉影。圣上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派我们来到洛州,那就一定有他的用意,咱们越是搅和,对大局越是有利。兖王想好了要顺利借机出兵,那咱们到这来,就是为了给他添堵的,好让他们辨不清方向。”
“难不成时机都把握在兖王自己手里?那他还磨蹭什么呢?”
“他在等一个契机,一个自己可以任意创造的契机,这可以让他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进兵京都,勤王救驾。”
“不是,哥,你这意思···如风,是兖王自己下的手吗?勤王?他不会是想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吧?”
“也许吧,这个从小就被扣留在京都的儿子,对兖王来说,不过就是个棋子而已,福祸生死,不过都是命数罢了。再者说,没什么比清君侧更好的起兵进京的理由了。乱臣贼子作乱,为祸京都,他既然是圣上的亲皇叔,自然有理由领兵平乱了。”
“他说乱就乱了?再说了,谁会是这个乱臣贼子呢?”
“杀了他儿子的人!”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崔璟辞的话让大家再次无言。
良久之后,都未有人再接着说话了。
但是没过一会,吴靖回来了,众人皆惊异,怎么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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