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李昭晏,章程就连忙下跪请罪,姿态那是做得相当低。
“下官该死!下官疏于防备,让殿下深陷险境,让歹人有机可乘,还望殿下恕罪!”
李昭晏并没有想说些什么,倒是博见有些不乐意了:“章大人事忙嘛,殿下不是还没死吗,您着什么急啊!”
章程一看这个小崽子都敢戏说自己了,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但碍于李昭晏的面子,不敢就此发作,只能先忍了下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这两天一直忙着给殿下整理案卷,都忘了多派两个人过来护着驿馆了。这歹人下官已经命有司衙门去严查了,一定给殿下一个交代!”
“交代?我们都差点交代了,你下次干脆过来给我们收尸算了!”
博见咄咄逼人,一点不给眼前这个洛州刺史面子,弄得章程只能卑微地跪在原地,不敢接茬。
李昭晏知道博见这是在为自己开口,有没有当面责怪他,这是吩咐章程起身一起进去看看。
走到前头,李昭晏才悄悄地站到了博见身边,小声跟他说道:“你也是,人家好歹是一州刺史,这么多人呢,多少顾及一下人家的脸面嘛。”
博见点点头,自己小声嘀咕道:“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一进去,章程便看见了堆在墙角的浸血的纱布,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刺鼻地让章程那袖子挡了挡。
“殿下,下官实在是该死,让殿下深陷危险之中,殿下受惊了,昨晚殿下没受伤吧?”
“章大人挂心了,我没事,那歹人,你也不用去找了,崔将军已经找到了。”
“哦?是吗?”章程一脸惊讶,看着李昭晏,“那歹人现在何处,我马上命人将他缉拿,殿下且请宽心。”
此时后院的崔璟辞两兄弟也走了出来,听见了章程和李昭晏的对话,崔璟辞看了看眼前的章程,一脸的狼狈,不禁想笑。
“章刺史,歹人的事,就不劳刺史大人费心了,歹人已经伏诛,章刺史还是去干点正经事吧。对了,驿馆我也会派人过来看着,章大人手底下那点虾兵蟹将,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章程一听,顿时来气,骂人的话就快要脱口而出了,但看了看一旁的李昭晏,也不敢发作,只能蹦出一句“你!”的哀嚎来。
但毕竟自己是一州刺史,这种事情上怎么能落于下风呢,看着崔璟辞得意的样子,章程不禁想挑一挑他的刺了。
“崔将军,你统管燕州军这么多年,规矩不会不懂吧?洛州军大军中人,不能随便入城,你这是想让我去御史和兵部那里参你一本吗?”
崔璟辞本也没想对这个看着就只会阿谀奉承的刺史有什么好脸,一见他如此,自己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章大人这就是说笑了,我奉命护卫殿下,乃是圣上的旨意,况且章大人身为一州刺史,竟然玩忽职守到这种地步,差点让殿下为歹人所害,你还好意思去御史台参我?章大人,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圣上交代吧。”
“你···你简直是,无法无天,根本没把本官放在眼里!”
“章大人,你就庆幸吧,幸亏殿下没事,要不然呐,那我可就真要好好把你放在眼里了!”
章程毕竟理亏,还是嘴下留情了,不敢再继续跟他辩驳。正巧,孙斐在这个时候也带着人回来了。
刚刚蒙蒙亮的天好像突然一下子又被黑压压的一片所笼罩了一样,章程和众人的目光皆随之而去,只见孙斐小跑进了屋里,看了看眼前的情况,气定神闲地说道:“将军,人已经带到了,整个驿馆都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嗯。”
崔璟辞一边点头,一边看向章程,然后往外走去。
门外的众将士一见到崔璟辞,便整整齐齐地行礼:“参见大将军!”
那声响,吓得刚刚出门章程身体一震,往后仰了一步,撞倒在门框上,大惊失色。
“怎么样,章大人,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崔璟辞的话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章程也被这个阵仗给唬住了,左右看了好久,半天才想起来回崔璟辞的话。
“崔将军,我知道,你深受皇恩,姐姐又是皇后,刚刚又从西北大胜归来,但你要记住咯,我才是洛州的刺史,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行军总管,勉勉强强跟我平起平坐。崔将军呐,我是个过来人,我还是劝你,小心些,低调点,当心惹祸上身,到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人就参奏上去了,说你耀武扬威,在洛州城为非作歹,可就不好了吧?”
“哟,是吗?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跟章大人您还平起平坐着呢?不知道还以为您这架子,是宰辅大人亲临呢!您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殿下的巡查吧,别到时候,还得我带你回京都!”
说完,崔璟辞便得意地进屋去了,留下章程在原地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跟着章程的那个师爷,一看他如此郁闷,便询问道:“大人,他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要跟他进京了?”
章程没好脸地看了他一眼,大骂道:“蠢货!他是这个意思吗?他是在诅咒我,将来要被他押解回京呢!”
说着,章程就开始在门口踱步起来,进去也不是,现在就走了也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章大人,殿下有请。”
博见看了他半天了,这才走出来叫住了他。
“我?”
“当然是您了,殿下现在就请您进去。”
章程看着一改脸色的博见,感觉这有些鸿门宴的味道了,将信将疑地跟着博见进了屋里,李昭晏正端坐在进屋就能看到的那张桌子的主位上呢。
“殿下,叫下官前来,是还有事吗?”
李昭晏放下茶碗,咽了咽口水:“章大人呐,你是一州刺史,我无官无职的,你这老师自称下官下官的,我很是不安呐。”
章程一下子警觉了起来。混迹官场多年的直觉告诉他,待会肯定没有好事在等着他。
“殿下说笑了,您乃圣上之子,下官乃圣上之臣,自称下官,实属应当。以殿下之姿,他日封官加爵,定是指日可待的,下官应当如此自处才是啊。”
“好吧,既然章大人这么客气,那就随你吧。说点正事,我打算今天就去巡视洛河大堤的修缮情况,章大人看,是否妥当啊?”
章程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己刚才还阿谀奉承呢,现在就驳了他的面子,不太好吧?可···现在去工程那边,他们又是在卖什么药呢?
“殿下想去,自然是随时可以了,下官自当奉陪。那···下官现在就去安排安排?”
“不必了,咱们一起过去就是,就是巡查一下,安排得过于隆重了,反而叫人非议。”
“是,殿下说的是。”
章程只能无奈接受,他们这是想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啊。
幸好···哼!
“殿下,我派人跟着你们,一起过去,谨防昨夜的歹徒再生事端。”
“好,那就有劳舅舅了。”
说着,崔璟辞便点了几个亲卫跟着李昭晏,前往洛河大堤工程处去了。一路上,章程一直想找机会开溜,李昭晏将他的行动时时刻刻地掌握在眼里,所以就故意拉着他说话,不给他开溜的机会,弄得章程在马背上那是坐立难安的,很不是滋味。
可没想到的是,出城的时候,兖王的人竟然没有过多阻拦他们,一见他们过去了,像是要出城的样子,就立马把城门给打开了。
李昭晏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兖王这是暂时还不敢跟他正面对抗,也没有顾及这么多。
往城外而行,李昭晏加快了速度,策马疾驰在前,章程那把老骨头,差点没跟上他。好不容易到地方了,章程也只能继续顶着难堪的脸色为他们指路勘引。
“殿下,前面就是工程最后要竣工的地方了,那边尘土大,咱们要不去望景台上看看吧?”
“不了,我都走了这么远,从京都过来了,自然是要亲眼看清楚了,不然回去之后,父皇向我发问,我该如何是好?走吧,章大人,前头带路。”
“是是是,下官思虑不周,殿下这边请。”
说着说着,前头一片尘土翻飞之地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章大人,这些人都是···”
“哦,启禀殿下,都是这附近州县的百姓,来这里做工,挣点辛苦钱。这边就是大堤的最后工程处了,在有个把月,就全部竣工了,到时候一定能赶在洛河汛期之前完工的。”
“这处有什么不一样吗?”
李昭晏指着眼前的工程地说道。
“这里是以前洛河改道的地方,以前就修缮过,但不牢固,所以得加牢实一点。殿下您看那边,那边往下,就是洛州城外的几个县了,这洛水要是漫了出去,底下这几个县今年可就算是完了呀。前两年朝廷还调拨了赈灾款,这下边,那一年可是颗粒无收啊。”
李昭晏听着他的语气,觉得甚是怪异,这个章程,竟然表现得如此体恤百姓?难不成是他演技太好了?还是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章大人真是辛苦了啊,回京之后,我一定将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给父皇,当然了,尤其是章大人体恤爱民这一点,我一定要跟父皇好好说说。”
章程一听,脸上的笑容都快兜不住了,连忙表示感谢:“殿下过誉了,都是下官应该做的,一方父母官嘛,为民谋福是应该的。”
“难怪呀,早就听说洛州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现在来看,都是章大人治理有功啊。”
“殿下客气了,都是下官的本分,承蒙圣上不弃,给了下官这个机会,也给了洛州百姓一个机会。”
李昭晏一听这话,好家伙,这孙子还真是一点脸不要啊,尽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给百姓一个机会?我看你还是好好寻求一下自己的机会吧,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循着工程地一路往北边走,路过的劳工们皆跪地行礼,李昭晏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于是叫章程带他们出去转转。
“怎么了,殿下?这是···是不是尘土太大了啊?”
“不是,做工的辛苦,就没必要再为了我来大动干戈了,咱们还是去没人的地方瞧瞧吧,你不是说有个望景台吗?”
“对对对,殿下,您这边请,望景台呀,以后也能作预警洛河涨水之用呢,就在那边不远。”
在章程的招呼下,几人刚准备上马离开,崔璟郅便注意到了远处山上光秃秃的样子,便疑惑地向章程发问了:“章大人,那边山上是怎么了?不是说要治理水患吗,怎地倒把山上的树全都砍了呢?”
章程跟着看了过去,面露难色,崔璟郅将他这一不易察觉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并没有过多的质问。
正准备离开呢,李昭晏也跟着质疑了起来:“对呀,这岸上都没有树木了,以后涨水了,那不就全都冲垮了吗?咱们去那边看看去。”
章程想要阻止,但看着李昭晏一脸认真的样子,又怕露馅,只能硬着头皮一起往那边去了。
“殿下啊,那边···那边都是些猎户住的地方,偏僻得很,穷乡僻壤的,刁民多,下官怕您过去,会很危险呐。”
章程不死心,还想劝劝他,把他往回拉。
“章大人,就是这种地方才好嘛,一出门就遇到一大堆人,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看得心焦得很,咱们正好趁着没人,去那边瞧瞧,说不定那边看得更清楚呢。”
“是,那殿下请这边走。”
章程无奈地带着他们前往,一路上,崔璟郅都看着他,搞得章程很不自在,一直在擦汗,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怎么了,章大人,是不是走太远了,气喘呐,我看你都快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个时节,还流这么多汗呢?”
章程侧过身子,半转过去,看着崔璟郅,尴尬地咧出一个笑容,不自在地说道:“崔公子不知道啊,下官确实有隐疾在身,不方便明言,确实是一动就汗如雨下呀。”
“哦,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辛苦章大人了,这山高水远的,章大人可还吃得消啊?”
“无妨无妨,都是平常事而已嘛。”
看着跟着转眼看过来的李昭晏,章程不再诉苦,转而平淡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行人走了好半天,那片裸露的山崖依旧没有消失,可见山上光秃秃的地方到底有多大了,正常的山民,都不会一下子砍伐这么多的树木,这山上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营修,需要大量的树木。
等真正上去了,李昭晏才知道这山上的树是被伐得多么的严重,几乎是一棵都没留下,一眼望过去,光秃秃的一大片。
“章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工部的记档里面不是说了嘛,洛河沿岸的树木不能伐,你这是···这是几个意思?”
李昭晏质问的眼神让章程有些抬不起头来,他不敢直视着李昭晏,只能躬着身子,低头答道;“启禀殿下,这···这都是州府卖给洛州的一些富商,做营建府邸所用的。这些人都是些极为有钱之人,每年向朝廷纳贡无数,而且在京中还有后台,我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同意他们开伐呀!”
崔璟郅一听不乐意了,拽住章程的衣领,就开始质问道:“章大人,你也捞了不少油水吧?怎么,想推干净呐?你以为这是小事吗,这是要掉脑袋的!”
章程看了看李昭晏,又瞧了瞧眼前凶神恶煞的崔璟郅,连连摆手:“殿下,下官绝无此意啊,哦,不不不,是绝没有这么干过啊!”
“你没干过?你不是号称一州刺史吗,怎么,还有你管不了的人?”
“我说崔公子,你不是也没把我这个刺史放在眼里吗?”
崔璟郅一时间竟无以回答,语塞了起来,松开章程之后,便愣在了原地,面露尴尬之色。
“你看吧?这些人都是京中的权贵,我惹不起的。殿下,这些事情下官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现如今,洛河大堤即将竣工,这样的事情再继续发生在洛州地界上,下官也是痛心疾首啊!殿下,您深得圣上喜欢,不如您来出面,断了这些人的念想如何?”
崔璟郅看着章程那老奸巨猾的嘴脸,加上刚才被他怼到无语时的境地,顿时火冒三丈:“不是,你什么意思?殿下帮你解决了这群喽啰?你干什么吃的!朝廷养你就是为了让你去当老好人,然后再随随便便找个人帮你擦屁股?你想得还真是美呀!”
李昭晏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听着崔璟郅说得甚是有理的样子,顿时硬气了起来,也终于想到要反制章程了。
不管是不是他干的这些事,总之这跟他的不作为有脱不开的关系,今天要是轻轻放过他了,那以后洛州将再无宁日。
“章大人,既然不是你干的,那你就不必担心了,反正是死是活,你都只管在一旁看戏就行了。这样,我回去就写个折子,递回京都,告诉父皇,章大人这些年在洛州受人胁迫,逼不得已,干了些收刮民脂民膏的事情,顺便还给洛河大堤的修缮挡了点路。不过呢,你都是被逼的,啊,不是自愿的,这样呢,兴许御史台和吏部,还能对你网开一面。”
李昭晏边说,边冲着章程比划,搞得他着急地在一旁使劲划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是,殿下,我我我···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啊!下官治下不严,酿成大祸,下官···下官愿意承担一切责罚,还请殿下不要···不要向京都报告啊!圣上最恨舞弊结党,这样的事情传到圣上那里,那下官肯定是死罪了啊!”
章程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众人,尤其是李昭晏的脸色,看看能不能寻到一丝见缝插针的机会,再为自己辩驳辩驳。
李昭晏跟崔璟郅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决定不再整他了,毕竟现在时局未清,自己还在洛州的地界上,现在就惹怒他,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章大人,我不是说了嘛,我定会为你作保的,你担心什么?再说了,我都懂,身不由己嘛,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行了行了,咱们也别看了,免得叫章大人多心,咱们打道回府吧。”
“是是是,多谢殿下,多谢殿下,下官日后一定为殿下马首是瞻!一定···”
章程还在说着,李昭晏便想动身下山去了。看着眼前神色轻松的几人,章程不禁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往后面山上瞥了一眼,露出了一个隐匿的笑容,随后便跟着李昭晏等人回到了城里。
一路上,崔璟郅都不停的想起章程那张阿谀奉承的脸来,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自从他们来了洛州,不,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他那时候起,章程表现得就特别像一个贪官污吏一样,而且是生怕李昭晏看不出来的那种。
一路上的阿谀奉承,满脸的谄媚,老奸巨猾的样子,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但···一个在洛州盘桓这么多年,一手操持这么大的摊子的人,真的会是像舒孝说的,和自己看到的那样的一个人吗?
崔璟郅不禁在心中疑惑了起来,似乎洛州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副面具,面具之下,又是另一个自己。自己认识舒缅那么多年了,来到这里,竟然还知道了另一个鲜为人知的他。宇文曜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子,跟自己的大哥相处又如此暧昧,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身世。那其他人呢,这个章程呢?
崔璟郅不由得又将目光悄悄地聚集在了章程身上,这个看着端正老实,实则在他们面前表现得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的人,但究竟又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他们这几个刚来洛州的人尚且深陷此局之中,那他一个身居多年的人,又怎么会幸免独身呢?
几人回去的路上很是安静,大家各怀心思,都不怎么说话,行得也慢,似乎是坐在马背上走路一样迟缓,直到有人前来寻找他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临近才打破了众人之间的祥和宁静。
“启禀殿下,道安醒了。”
来人飞身下马,跪到李昭晏面前禀报道,看着气喘吁吁的,应该是飞奔而来。
“是吗?那咱们快些回去!”
李昭晏面露喜色,驾马而去,留下还在原地的众人,一番惊异过后,也跟了上去。
将行之时,崔璟郅看了看章程的脸色,没想到他竟然露出了笑容?这让崔璟郅感到很是诧异,难不成他是在高兴终于有人能帮他分散一下注意力了,但道安还活着,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个更大的威胁吗?还是说,章程根本就不希望道安出事呢?
带着疑惑,崔璟郅也飞快地驾马回城了,一路风尘仆仆地来到驿馆门口,没想到李昭晏早就已经进去了。
刚一进去,江夏就凑了过来,小声地跟崔璟郅说道:“公子,在屋里呢,醒了,殿下已经进去了。”
崔璟郅没有停留,直接一头扎了进去。江夏还在原地一脸懵呢,章程也紧随其后,跟着进去了。
“你们还真是哈,一点都不客气。”
江夏嘀咕了一嘴,也跟着去看去了。
“怎么样了?”
崔璟郅跟在后面小声关切道。
“无大碍了,既然能醒过来,那后面就好好养伤就好,切记,不可发力,不可乱动,尽量不要下地行走。”
御医交代了一下,便把屋子留给了还有更多疑惑的众人。
李昭晏首当其冲,站在道安跟前,看着他眼皮子一动不动的样子,甚至还伸手上去摸了一下。
“怎么样,还认得我吗?”
道安迟疑了,一下子没认出人来,反应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参见殿下,我···我还活着?”
“是,是你自己跑到驿馆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我自己?”
道安语气很轻,李昭晏一说完,他就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似乎他被追杀的经历一下子就浮在眼前了一样。
“没事,你先躺着,慢慢养伤,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李昭晏说完,刚想抽身,道安却一把抓住了他,弄得在场的人都警觉了起来。崔璟郅也彻底看不下去了,这什么啊!当着我的面,就敢这样?还不撒手!
还没等他说话,道安便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李昭晏,艰难地说道:“殿下,洛州,是颗烟雾弹,兖王真正的据点,在京都附近。”
“你说什么?!”
李昭晏颇为惊异,难不成他们发现的这些东西,都是假象罢了?京都附近?有多附近?难不成在皇城之内?
“兖王围住洛州城,就是想让你们都以为他会从洛州出发,往京都而去,其实不然,他早就在京都埋下了自己的暗桩,只等时机成熟。其他各路人马皆反应不及时,等他进京之后,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李昭晏按住情绪激动的他,极力安抚道:“你别着急,慢慢说,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人追杀的?”
道安点了点头,肯定道。
“右使来了,他让我赶紧回京都报信,说···”
道安还没说完,崔璟郅便急匆匆地打断了他:“不是,等会,什么叫右使让你去报信?”
看着崔璟郅的一脸疑惑,道安一时间不知道该先说些什么了,只能转头看着李昭晏。
“行了,别捣乱,待会再问,先让人家说完。”
然后看向道安让他继续说道。
“右使让我悄悄回京都,不要走平时回京都传信的老路,他让我过漕运,走水路回去,这样能神不知鬼不觉。可不知道怎么的,兖王的人发现我了,我就逃回了城里,可他们一路赶我,我没办法,只能先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道安一边说着,还一边捂住胸口,看着很是难受的样子。
“你先躺下吧,慢慢说,御医让你静养。”
慢慢地把道安扶着躺下以后,崔璟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道安兄啊,那宇文曜呢,他没事吧?”
“我不知道,右使只吩咐我传信,没告诉我他去干什么了,他会不会?”
“不会不会,别瞎说啊,他,那可是老狐狸了,一般人抓不住他的。”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崔璟郅心里还是难免担心,宇文曜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对了,你为何进城以后,就跑到这里来了呢,你直接顺着大路,跑去南香阁不是更近些吗?那里还是你们的什么据点,也让人端了啊?”
“我不知道,我感觉,他们就是故意把我赶到驿馆来的,就像是有人为我规划好了路线一样,我必须得来驿馆才行。”
“那杀你那个呢,认识吗?”
“不认识,路数也不熟悉,不知道是哪路的人。不过看样子,他···他好像手下留情了。”
“对你?”
崔璟郅对这样的说法更加怀疑了起来。
“嗯,他每一刀都没有砍得很深,有些我避不开的,他似乎也没有要取我性命的意思,不然我本来就受伤了,根本打不过他,就更不可能活着来到这里了。”
李昭晏也觉得奇怪,从床头上站了起来,跟崔璟郅对视一眼,不知道说些什么。
“吴靖,那人的尸体,现在何处?”
“将军,在后院冰室里。”
说着,几人带着疑惑便前往了后院,准备仔细看看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崔璟郅本也想自己来查看一番的,可是碍于心里害怕,实在是不敢一个人过来,只能等到现在跟着崔璟辞一起过来。
吴靖走在前面,掀开了那人的面纱,只见脸上清晰可见的烫伤痕迹,还有脖颈处十分明显的一道刀痕,看来是一刀毙命。
不过看着看着,崔璟辞就看得入了神,走近了些,还俯下身子,端详了起来。
崔璟郅不禁后背发凉,看着崔璟辞丝毫不忌讳,跟一个死人如此亲近,汗毛直立。
“哥,你干什么呢?你···你离他远点,要是有什么机关可就不好了,别伤着你。”
崔璟辞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喊,而是继续俯身观察,他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很熟悉,应该是自己近段时间见过那么一两次的。
“阿郅,你过来,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崔璟郅连忙摆手拒绝,死活不过去,崔璟辞直接走了过来,拉起崔璟郅就往尸体的位置走,逼着崔璟郅睁开眼睛仔细看。
“哥,你干嘛呀!你自己看看不就行了吗,我···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的。”
“看!这个人你没见过吗?”
崔璟辞再三督促,崔璟郅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睁开了眼睛,畏畏缩缩地往案上的尸体上瞟了两眼,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崔璟郅越看胆子越大,就不再那么害怕了,干脆大大方方的盯着尸体看了起来,还时不时地转个圈,换个方向瞧瞧。
“嘶,哎,你还别说哈,我···那什么,我还真有点印象,想不起来了,咱们是哪里见过这个人来着?”
崔璟郅这种问法,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正当他还在回忆的时候,李昭晏开口了:“梨桐书院。”
“啥?你···你怎么知道的?”
崔璟郅有些惊讶,又有些慌张,难不成这是自己的孽缘?不应该呀,自己就认识那么两个,这虎背熊腰的大哥,看着也不是自己的菜呀。
“你认识,但我们却不认识的,不就是梨桐书院那些小妖精嘛!”
李昭晏端着手,揣在怀里,很没好气地回答着,说得崔璟郅都没脸抬头了。
“我···我那什么,我还是有底线的,这个人看着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肯定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发誓!”
发完誓,正等李昭晏回话呢,崔璟辞却异常惊奇起来,看着尸体,开始砸吧嘴,似乎是认同了李昭晏的说法一样。
“我好像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不是梨桐书院的护院呐?那天我刚回到京都,你小子非拉着我去外边逍遥快活,结果回去的时候赶上死了人,我见过他,就是这个人吧?他脖颈后面好像有一个纹身,这是···”
说着,崔璟辞就开始上手拨弄着,想看得仔细些,惊得崔璟郅后退了三步。
“是莽,四爪莽!”
“什么?”
众人皆惊奇,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普通人,怎么敢在身上纹莽呢?这可是死罪呀!
“纹莽?先帝好像在太元年间,赐给过兖王的几个近卫蟒纹于身,以嘉奖其忠勇护主,这个人不会是兖王的随从吧?那兖王怎么会舍得让他来追杀道安?这样的事情随便派个杀手来不就行了吗?”
崔璟辞一边摸着这冰冷的尸体,一边回忆着。虽然这些事他未曾经历过,但蟒纹不似其他,乃皇家可用,即便是赏给普通人,那也必定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人,不得不叫人留心呐。
“道安说,有人故意把他往咱们这边赶,看来这个人是早就打算好了,要把这个杀手弄死,然后嫁祸给咱们。看来有人跟兖王内部不和啊,他们之间已经有分歧了。”
“什么?”看着崔璟郅头头是道地分析的样子,崔璟辞不禁疑惑,“你怎么知道,是兖王他们那一伙的人,杀了这个杀手?”
“哥呀,你想想看,宇文曜给道安递了消息,让他回京都报信,结果道安人还没走远呢,杀手就跟上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宇文曜就是要借道安来打消兖王对他的怀疑呀!然后这个杀手,追上了道安,却又不下死手,给他留了一条生路,那不就更说明他是受到宇文曜的授意了吗?结果呢,准备回去复命的时候,宇文曜担心他泄露消息,直接就了结了他嘛。”
“宇文曜为什么要怎么做?这不是多此一举?他都来了洛州了,那就说明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为什么还要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呢?”
“我猜···兖王应该对他们有所察觉了,担心这一切都是圈套,所以才故作试探。舒缅来了洛州不也一直没有露面吗,宇文曜现在也藏起来了,可见,兖王已经开始行动了,就是不知道舒缅决定什么时候报仇了。”
“如果舒缅一来洛州就控制住了舒孝,那兖王现在手里就有了筹码,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跟江南士族取得联系,以得到大量的财帛支持,借机发兵。但···我有些不明白···”
崔璟辞向来谨慎,不会做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但他实在是想不通,如此太平盛世,兖王会以什么样的理由,来发动自己的反叛战争呢?
“不明白什么?哥,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去找道安,我还有事情要问个清楚。”
说着,崔璟辞便夺门而出,留下崔璟郅跟尸体面对面,吓得他也赶紧拉起李昭晏就往外跑。
崔璟辞急切地冲进道安屋里,吓得服侍的下人碗都差点没端稳,道安也半坐在床上,被吓了一个激灵。
“将军,这是···怎么了?”
崔璟辞走近了他,俯下身去,想仔仔细细说个清楚,崔璟郅也紧随其后,跟着跑了进来。道安一看这情形,莫不是有了线索?
“道安,宇文曜叫你传的信,你可看过?”
崔璟辞直接开门见山,丝毫不避讳什么内衙禁忌,问得道安眼神闪烁,不敢直面崔璟辞。
崔璟辞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得到了自己肯定的答案:“无妨,我也不会跟人说起的,你放心。我知道,内衙有自己的规矩,不过现在的情形,还会有人管你是否私开信件吗?”
“我···”道安吞吞吐吐,半天不敢接话,“我确实开过,我对右使一直有所怀疑,所以那天他叫我立马回京都传信的时候,我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在他把信件交给我之后,自己打开看了看。”
“里面写的什么?”
“化钟南山寺,民贵万君轻。了若弗衣事,自当海量思。无为即可成,只待时机至。佛陀门前哭,夜半叩门时。”
道安嘴里念叨出了一首诗出来,崔璟辞一时间也没听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看着道安,想问问他能不能给个解答。
“将军,您别看着我,我要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就不往渡口走了,结果人早就埋伏在那里了。不过,看样子,倒很像是右使自己写的打油诗,我以前耳闻过一些的,看着像。”
“你们内衙传信,都是这种路数吗?”
道安也很无奈,但毕竟他不是些信那人嘛:“我···将军,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日日传送的东西,里面原来长那个样子。”
“那信呢,还在吗?”
“不见了,在渡口的时候,我刚看完,那个杀手就冒出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收信,他就出手了。不过信件上并没有特殊的记号,这个我检查过的。”
“特殊记号?”崔璟辞有些意外,“你们一般用什么做记号?”
“宫里的一种香料,南洋来的,很难得,所以平常人根本无法仿制。这种记号可以透光,除非是传递什么绝密消息,否则不会用这种名贵的东西的。那天右使给我的,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我前前后后看了几遍,不会出错的。”
“又是香料。”
崔璟辞一听道安的说法,便嘀咕了起来。
“阿郅,你可还记得梨桐书院一般用的什么香料焚香?”
崔璟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尤其是关于梨桐书院的,不禁有些应对不及,站在那里直挠头。
“那什么,大哥,问这个干嘛呀,大好的日子,提那些干什么呀!”
一边说,崔璟郅一边观察着李昭晏的脸色,生怕他又生气了。
“赶紧想想,你去得多,肯定知道。”
“哎哎哎,不是,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我那是,嘿嘿嘿,晏儿啊,我那就是去品茗茶饮的,平时我去都是很规矩的,什么都没干!”
李昭晏可太知道他的德行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些小事跟他计较,毕竟谁还没个过去呢。
“好了,别贫了,小心待会舅舅过来直接把你提溜出去,看你还乐不乐呵!”
“我又不懂这些,这种附庸风雅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见我捣鼓过嘛。不过呢,我知道,舒缅对店里东西的品质,一直是要求很严苛的,他购进的东西,那可都是高价货!至于香料···我记得他好像说过,他在晋州认识一个香料商人,经常去南边拿货,拿完以后回来就到洛州京都一带销出去。南边的香料,最贵的,应该就是南洋香料了吧?”
说着,就试探性地看了看崔璟辞的脸色。
“道安,你们那个南香阁,是做是什么的?”
道安一看崔璟辞的神色突然紧张,便以为他是怀疑南香阁和舒缅有什么勾结,便连连摆手:“将军,我们南香阁,跟那个舒缅,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南香阁做的可不是香料生意,就是些普普通通的古董老物件。这种生意呢,平时店里没什么人来,不会惹人注意,而且方便隐藏,要是有时候再带个人回京,神不知鬼不觉的,只需要装点货物做掩藏就行了。”
“古董?什么古董?”
“江南的瓷器,基本上都是。”
“瓷器?那你们岂不是经常走漕运?”
“对!”道安也有些诧异,“走官道容易磕碰,还会遇到山匪,所以一般都是走漕运进京,在京都的云苍山附近,有一个最快便可以进京的渡口。”
“云苍山?”
李昭晏不禁惊异,那不是太白行宫背后吗!
“对,正是殿下所居的太白行宫后面那片,那个渡口走的基本上都是货物,而且离官道近,不用费太多的人力。”
“你们一般是从哪个渡口上船的?”
“就城外,洛州城外,离五里山庄很近的那个。”
道安说着,崔璟辞就开始比划起来,似乎整个洛州到京都的漕运图都展现在了他的眼前一样。
“均令馆,是不是跟五里山庄在一条漕运线上?”
道安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脑子生疼,崔璟辞提醒了他一下,他猛地惊醒:“哦,你是说,兖王在城外的那处宅院吧?对,不过···那里似乎没有船停靠过啊?而且兖王的生意一般都是跟南边做的,洛州跟京都的,他自己不会插手的。”
“你们如果走漕运进京,是不是要先跟内衙报备?”
崔璟辞心里有个若隐若现的答案,即将呼之欲出了。
“对,将军这是···在怀疑什么?”
崔璟辞站了起来,眼神迷离地看了崔璟郅一眼,便又陷入了深思之中。
“哥,你觉得宇文曜安排了他们走漕运的时间,故意跟兖王那拨人错开了?”
“不止,兖王不会只是为了走私而大费周章地往京都运些东西,京都到洛州水运发达,要是在汛期,大船也未尝不可通航。你还记得章程说的,那片山上的树,上怎么没了的吗?”
“难道是树?他们伐树做船?”
“对,造船之术,以江南为盛,但兖王也未尝不可找两个江南的造船师傅来帮他打造,这样的话,他就不需要在官道上做功夫了。”
说着,崔璟辞又转身看着床上的道安:“内衙对漕运的监管,应该不算严密吧?”
“一般的勋贵人家都不乐意走漕运,难以适应,会晕在船上的,所以内衙不会特别监视这种地方。”
道安补充道。
“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崔璟郅见他突然闭嘴不言,便拨弄了一下他。而崔璟辞则是若有所思,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这种伎俩,也太冒险了吧?要是提前让人发现了,那可不就前功尽弃了嘛!
“咱们···咱们可能多此一举了。兖王根本没打算出洛州,他会等在这里,看大戏。他的人也根本没有到过洛州,而是一直在京都附近潜藏,漕运运到京都去的,是他们需要的粮草的粮饷,还有武器。那个所谓的演武场,应该是兖王用来锻造兵器用的。”
“他···他为什么不去京都?难道他觉得自己的人,一定能成?”
崔璟郅还有满腹疑虑没有弄清楚呢,门外的响声便惊扰了众人。
“我去看看。”
说着,崔璟郅就谨慎地往门外而去,最近的风声鹤唳让崔璟郅变得草木皆兵起来,听到一点响动就紧张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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