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次相遇

第二天一大早,京都的冷风里还夹杂着点点小雪,崔璟辞便开始敲崔璟郅的门了。平常这个点,他肯定是没起床的,不过现在崔璟辞回来了,他想再睡懒觉,门都没有。

“阿郅,昨日说的话都忘了吗,该起床了,咱们还要早些进宫呢。”

眼见着半天都无人应答,连哄带骂地也不管用,崔璟辞便径直走进了崔璟郅的房间,一把掀开他的被子,一下子冻得崔璟郅不停的打冷颤。

“嘶···啊!哥,你干嘛呀!”

这一下子给崔璟郅冻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崔璟辞见他醒过神来了,便又把被子给他盖上,要是真让他冻着了,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就着盖被子的劲,崔璟辞双手撑在他的床边,看了看他那还未睁开的朦胧睡眼,不禁笑出了声。

“你知道南冥书院早晨是几点开学吗?就你睡的这个点,先生肯定不让你进去了,还得挨罚呢。再说今日可还有正事呢,要是耽搁了,我回来就禀告父亲,把你送去南冥书院,让先生好好管教管教你。”

一听见他哥要把他送去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的地方,崔璟郅立马掀开被子起身,“别别别,我马上好,马上好,多大点事啊,还提什么书院呐。我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嘛,等我找两身合适的衣服,换好了咱们就走。”

对崔璟郅来说,除了他大哥,最可怕的就是南冥书院那个老学究了。天天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处处为难自己,害得自己那个时候老是被同窗嘲笑,以至于再在京都相见,他都不敢打招呼了。

“今日是进宫送寿礼,不止咱们去,还有好些王公勋爵家的公子小姐都要去呢,今天的场面不比太后寿诞那天小,务必穿的妥帖些,切不可穿的像你平常去梨桐书院那样浪荡。”

崔璟辞总是无时无刻的叮嘱着崔璟郅,哪怕是一点点小事都要唠叨个不停,生怕一个闪失,他又成了那些大族公子们的笑话。他也最是清楚,这小子是个好面子的,一点点小事,尤其是这种丢人的事都会被他记在心里好久好久,要是自己不看着他点,到时候他出门让人笑话了,最后还得自己来收拾这些烂摊子。

早些年,崔璟成还未进内衙的时候,也是年少气盛,总是明里暗里地欺负他,搞得后来他离家以后,许多的士族子弟都敢合起伙来欺负崔璟郅,每次都是崔璟辞出面解救他。后来崔璟成进了内衙,倒也是不怎么理睬他了,但是那些公子哥儿依旧把欺负他当成是一桩乐事,他也从不告诉父亲,只是自己默默忍受。他害怕自己的一言一行又把大哥和父亲的关系拉远了,而自己就像一个罪魁祸首一样。父亲对他越好,他越在心里对大哥感到愧疚。这么多年,除了圣上下令或者是进宫见皇后娘娘,大哥几乎不与父亲见面了。而崔璟郅,也总是在心里把这默认为,是大哥在跟他置气呢。

而这些,崔璟辞尽管都看在眼里,却始终无法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只能任凭他们相互抵触着。

想到这里,崔璟辞不免又心疼起来,自己不在京都这些年,这小子该受了多少欺负啊!

崔璟辞心里正煽情着呢,在一旁换衣服的崔璟郅突然贱嗖嗖的开口了:“二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今日进宫遇见个高门贵子,看上我了,那我就不用再继续奋斗了,爹也不用天天催我了,我也不用想着什么时候再被送回那个什么南冥书院去了,这好像也不失为一种自我价值实现的办法呀!”

说着说着还不忘拿起一身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比划,站在镜子面前臭显摆那样,外人瞧见的话,肯定会笑掉大牙的。

“我看你是在做梦呢,哪家公子不认识你?还不知道你的德行?还看上你,你自己细数数,有几个是你不认识的?”

崔璟辞正教训他呢,没想到他还真数起来了。

“嗯?我想想啊,这个人呢,家世还不能太差,太差不行,配不上咱们家。跟咱们家太熟也不行,以后爹都不好意思见人家了,说不定还得怪我拐了人家的好儿子呢。嗯···这样的话,那还剩下···”

“你还真数啊,我看你是还没睡醒呢!快点换衣服!”

崔璟辞本想重重地往他脑门上来那么一下,但最后还是收回去了,只是浅浅的拍了拍他的背。

“哎,二哥,你见过那个三皇子吗?”

崔璟郅脑子里突然一下想到了他,估计是昨天晚上和二哥聊得太久了的缘故吧。

“三皇子?没有,他好像从小身体不好,一直养在行宫,几乎没出来过,少有人见过他,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我就是看他挺合适的,嘿嘿嘿。你看哈,身份呢,他也不差,对我呢,他也不太了解,年纪呢,我俩差不多,挺不错的。”

没想到大白天的这小子还真做上白日梦了。

“你小子胆子挺大啊!还敢打皇子的主意!不想活了!再说了,按辈分,他还得叫你舅舅呢,你下得了手吗?”

“什么舅舅不舅舅的,我都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呢,万一是个丑八怪,到时候还看上我了,你说我是从还是不从啊?”

一边说崔璟郅还一边假模假样地拽着自己的衣服,作出一种誓死不从的样子来,逗得崔璟辞简直是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了。

“行了,你还真挑上了,你以为人家跟你似的,赶紧的吧,别墨迹了,一会儿要迟了。”

崔璟辞赶紧打断他的臆想,再不把他拉回来,他还真以为自己要跟皇子成亲,飞上枝头了呢。

二人收拾完毕,刚走出院子,就遇到了崔璟辞的几个部下站在门口的院子里。

崔璟辞见状便挨个向崔璟郅介绍道:“昨日太晚了,就没有让你们见上一面认识认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分别是孙斐,你昨天见过了的,吴靖和钟乐,还有一个叫周昌,他家在京都,就没住这里,这次回京就这么几个人,都是跟着我很多年了的。”

崔璟郅听完介绍,挨个打量过去,一个个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但是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斑纹清晰,而且脸大多都有点黝黑,看着甚至还有点让人心疼。

“见过各位小将军,在下崔璟郅,是崔将军的弟弟。”

这小子一遇到正经人就喜欢打趣人家,露出自己那副放荡的面目。

“不不不,我们不是将军,崔公子误会了。”

也就钟乐这个最老实的人肯接他的话茬了,崔璟辞根本看都不想看他这嘴脸了。

“行了,他开玩笑的,一天天的没个正行,还不赶紧先去看看崔四准备得怎么样了。”

崔璟辞不耐烦地支走了崔璟郅,似有话要嘱咐他这几个部下。

“行吧,那就等我回来,咱们再慢慢聊,平时府里哪有这么多人呐,咱们可得好好喝上两杯。”

平日里崔璟辞见到的都是些京城里的公子们,要不就是梨桐书院的人,总归都是些浪荡子,像他们这样刚从北境征战回来的,气质真不一样,还真是头一回见。

“好,那就等崔公子回来我们再一醉方休。”

吴靖迫不及待地回答,满脸期待。

结果崔璟辞定神一瞪,吴靖立马就不做声了,把头埋进了胸口,连连冲着崔璟郅摆手。

“正事都没办呢,天天就想着喝,喝酒耽误事不知道吗?”

一通训斥下来,小院里更加寂静了,似乎连雪飘落的声音都能听见,他们几个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崔璟郅一见状况不对,立马开口缓和尴尬:“哎呀,二哥,不让喝就不让喝嘛,凶什么,大过年的,和和气气的嘛,这又不是在打仗。”

崔璟辞也知道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神色一下子放缓了下来。

他也不是冲他们说的这番话,只是刚刚吴靖说的,让他想到了书院那件事,也许就是因为喝酒,才有的后来的一系列状况发生。要是真的是太子,那这可就因为喝了酒误了大事了。

自己还满是心烦意乱呢,他们几个又开始起哄,所以自己才出言喝止的。

“罢了罢了,晚上再谈这些事吧,你先出去瞧瞧,我跟他们还有话说。”

崔璟郅也只能乖乖听话,赶紧离开这里,免得待会儿又殃及自己。

见崔璟郅已经离开,崔璟辞这才叫他们围拢过来,对他们嘱咐道:“昨日孙斐晚归之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他也应该跟你们说了此事事关梨桐书院,但是我觉得还有不少蹊跷,我想查下去。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需要你们这两日帮我好好调查一下这件事,尤其是书院跟工部尚书的关系是否有疑,这点一定要彻查清楚。具体的孙斐会告诉你们怎么做,但是切记,万事小心,这是京都,稍不留神就会惹出大乱子,而且此事万不可对外人提起,明白了吗?”

“将军放心,您尽管去忙,这件事我们一定小心谨慎地查清楚,绝不走漏了风声。”

孙斐是这几个人中,处理这种事情最老道的了。

“好,对了,吴靖,你去继续盯着工部尚书家,尤其是内院,我们都不好进去,还是你去合适。这个老家伙背地里肯定在琢磨什么坏事,要是与昨天的案子有关,立马回来告知孙斐。”

“是,将军。”

这个吴靖轻功了得,当年崔璟辞率军在燕州边境与来犯的支然军对峙时,他曾只身一人前往敌营背后探听情报,对大败支然有着莫大的功劳,所以他这身功夫,崔璟辞也是格外信任的。现在让他去翻个宅院的院墙,根本就是不在话下。

“杜家戒备森严,你万万小心,不可让人发现了。”

即便是如此,崔璟辞还是不放心,毕竟京都地界,人多眼杂,总是还要再叮嘱两句。

“将军忘了?我可是负责侦察的啊,这点小事,不会被发现的。”

“京都不同于燕州,那又是工部尚书的家,切不可大意,更不要勉强,如果有麻烦,先退回来,不要轻举妄动。”

再三叮嘱之后,崔璟辞才放心离开家前往宫里。倒不是他对这些人不放心,他就是隐约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像一团巨大的疑云笼罩在自己心里,所以也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当年崔璟辞选择离开京都从军,就是为了不再卷入这些权力斗争之中,但是如今,一想到此事可能与太子有关时,自己还是忍不住越界调查。或许是因为长姐的缘故,又或许是他心里还有别的放不下的东西,促使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展开了这番秘密的调查。

他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但是这次回京,事发突然,而且还有蹊跷之处,所以他要把每一个疑问都搞清楚。

当时带着孙斐他们几个回来的时候,自己只是跟他们说是带他们回去见识见识京都的风物人情,可是他却没告诉他们事实真相。是圣上下密令将他以探亲之由调回了京都,并准许他带回几个亲信,并且短期内没有再返回燕州的机会,之后的任命再听调遣。

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心里有了诸多猜疑,再加上之前崔璟郅说的三皇子封王之事,结合那个太监之死一看,此事就决计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普普通通死了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崔璟辞有着自己的思虑,回京才一天时间,不管是发生的还是听说的这些事,都让他莫名的感觉到了一股涌动的阴谋的味道,很多事情看着没什么,可总觉得暗地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自己此次被调回京,也绝对不只是休养这么简单。

怀着许多的疑惑,崔璟辞来到的崔府门口,准备和崔璟郅一起先前往宫里给太后送贺礼,一切事情都要等眼下的事情忙完了再细细想来。

此时崔府大门口,崔四已经准备好了寿礼所需的所有东西,正在清点,见崔璟郅先出来了,便立马禀报道:“三公子,东西都备妥了,您要不要看看?”

崔四说完话根本不敢抬头,他可不像崔璟郅那样,干了什么都第二天扭头就忘,自己还是要点脸皮的。

崔璟郅看出了他的窘迫,走下阶梯,凑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装作语重心长地在他耳边说道:“阿四啊,你又不是小姑娘了,怎么还这么扭扭捏捏的,这都好几天了,还没缓过来啊?你看,之前你偷看我,我也没说什么,咱们俩算不算扯平了?再说了,我给你找的,那还是上好的货色,你小子可别不领情啊!”

崔璟郅在这些事情上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公子言重了,我···我没事,就是,这两天准备的东西有点多,有些累了而已。”

崔四听完他这话,心里的石头可算是放下了,他本来还害怕崔璟郅后面还会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呢,比如拉着他那啥那啥的。倒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感觉不知怎么的,这关系看起来很不对劲。他们俩算啥?稚嫩奴仆和他的霸道少爷?还是豪门公子和他的春风一夜情?

咦···想想就不行了,可不能再这样了。毕竟他只是想抓住个自己的把柄,好拿捏自己而已,那不如遂了他的意,将计就计,免得日后他再找别的招对付自己。

但是该说不说,这小子是真下本啊!要是事情再愈发激烈一点的话,崔四甚至觉得他连自己都能豁出去!

崔四心里想着,愣了神,在原地站了好半天。等他回醒过来,崔璟辞也已经出来了,崔璟郅则在一旁自顾自地查看着贺礼。

“你们俩收拾好了吗?东西都清点好了没?好了咱们就走吧。”

崔四一下子回过神来,回禀道:“都妥了,二公子,咱们可以出发了。”

“好,那走吧,路上稳当些,有些东西磕碰不得。”

“我会小心注意的。”

眼见着瘟神崔璟郅也上了车,崔四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虽然贺礼贵精不贵多,但是心意多少还是要体现出来的,也不能过于寒酸,因此崔府的车队不算太短。

崔府的位置还是可以的,午未大街边上,离皇宫也算比较近,直行便可到达定安门外。

路上,崔璟郅还是不放心昨晚的事,再次开口问道:“二哥,书院的事要是真的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咱们是不是该···”

崔璟辞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打断道:“无妨,即便是和太子有点关系,太子应该多半也不知情。再说了,就咱们俩能怎么办?这事也不能让父亲知道,再加上工部向来是齐相管辖,他不会买咱们的账的。那杜明又是杜琚的侄子,不能直接硬来,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不如咱们去问问大哥吧?大哥肯定能查清楚的。”

崔璟辞一听这话,顿时一惊,你是不是疯了!

“荒唐!你呀你呀,你是真不知事吗?你那脑子呀!大哥可是太子的舅舅,皇后的弟弟,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你以为圣上真的那么放心他吗?让他贸然插手东宫之事,恐怕会落人把柄。而且内衙还有那个宇文曜,不是个好对付的。咱们贸然去惊动内衙的人,恐怕还未让大哥知晓,宇文曜就先行一步了。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事情更不好办了。万一那个宇文曜还是个跟大哥不对付的,到时候借机在大哥背后使坏,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的!”

思量了一会儿,崔璟辞接着说道:“再说了,这件事是否真的跟太子有关还未可知呢,那个杜明即使真的查到了什么,他也不敢声张。”

“二哥教训得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崔璟郅有些丧气,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点操之过急了。

看他低丧着头不说话,崔璟辞就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让自己给打断了。

“我知道,你是想借此机会缓和和大哥的关系。但是也不能过于莽撞了,而且这件事情也不合适。你放心,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你们再这么继续僵持下去的,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别的你不用操心。”

崔璟郅一看自己的那点想法全都被摸透了,也只能点头应和了。

崔璟辞一向能直接看透崔璟郅的心思,直插要害地说出他心里的症结。

这些年倒是为难崔璟辞了,一直夹在中间,两头做人。

不过既然这个亲情聊天局已经开启了,那就不如再深入地聊一下,免得过几天再难寻得这样的好机会,也再难有这样的谈话氛围。

崔璟辞抓住契机,将话题继续深入下去。

“对了,除了江夏,你也得在自己身边选个得力忠心的人了,将来的路毕竟不会像现在这样。虽然江夏是从小跟着你的,但是毕竟能力有限,还是得有个能办事的人随时陪着你才好。”

“这个就不用二哥操心了,我看呐,崔四就挺合适的!”

崔璟郅故意在车里提高了音量说话,好让外面的崔四也能清清楚楚地听见。

崔四在外面模模糊糊地听着他们闲谈,突然听见崔璟郅叫了自己的名字,给他吓了一跳。他应该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哥讲那种事情吧?这么没底线吗?也太不要脸了吧?

崔璟辞可不知道他们俩之间那点破事,一听崔璟郅自己看中了崔四,便开始认真考量起来。

“崔四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他是父亲身边的人,你要他还得先问过父亲才好,毕竟崔四跟着父亲多年了,还是得父亲首肯才行。”

这次回来,崔璟辞就发现崔四变化很大,这两天的观察下来,他也觉得崔四甚是合适跟着崔璟郅。性子温和,遇事不乱,做事有度,刚好可以治一治他这浪荡的性子。

这一段不远不近的路,崔璟辞一直在给崔璟郅交代进宫事宜,虽说各府入宫的时间都有定准,不会过于拥挤,但难保不会在路上遇到几个高门大户之子,还是得跟这小子交代清楚才行,免得待会乱了分寸,丢人现眼。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伴随着车里时不时发出的阵阵欢声笑语,马车也快行至宫门口处了。

崔四叫停车队,朝车里招呼道:“二位公子,到了。”

他们俩一前一后的下了车,看了看后面送寿礼的队伍,这时宫门的守卫走了过来。

“几位大人可是崔璟辞将军一行?”

“是。”

“请随我来,这些东西检查之后各位就可以进宫了,东西交给內官就行。”

守卫翻查了一下寿礼,确认无误之后便让他们进去了,一队太监也出来接过了寿礼。

一看见太监,崔璟辞就想到了死在书院里的那个,宫里风平浪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难不成他真是东宫里的?

领头太监是太后宫里的,对崔家两兄弟很是熟悉,一见到便开始寒暄:“哟,崔二公子,崔三公子,老奴这厢有礼了。”

崔璟辞也一眼认出了他:“王公公客气了,不知近来太后可好啊?”

还未入行伍之前,崔璟辞时常入宫和各位皇子切磋武艺,因此对宫里要更为熟悉一些。

“太后福泽深厚,自然是好的。不过崔将军在边疆几年未归,圣上和皇后娘娘可很是思念呢。”

“为圣上分忧,驱除外敌,保一方百姓平安,乃是臣子的本分,前几年边境余孽未清,我也无颜归京啊,倒是让圣上挂怀了。”

“崔将军少年英雄,一心为国,实乃国之幸事啊。”

这位王公公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朝崔璟辞鞠躬行礼起来,似乎内心真的对他的功绩颇为赞赏,而不是出于面子上的客套话而已。

崔璟郅就跟在后面,听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吹捧,很是无趣。

宫里的路弯弯绕绕,走得人都快没了脾气了,又不能乘轿,只能步行,连个牢骚也不能发。

崔璟郅本就不想进宫来的,这回赶鸭子上架,真是让他长了记性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领头的太监王公公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宫门外,抬头一看,宫门的牌匾上写着“飞仙台”三个字,看来是到了太后寝宫了。

前头的王公公停住了脚步,转身朝他们作揖行礼,脸上也一改刚才的说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两位稍后,我去通禀一声,你们,把东西拿进库房。”

说着,就指挥着身后的太监们把贺礼都搬进去,自己则拿上礼品单子就进去了。

眼见领头的太监进去了,崔璟郅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自己了,便开始四处打望起来。反正这样的场合也几乎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要闭嘴就不会有人注意自己。

他们俩正在宫门口候着的时候,一个少年在两个小太监的护从下走了过来,身边还跟了一个侍卫,看那样子,排场还挺大的。

等近了些的时候,崔璟郅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白白嫩嫩的,不像他二哥,常年风吹日晒。嘴唇上也少有血色,看起来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一身白净的衣服,衬得他整个人都清新脱俗了起来。崔璟郅看得入了迷,躲在崔璟辞身后,愣是看了好久,连他哥刚刚才跟他说过的规矩都全然忘了。

正在崔璟郅疑惑这是谁,想问问他二哥时,王公公从太后宫中出来了。本欲先招呼他们俩进去的,结果瞧见了那个少年,便急忙忙去,立即跪下请安:“三皇子殿下万安。”

什么!这就是三皇子?

崔璟郅便问道:“二哥,三皇子是叫李昭晏吧?”

“对,如妃之子。”

崔璟辞瞧着眼前这人,可比他当年离开皇宫时清瘦多了,愈发没有生气了。

崔璟郅起先瞧他只是个病秧子,没太正眼看,如今可得睁眼瞧仔细了。一身素色的衣服,发髻也梳得简单,身上就一块玉佩,也没有多余的饰品,这哪像一个宠妃之子啊,普通皇子都不止如此吧?不过这小细腰倒是不错,要是···

崔璟郅连忙甩了甩脑袋,收起了直接那些肮脏的想法,简直是要命了,自己现在还真成了□□了,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了!

李昭晏看着崔璟郅一直盯着自己,便回望过去,叫身后的小侍从看见了,立马冲出来,厉声呵斥道:“大胆,竟敢怒视三皇子殿下!”

“博见,不得无礼,无甚大事。太后殿前,不得喧哗。”

这个三皇子说话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不过看着人倒是和善,跟之前崔璟郅想象中的嚣张跋扈的样子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三殿下恕罪,微臣的弟弟第一次入宫,不懂规矩,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崔璟辞见状先是下跪请罪,一看身边的崔璟郅竟然没有反应,一把将他拉倒下来,一起跪在地上。

“没事,崔将军不必挂怀,请起吧。”

说着就要过去扶他们站起来,没想到他俩自己倒是起得挺快。

再看看一旁的王公公,李昭晏也很是客气。

“你也起来吧,别跪着了,太后此时可在宫中?”

“在,太后刚刚晨起,已经更衣好了,请三皇子殿下和两位公子随奴才进去吧。”

王公公路过他们俩,还是没忘了叫上他们一起进去。

崔璟郅跟着站到了这个三皇子的身后,闻到了他身上有很重的熏香的味道,估计是想掩盖药味吧,那檀木香里夹杂着一丝丝的苦药味儿。毕竟看他这样子,每天不喝个两大碗都有点挺不住的样子。不过这味道,出现在他身上的时候,竟然莫名让人觉得好闻死了,似乎还混杂着些他的体香呢。

先前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老三竟然长得还如此不错,要是调理好了身子,指不定也是个跟如妃一样的美人坯子呢。崔璟郅想着想着,竟然发觉自己都快要流出口水来了,不过幸好自己走在后头,没人瞧见他那色眯眯的模样。

这时崔璟辞悄悄地慢下了脚步,走到了崔璟郅身边,低声说道:“待会儿见机行事,不要乱说话,太后喜欢清静,不要叽叽喳喳的,规矩点啊!”

崔璟郅冲他做了一个拍胸脯的动作,让他放心,自己一定谨言慎行。

王公公引着他们进了太后寝宫,一进去,他就站立于门口,高声道:“三皇子殿下,崔相之子到。”

然后冲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太后见人进来了,便从椅榻上起身,扶着额头的手也放下了,门口的光束也应势照到了她的脸上。虽然年已七十,但是那股雍容雅致的风采依旧未减,让人一看就心生敬畏。

“孙儿昭晏拜见皇祖母。”

“臣崔璟辞参见太后。”

崔璟郅见状也跟着跪下行礼,还不忘偏过头去看看旁边的李昭晏,心想,他不会跪下就倒了吧?哈哈哈,真是弱不禁风啊!要是倒在小爷怀里那可就太好了!

“好了好了,起来吧,都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拘礼,哀家这个岁数也不讲究这些个虚礼了。”

听着太后说话看着倒是平和,不像看起来那么威严。

“晏儿近来可好点了?怎么今日想起来过来了?”

“回皇祖母,孙儿是怕过两日寿诞人多,孙儿身体又不是很好,不能在人多的地方久留,所以今天提前来看望皇祖母了。”

“你身体欠安就不必自己过来了,差人来说一声就行了,跑这么老远干什么,小心吃不消啊。”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宫女给他们端茶水来,让他们就近坐下。

崔璟郅不敢乱了规矩,只得乖乖的坐到他二哥身边。

李昭晏见太后还在与自己说话,便立于椅子一旁,站着回话。

“这都是孙儿应该做的,平时不能常常来皇祖母宫中侍奉,已是失礼,可是寿诞是大事,必须亲自前来祝贺,以求皇祖母百年安康。”

太后一听这番话,乐开了花,“好好好,晏儿有心了,皇祖母的心呐,在这冰天雪地里也暖和了不少啊。”

正拉着李昭晏说话高兴呢,太后也终于转脸注意到了坐着的另外两个人。

“哦?这不是崔相的两个儿子嘛,你叫···”

太后指着崔璟郅,却又叫不出名字。

“回禀太后,在下崔璟郅,家父是崔元宗。”

“哈哈哈哈,这个哀家是知道的,就是很久未见过你了,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了。崔相真是有福啊,几个孩子都这么能干。那你应该就是皇帝很喜欢的那位少年将军了吧?”

太后又指了指崔璟辞说道。

“回太后,在下崔璟辞,燕州军将领,为贺太后寿诞,近两日方才归京,太后应该也许久未见我了。”

“嗯?抬起头来,哀家看看。”太后眯着眼睛还仔细瞧了起来,“对,我想起来了,你出城那天皇帝还去城门口送你了,饯行宴上我们见过最后一面。哎呀,哀家这个记性啊!”

“多年未见,加上臣相貌平平,又在北境待了这些年,容貌有了些许变化,太后没认出来也属正常。”

崔璟辞见状立马圆场道。

“是啊,北境苦寒,你为皇帝镇守边疆,抵御外敌,这些年可辛苦你了,也是把崔相跟皇后心疼坏了呀。”

说着,太后竟然有些眼泛泪光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崔璟辞这些年的坚守给感动坏了。

正在几人寒暄之时,一个太监走了进来,“启禀太后,崔府送来的寿礼已尽数入库了。”

“嗯,好,好好归置。”

说着,便接过了来人递上来的礼单轻看了一眼,但并未过多停留。

一提到贺礼,李昭晏便又从位置上站起身来,从博见手里拿过了一样东西。

“皇祖母,孙儿有一件特别的寿礼,要亲手送给您。”

说着,李昭晏把那一盒东西打开来了。

“哦?是什么?看来晏儿准备得很用心啊,快给皇祖母瞧瞧。”

“是我为皇祖母手抄的《无量佛经》,祝愿皇祖母百岁平安,春秋不劳。我知道皇祖母不喜奢华,这佛经最能代表孙儿的心意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博见开口接话道:“启禀太后,整本佛经不仅是三殿下亲自手抄,而且还送到了京都和城外所有佛寺供奉过香火呢。”

太后一听可乐开了花了,得,崔四准备这么长时间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光彩了,太后估计都懒得看上一眼了。

“好好好,晏儿有心了,皇祖母很是喜欢,就是辛苦我的晏儿跑这么老远了。”

接过经书,太后拿起了仔细瞧了瞧,看了好一会儿,才吩咐人把它放到自己的寝殿里去。

看着太后那笑的合不拢的嘴,崔璟郅突然感到,眼前这个三皇子李昭晏,并不像自己看到的那样风吹就倒,这个人的心思很深,很是不简单呐!看来自己还是驾驭不了他,这小子肯定会把自己给吃得死死的,怎么看他都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太后,”崔璟辞突然打断这一幕说道,“太后与三殿下许久未见,想必太后还有许多话要与三皇子殿下说,贺礼既已送到,那臣等就不叨扰了。”

“好,那你们就退下吧。王公公,告诉其他人,不必来我这里请安了,寿礼你们自行收下就行。”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臣告退。”

崔璟郅和崔璟辞很快就退出了太后寝宫,但是里面依稀还能听见太后的欢快的笑声。

正走着,崔璟郅还是忍不住问了:“二哥,你说这个李昭晏,真的是个病号吗,我看他心思重得很呢。”

“还在宫里,小声些。”崔璟辞压低了音量,“之前啊,这个三皇子不太受圣上重视,很早就送出宫养了,也就是这些年,圣上才开始对这个儿子上心的,但是身体不行,就是个药罐子。”

“不受重视?不应该呀,他不是林如妃的儿子吗?”

“各中缘由,很难说清楚,以后你自己会看明白的。”

“那你说为何圣上现在又要封他啊?”

“还没下旨的事,不要乱说,就算是要封,那也是看在如妃的面子上,再说了毕竟是圣上的亲儿子,这也是迟早的事。”

“哥,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如妃那么得宠,那为何圣上早些年要把他送出宫去呢?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么个儿子。”

崔璟辞听完顿了一下,停在原地,思考了一阵,慢慢悠悠的开口了。

“这君君臣臣的,一两句话也跟你说不清楚,等你以后入仕了,你自然就明白了。即便是圣上,也不能只凭着自己的好恶来决断是非,身居高位就更要顾及颇多事情和人物关系了。”

崔璟辞一番话倒把他搞蒙了,君臣?他们不是父子吗?

“哎,那二哥,”崔璟郅走到崔璟辞身边耳语道:“你觉得他和太子比怎么样?”

崔璟辞听见此话一下子被惊着了,连忙捂住他的嘴:“你疯了,这是宫里,再说了,太子还是你的外甥呢,你也不怕让人听见!”

“哎呀,我小声说的,没人听见,再说了,咱们也从未在各类庆典以外见过太子啊,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我知道,咱们身份特殊,应该少沾染这些事,但是你不是也在查书院那具男尸的事吗?要不是事涉太子,你能如此上心?”

崔璟辞醒过神来,的确呀,要不是可能事涉太子,自己是绝不会沾染这些事情的。可总归还是因为父亲和这个不争气的臭小子,不然自己哪会这么上心呢。

不过回过头来还是得敲打敲打崔璟郅,这小子口无遮拦,什么都敢问。

“你是不是蠢呐,”崔璟辞一边说一边指着崔璟郅的脑袋,“咱们要回避,自然不能私底下去见太子了,圣上最是忌讳皇子和外戚勾连了。不过那件事···我确实得细查查,我总感觉有点巧合了,怎么这个时候偏偏就出了这档子事了呢?”

崔璟辞依旧心存疑惑,也绝对再去探探梨桐书院的底细。

“对了,待会儿你先别回去了,去梨桐书院看看,你和老板熟,再打听打听消息。”

“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再去一次吧。”

崔璟郅正愁找不到机会溜出去呢,这不,正好。

二人一路上一边低声谈论着,一边往宫门外走去。

在快行至定安门时,崔璟辞不经意间回头望了一眼这高耸的宫墙,他们二人站在此处,夹缝之间,就像两只蚂蚁一样渺小,立于城楼之上,甚至都看不清楚他们的身影。

或许当年他被送出宫时,也曾这样回望过这困住人的深渊吧,不知道那时候的他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要是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会不会恨自己呢?

崔璟辞摇了摇头,笑话着自己,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呢?

不论他是如何,反正现下崔璟辞的心里充满了担忧。

自己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起过当年圣上与废太子争位时的情形,同为皇家子嗣,在这件事情上,总是避免不了血流成河的手足相残。

不知道他和太子未来会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该如何自处。他会不会做出跟父亲截然相反的决定,崔璟辞不停地在心里打起了鼓。

刚刚宫外匆匆一见,他似乎又清瘦了,萧条了,不知道在宫外的这些年,他有没有受欺负,恨不恨自己。

崔璟辞还在转身思索着呢,崔璟郅看出了他的分神,叫醒了他。

“二哥,走啊,待会儿你先回府等我消息,我去书院看看。”

“好,不要演得太过了,稍加打听就行了。”

“放心吧,我都认识老板多少年了,这点事情还是能把握住的。”

说着,二人便走出了宫门,一人回了家,一人去了辅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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