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他走了,崔璟郅简直是如猛虎入山林一样,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窜到了崔璟辞跟前去,一把抱住了他,开始在他身上来回拱。
“二哥,你回来了!回来真好!我又可以看见你了!”
“好了好了,你也不嫌硌得慌,这是宫里,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赶紧回家吧。”
崔璟辞嫌弃地推开他,拿上自己的东西,身后又跟了几个送东西的小太监,两人打打闹闹地跟在李昭晏身后回了家。
回到家里的时候,林楼辅已经离开,只剩下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着他的崔元宗,一看到远处一个影子隐隐约约有些像崔璟辞,崔元宗就立马拉着崔四的手激动道:“哎呀,是阿辞,是二郎回来了!”
“相爷您别激动,二公子已经快到了,您慢点!”
崔四也拦不住他他,他自己就径直冲下了台阶,站在那里探头看着远处的崔璟辞,一边看一边往前挪步。
“爹,我回来了!”
崔璟辞见状也飞快地翻身下马,扶住了在门口苦苦等待自己的父亲。圣上说的没错,父亲似乎又老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忧心。不过就算是忧心,应该也是后头那个家伙闹的,跟自己关系应该不大。
“回来了,哎呀,二郎一路顺利吗?”
“挺顺利的,爹给我写的信,我也收到了,该了结的事,我也派人去办了。”
崔元宗一个劲的盯着崔璟辞看了许久,一边看着,一边直拍他的肩,自己日夜忧心的孩子现在就在自己眼前了,崔元宗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爹,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你爹我天天等你回来呢,咱们回家,二娘做了你爱吃的东西。”
“爹,刚刚在宫里吃过饭了,我已经饱了。”
“胡说,宫里的吃食我还不知道,那是能吃得饱的吗?再说了,圣上在你面前坐着,你吃得饱吗你!”
“爹,你还真敢说啊!”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就往里头去了,丝毫不管后头这两个,崔璟郅也就算了,崔元宗竟然连李昭晏也给忘了。
两人相看一眼,崔元宗似乎并没有要多搭理他们俩一下的意思,他们也只能自己往里头走了,谁让咱们不是香饽饽呢?
就这样对视了一阵之后,刚要往里去,崔元宗就又折返了回来,才想起来请李昭晏道:“殿下,瞧我这记性,竟然把殿下给忘了,殿下快进去吧。”
李昭晏看着赶出来的崔元宗,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种场面,对于李昭晏来说,无外乎就是最温馨的了。
他冲着崔元宗点了点头,拉上崔璟郅就往院里去了。崔璟郅也格外得意了起来,从前在外头,李昭晏从来不让自己碰他的。看着李昭晏拉着自己的手,他越看越越觉得,之前是自己多虑了,自己不该不信任他的,更不该对自己没有信心,最最不该的,就是随意揣测二哥,自己怎么能因为林楼辅的一两句话,就怀疑二哥呢,真是蠢透了!
这在崔府的这最后一晚,李昭晏过得无比的开心,似乎那个时候他们才像是一家人一样,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所以第二天大家送别他的时候,李昭晏的心里也只有满满的失落,而不是自己即将开府的兴奋。
“崔相,这段时间实在是叨扰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多谢崔相的盛情款待。”
“殿下客气了,要是您以后有时间,还可以接着回来住的,臣随时恭候。”
开府的大日子,李昭晏必须在,而按规矩,崔璟郅则不能去。所以他也只能站在家门口,看着二哥跟着他一起离开。这个时候他心里的那种失落感,才叫一个真真切切让人感受到了,什么是触不可及的感觉。
“辛苦将军了。”
李昭晏跟他一路骑马而往,而在路上,总还是要找点话来说的。
“殿下以前都叫我舅舅,现在不叫了,看来是跟阿郅···”
崔璟辞不善启齿这样的事,所以也只能话说一半就低下了头去。
“将军现在如日中天,我也不好老是跟将军攀亲了,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有什么企图呢。”
“殿下现在也不练功了吧?”
“啊?什么?”
李昭晏有些没听清,这是看见崔璟辞说完这话以后,就又低下了头去。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以前,殿下还在宫里住的时候,圣上给几位殿下找了教习师父,教你们练武。殿下身子不好,所以圣上不许殿下靠近,你就一个人躲在···”
崔璟辞说得兴起,都没注意到李昭晏惊讶的表情,以至于他回过头去的时候,立马就将脸垂了下来。
“我失言了,殿下勿怪。”
“没事,我···我就是没想到,将军竟然还记得?”
李昭晏也有些尴尬,他也不由得想到了那天林楼辅跟自己说的话,难不成他没有瞎编,这是真的?
李昭晏没忍住打了了寒颤,扭了扭头,这才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除了你们还有另外几位世子,都在一处待着,只有殿下,总是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光看着,一动不动的。我是几位殿下的陪练,所以就天天看到殿下一个人待着那里,怪···怪孤单的。”
“是吗,我小时候的事,我都快要记不得了,没想到将军记性这么好。”
“那时候殿下在宫里呆得好好的,都怪我,跟圣上说了不该说的话,才让殿下被送到了太白行宫去。殿下,真的···真的不好意思,我当时只是想,让殿下少受些欺负,不是想赶殿下出宫的。”
崔璟辞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但越说,他自己也越没有底气。
“怎么会,行宫挺好的,我一个人,也不用讲什么规矩礼仪了,多好啊!将军难道一直在耿耿于怀这件事吗?真的没什么的,将军切莫再因此事而难过自责了。”
“是啊,行宫的风水养人,这些年殿下愈发好看了。”
“啊,将军说什么?”
崔璟辞说的声音很小,小到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说出去的时候,崔璟辞甚至都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心声,还是···
他叹了口气,叫李昭晏快些,待会晚了,御史又要出言弹劾了。
他一个人牵紧了马绳,自己就驾马往前去了,边走还边回头跟李昭晏打着招呼:“殿下,我去前头帮你看看,你慢慢来吧。”
“哦,谢谢将军,你也慢点!”
李昭晏也不知道自己吼的话,他听见没有,只是他一溜烟就跑没影了,这倒是让李昭晏颇为疑惑。
“殿下这是害怕了吗?”
李昭晏正停下马来思考着呢,魁听的声音就不知道又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周围了。
“这儿呢,殿下!”
魁听在一旁的房顶上,冲他招着手,一个飞身,他就下了屋檐,来到了李昭晏面前。
“你又搞什么,我还以为你留在崔府了呢。”
“我是殿下的人,留那儿干什么,再说了,给我工钱的人也是殿下呀。”
“以后不许再吓人了!”
“难不成是殿下有什么心事吗,我以前怎么就没吓到过殿下呢?”
魁听那嘴一张,那眼一开,李昭晏就觉得自己快要被看透了,所以他一这样说,李昭晏就立马落荒而逃,只留下魁听在后头奋力追赶。
按李昭晏的意思,王府只是在原先的基础上改修了一下,并未铺张,所以礼部也不敢将这开府仪式弄得过于夸张了,只是派了两个人在门口候着,等着李昭晏前来。
不出所料的是,太子也来了,尽管昨天父皇已经钦点了崔璟辞,但太子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出现在了这里。
“三弟是骑马骑怕了吗,怎么来得这么慢?”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我这只是骑术不精,不敢快。”
“来吧,来瞧瞧你的府邸,礼部和工部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一应所用之物,都是普普通通的,没有铺张。”
“工部完工如此之快,想必定有大哥时时督导的功劳,我在此谢过大哥了。”
虽然人不多,但李昭晏还是把这场面上都功夫做足了的,一点没有叫太子难堪。而崔璟辞,也在太子的映衬下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自己也不善言辞,所以就干脆坐到了一旁去,任由太子与那些人闲谈,自己是一点不想掺和进去的。
可太子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一见到他一个人坐着,就立马凑了上来,还非要给他倒酒,弄得崔璟辞不喝也不是,喝了呢,他自己也难受。
推脱间,李昭晏站了出来,一把夺过了酒杯,看着太子,嬉笑道:“大哥,舅舅伤势未愈,父皇不是说了,叫舅舅好好养伤吗?你这莫不是什么千年药酒,喝了就立马叫舅舅痊愈的?”
李昭晏话说得和缓,也没有什么过激的样子展露出来,在场的众人见到了也只是觉得,这可真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场面呀!
太子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快,但很快,人群的议论声就将他抓了回来,他也赶忙借口道:“瞧我,喝多了,主要是今天三弟开府,我太高兴了!我这记性啊,都忘了舅舅身上还有伤了,幸好三弟提醒得及时。舅舅勿怪啊,我自罚一杯!”
崔璟辞刚要阻拦,太子就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都来不及开口,太子就喝得一滴不剩了。
等人群将太子簇拥着离开以后,崔璟辞这才抓住了机会,向李昭晏道谢道:“殿下,谢谢你刚刚冒险为我解围。”
“没事,大哥就是这样,一喝酒就疯。你的伤口没事吧,昨天我看你喝了酒就有些不舒服,药用了吗?”
崔璟辞有些恍惚,走了一下神之后,李昭晏又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反应过来:“没事,多谢殿下关心,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李昭晏也出其不意地靠近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伤好了也不要告诉太子,不然他又要拉着你喝酒!”
崔璟辞还没从这样的氛围中回过神来,李昭晏就已经说完离开,不知方向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打转。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回京之后总是心神不宁的,尤其是在看到李昭晏的时候,自己总是走神。
回京的路上,他听说了圣上封他为晋王的消息,还听说了他要跟阿郅成婚的事,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恍惚。原本以为,阿郅会像对其他人一样,三两天就没了兴致,可现在···
崔璟辞想着想着,就抽了自己一耳光,那声响,即便是在嘈杂的环境里,依旧响亮。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瞧见,摇了摇脑袋,才敢继续跟上人群,朝另一头去了。
殊不知,魁听这个时候正在房顶上待着呢,他全程目睹了这一过程,最后,他也不由得趴在顶上感叹道:“崔将军也有软肋呀,哎呀,孽缘呐!”
夜深之后,李昭晏才前前后后送走了这些前来祝贺的人,最后走的就是太子和崔璟辞了。太子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有意为之,今天在晋王府那一番闹腾,弄得李昭晏不得不时时刻刻陪在他身后,一路扶着他,生怕有什么闪失。
东宫的车撵终于来了,李昭晏也如释重负一般,将太子送了上去,他也终于可以得闲歇口气了。
“殿下,我去叫人烧水,您洗个澡吧。”
说着,博见就随着人流而入,只留下了李昭晏一个人,瘫坐在大门口。
“殿下,地上凉,还是进去吧。”
不知怎么的,崔璟辞竟然还没走,李昭晏也没空注意他,所以就忽略了,他的声音一再背后响起,李昭晏就被吓了一激灵。
“舅···将军,回去路上要小心呐。”
“好,多谢殿下,我就先告辞了。”
“将军慢走。”
刚要抬脚,崔璟辞却还是忍不住地回过身去,瞧着李昭晏那一脸的疲惫,欲言又止了起来。
李昭晏也很是细心地发觉了他的心思,自己开口圆场道:“将军还有事?”
“没事,就是以后殿下开府了,就自由了,也不用再像之前一样,被人赶来赶去的了。”
李昭晏很是意外,他没想到的是,从崔璟辞嘴里听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他在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真的还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记在心头吗?
“对呀,还得多谢将军了,要不是你在北境得胜归来,父皇肯定是想不起来给我弄这座府邸的。”
“殿下言重了,那我先回去了。”
“嗯,慢走。”
目送着他最后离开,李昭晏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躺在阶梯口上仰望星空了。本来还想细细思索一番,刚刚崔璟辞那话里有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结果刚一躺下,就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迷瞪着眼睛就享受了起来。
“好看吗?看这么入迷。”
不出所料,一向神出鬼没的魁听又出现了,这次李昭晏没有一点意外,而且转脸看了一下,他就从上边飞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身边。
“你倒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殿下希望我讲规矩吗?”
“还是算了吧,就一天,我就受不了了,你要是天天在我眼跟前这样,你还不如回去算了。”
“我就说嘛,殿下最是热心肠,看不得我受苦的。”
魁听一边打趣着他,一边观察着,今天一天,他都待在房梁之上,虽然没有吃喝,但也看到了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殿下心烦吗?”
魁听这样试探地问道。
李昭晏本不想开口,但眼下自己跟前,也只有魁听可以诉诉心肠了。
“你···你除了吃喝,有过别的什么烦恼吗?”
“烦恼?殿下是觉得我惹麻烦了吗?”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在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是你觉得,特别在意的东西?”
“我啊?我呢,除了过好今天,没什么别的念想了。以前在北境,杀的人太多了,所以好多富商官员请人来追杀我,我那时候就是,到处躲,到处藏,说不定今天脑袋还在脖子上,明早起来就搬家了。我没什么念想的,想多了,我就容易出差错,还是清静点好。”
“你倒是洒脱。”
说完这句,李昭晏苦笑了一声,便又偏过了头去,抬头看着天上。魁听其实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但这种事,他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当他打算再宽慰宽慰李昭晏的时候,那边的巷道里突然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看样子来人比较谨慎。
“殿下,有人。”
“啊?哪儿啊?”
李昭晏也跟着站了起来,魁听也作出了准备进攻的姿态,连袖口的针套都摆出来了。
“谁,出来!”
“我。”
一个弱弱的声音在巷道口响起,李昭晏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崔璟郅。他连忙拉回魁听,在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冲了出去。等魁听反应过来跟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经相拥在了一起。
“晏儿,今天还好吗?”
“你怎么来了?”
“我爹今天早早地就睡下了,我就溜出来了。我想来看看你,我···”
崔璟郅有些哽咽,看着李昭晏的时候,也是说不出话来,直直地就低下了头。
“那你刚刚怎么不来?”
“爹不让我来,说不合规矩,所以我等到他睡下了才出门的,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聪明什么,那是崔相聪明!”
李昭晏当然知道崔元宗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他真的不想让崔璟郅出门的话,肯定会叫上十几个家丁看着他的,又怎么会给他这么大的空子,叫他溜出了家去呢,还睡得这么早!
“你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家去了。”
依依不舍间,崔璟郅就要立马赶回去了,这时候李昭晏才注意到了,他竟然是走路来的。
“你就是这样来的?”
“对呀,骑马声响大,我怕叫人听见了,我先走了晏儿,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是走了,崔璟郅也是三步一回头,直到深巷里没了光影,李昭晏也再也看不清他的时候,才肯挪开眼睛。
“魁听,你跟着他回去,别让他出事了。”
魁听早早地就站到了李昭晏身后,他就算是不说,魁听也会跟过去的。
这时候博见也从里头出来了,看着他们盯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地方看了许久,等魁听走了以后,他才敢冒头出来:“殿下,都好了,咱们进去吧。”
“好,对了,明天我要出去,你早点跟我一起。”
“殿下,是回崔府吗?”
博见偷笑着问道。
李昭晏有些恼怒,自己的心思怎么这么容易就叫人看穿了呢?没好气地教训了博见两句就径直冲了回去,博见跟在他后头就又打趣道:“殿下,我看这崔府可是比王府还让你喜欢呢,要不你嫁到崔府去吧,这样就不用天天想着了。”
“闭嘴吧你,事多!”
话虽如此,可当他一个人泡着汤浴的时候,眼前还是会浮现出崔璟郅的身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早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日子,就这一天,好像有多难熬似的。自己以前在行宫,十来年的孤苦日子都过过来了,怎么反倒现在这样心神不宁了呢?
李昭晏仰面靠在浴桶边上,回想起了种种他和崔璟郅之间的过往,终究,最让人难忘的,还是初见那次。那日阳光正好,直直地照映在他脸上,身上···自己去过无数次的飞仙台,只有那次,李昭晏觉得前头像是有有什么东西映衬着自己睁不开眼睛一样,等近了之后才发现,竟然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了前头。他身量高挑,在盛雪的冬日里,他被阳光照得格外显眼。就那一下,李昭晏就只敢看他那一下,他就记住了他。
那天他多么希望那个人能够站到自己身前去,自己也想再多看看他。
回想着这一切,李昭晏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别的反应,他俯下身去,看着看着自己就笑了起来。要是这个时候崔璟郅在自己身边的话,肯定是先笑话自己一番,然后再抱起自己,直到水冷了才会撒手。可现在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也只能环顾一下四周,就麻利地穿好了衣服,直接躺上了床去。
那一夜,李昭晏始终无法入睡,一张床上突然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他横着过去摸了半天,也没有那个自己想要看见的人,只能盯着那团黑色发愣,知道天亮。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