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否卦5

棠临雪十一岁的时候,因为练武过度,拉伤了脚踝,那段时间,她的脚踝肿得老高,每天都得冰敷消肿,上药按摩。

楼家的别墅一共四层,偏偏她的房间在最上面,行动不便的时候,都是楼观尘把饭送上来,她想出门,也是由楼观尘背着。

那时候她性子闹腾,趴在哥哥的背上也不老实,没受伤的腿来回晃荡着,手指揪着楼观尘后脑勺的头发,仗着自己受伤,楼观尘不敢训斥她,就更加肆无忌惮。

二十一岁还是不一样了。

沉稳了许多。

棠临雪趴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一动不动,“你最近在这边有项目吗?”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楼观尘留在这边的理由。

“嗯,谈好就回去。”

“天天都能遇见你。”

“那今天如果没遇见我,你怎么回去?”

“总能有办法的。”

楼观尘把她往上掂了掂,“轻了。”

“你都好多年没背过我了,怎么会知道我轻了?”

“和几年前相比,轻了很多。”

棠临雪被他的回答哽住。

原来时间也可以用重量来衡量吗。

楼观尘上一次背她是什么时候?十八岁还是十九岁?只记得是刚上大学的年纪,本来就好奇心旺盛,因为从小习武,精力也充沛得胜过同龄人,难免贪玩了些。

最过火的一次是社团联谊夜,他们戏剧社跟音乐社那帮子人从烧烤摊战斗到棋牌室,回到学校已经是凌晨两点,早就过了门禁时间,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从学校东南小门的监控死角翻墙进了学校。

棠临雪喝得晕晕乎乎,连墙在哪都没看清楚,也跟着去爬,腰身被人从后面揽住的时候,她还抬起腿踹了那人一脚。

后来是一声“楼七”唤回了她的神智。

喝醉,翻墙,被楼观尘逮住。

她的下场,毋庸置疑。

楼观尘背她上车,把她送回自己离京医大最近的公寓,那天晚上,他倒是一声不吭,但是等棠临雪酒醒后,迎来的便是数不清的说教。

棠临雪的记忆早就自动清除说教的内容,只会在内心深处默默加深对楼观尘的怨念。

“可能是毕业那段时间太忙了。”棠临雪被痛经折腾得有气无力,“学校食堂又难吃。”

楼观尘单手拉开车门,把她放进去,钥匙串丢进她手中,“空调打开,等我一会儿。”

“噢。”

棠临雪缩在副驾驶上,刷了一遍群演招募和替身招募的微信群消息,又切到各个社交平台看自己发出去的自荐信息有没有收到回复。

她的社交平台全都是小号,没有发布过正式内容,所以收到回复的几率也很小,但她依旧每天查看私信。

现在的她有了这顿没下顿,机会来了就得抓住。

“女武替……要求身高……”棠临雪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没留神驾驶座的门已经开了。

“你还要去做武替?”楼观尘的嗓音更冷,“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脸色,别不爱惜身体。”

棠临雪收起手机,正要反驳,看见他提着的药袋,踌躇着问,“你……去给我买药了吗?”

“嗯,就着热水吃。”楼观尘递过自己的黑色保温杯。

大夏天还带保温杯出门,也只有楼观尘这种老古董做得出来了。

楼观尘开车的时候一言不发,脸色出奇严肃,棠临雪当然知道他生气的原因,但她这会儿身体不舒服,懒得搭理他。

腹痛到一定程度就是四肢发软,脑袋也昏昏沉沉,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都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噩梦一个接一个。

梦里面的楼观尘比现实更可恶,明明她都站在金木兰奖的颁奖台上了,男人还逼着她发表退圈声明,要她回去做点老实本分的工作,安稳度过下半辈子,她哭着喊着让楼观尘离她远点儿,她不要做一个傀儡。

还梦见了一个面孔模糊的男人,摸她的脸和脖颈,怎么躲也躲不开。

她好热,像一只被丢到沸腾的开水锅里煮透了的虾,她想一脚踢开“锅盖”,手脚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动弹不得。

“热……”

汗水淌了满脸,又被凉水浸过的毛巾擦拭干净。

挣扎中,她碰到了一点冰凉,于是朝着冰凉处蹭过去。

楼观尘垂眼看向床上的女子,一遍遍地低喃“好冷”、“好热”,汗水没有停过,头发也黏在一起。

他的手在冰水盆里浸泡了许久,这会儿正被当作降温工具。

棠临雪的侧脸埋进他的掌心,睡颜安静又乖巧,平时那股叛逆傲娇的劲儿全散了。

他想撤回手掌,却听到一声带着厚重鼻音的撒娇,“不要拿开……好舒服……”

“楼七。”他伸手去探她的额温,“该测体温了。”

“我好难受。”

“出了汗就好了。”

棠临雪吃力地撑开黏糊又厚重的眼皮,长长的睫毛一眨,汗水混进眼里,连连叫疼。

楼观尘俯下/身子,用毛巾仔仔细细擦去她眼周的汗水,“还疼吗?”

“疼。”

眼角还有源源不断的水珠涌出来,他知道,这不是汗。

“楼七。”

女子像是没听到他的轻唤,紧皱着眉头,又做起了噩梦。

“你很讨厌我吗?”

回应他的,只有窗前的风铃声。

棠临雪还发着烧,卧室没有开空调,窗户大开着,偶尔有夏风吹过,他转头望过去,挂在窗户上的捕梦网和风铃正随风轻轻晃动。

高考前夕,棠阿欢告诉他,棠临雪患了考前焦虑,晚上总是睡不好觉,于是楼观尘便从被公司压榨得所剩无几的空余时间里,亲手给棠临雪做了捕梦网和风铃,交给棠阿欢。

“这些小玩意儿真的有用吗?”那时候,棠阿欢不解地问他。

“有用的,我试过。”

他曾经给棠临雪做过很多捕梦网,后来她被接回棠家,一个也没带走。

不带走也没关系,只要她需要,他随时可以给她做新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做的捕梦网也不管用了呢?

“哥……”

楼观尘的眼神落回女子身上,“嗯,我在。”

“肚子好疼。”

棠临雪依然紧闭着双眼,缓缓将身子蜷成团,脑袋也往厚重的棉被里钻。

楼观尘卷起一截被子,避免她口鼻被挡住,明明已经吃过止痛药了,还这么疼的话……

“我送你去医院。”楼观尘想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

“我不要去……”

棠临雪挥开他伸过来的胳膊,重复道,“我不要去。”

“那你怎么办?不是很疼吗?”

“嗯……”

楼观尘盯着她死死咬住的,几乎发白的下唇,用虎口卡住她的脸颊,轻柔地捏了捏,“别咬自己。”

下一秒,他的虎口就被咬住了。

滚烫的手摸索着圈住他的手腕,引领着伸进被窝,继续往下……

“楼七。”他急迫收手。

“我疼,帮我揉。”女子下意识地哼哼道。

“我去找……”

找谁呢?这屋子里除了他,没别人了。

“哥哥。”

十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像十个钟头,楼观尘从棠临雪还是一个小婴儿的模样开始回顾,稚嫩的、童真的、青涩的、年轻的脸庞,眼前播放着她的成长幻灯片。

“哥……”又是一声黏糊糊的呢喃。

男人认命地闭上双眼,呼出一口气,撑在床沿上,递过去一只手,“怎么揉?”

被窝里的温度高得烫人,他的手伸进了沸腾的开水中,碰到了被汗水浸湿的衣衫,以及和衣衫贴在一起的肌肤,滚烫的,紧致的。

因为经期的缘故,女子的小腹有些肿胀突起,他揉得缓慢而深重,不敢太用劲,只能从棠临雪逐渐舒展开的眉头看出力道合适与否。

等到她再次沉沉睡去,楼观尘才停止按摩。

他的手上沾满了汗液,分不清是谁的。

艾灵一直没回来,楼观尘不敢离开半步,好在电脑跟手机都在棠临雪的书桌上,他也能凑合着把工作上的事办了。夜里,苏木送来了新鲜食材,楼观尘就着这些食材煲了清淡的砂锅粥。

棠临雪醒来的正是时候,她靠在床头,半眯着眼享受着楼观尘的喂饭服务,下午发烧时的举动忘得一干二净。

楼观尘一句也没提,等她喝完粥吃了药,自己又坐回了书桌边上。

棠临雪有些别扭,她只记得自己做了很多关于楼观尘的噩梦,梦里她倒是胆大妄为,一口一个混蛋楼观尘,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意识叫出来。

不过看楼观尘对她的态度,应该没有吧?

这时,男人冷不丁地开口了。

“楼观尘不是乌龟王八蛋吗?有什么好看的?盯着看这么久。”

“……”

棠临雪默默地拉过被子把自己藏起来。

艾灵回来的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沙发上坐了个男人,电脑搁在膝盖上,正看得认真,偶尔停下来敲敲键盘。

“关老师。”她刚熬完夜,形象可不算好,面色有些局促,“您还没休息呢?”

“艾灵,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您说。”

“能给我你的邮箱吗?我把这份文档发给你,你再转发给楼……棠临雪。”

艾灵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邮箱?她八百年没用过了,“微信可以吗?”

“行,我加你。”

“哦哦好。”

就这样莫名其妙搞到关尘的微信了?

“艾灵,不要说是我写的。”

艾灵看着微信传来的文件名:棠临雪试戏片段分析。

“可是这个,也不太可能是我写的啊?”

“就是你写的。”

“?”

“只要你足够笃定,她那脑子没空往别处想。”

艾灵努力琢磨着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最后问出一句:“可是关老师,您对妹妹这么好,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楼观尘最近也没怎么睡好,眼底泛着青,胡茬也冒出了一点,反而有一种颓感的帅。

就这样静静被他注视着,艾灵不自觉地脸红起来。

“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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