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样的人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从来不是容易的。季洛镜深知这个道理,也在这时深刻得感受到了。
如果疯子有名词,那一定叫做傅映洲。
吸血鬼算不上人类,他们受到血脉诅咒后便与异神族、人类划分开来,同时保留了人类的动物性与贪嗔痴。斯文的皮囊下,是最盛大的癫狂。
身位翻转,她被扑倒压在身下。清冽的木香混着血腥气进入季洛镜的鼻腔,无端升起了疏离与哀痛。
季洛镜手背覆在唇上,头发散落在枕头边,言下之意是拒绝傅映洲的吻。她的眸色晦暗,偏头避开轻声说:“傅先生,炮.友不需要提供接吻的服务吧。”
“还有你的伤……”她迟疑地说,视线瞥向包裹着他胸口的纱布上。
傅映洲攥住她的手腕,“我的异术也可以作用在自己身上,你放心。”眼中寒芒尽显,他对季洛镜的话一点都不满意。
“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我。”傅映洲桎梏住她的力道逐渐加深,嘴角噙着一丝不甘。“想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你得拿自己来换。”
季洛镜避开他焦灼的眼神,敛声说:“相亲的事不是你家那边安排的吗?我现在只是…难听一点就是情人。你真是疯了,问我要这种感情。”
“不是想知道生命树基因、异术以及……现在请你回答我:你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离开我。我要听实话——“”傅映洲心无旁骛地低语着,立刻拉回了话头,他眉间一凝,“我什么都知道,但我想听你说实话,不要试图骗我。”
季洛镜根本脱离不了他的钳制。大概是肾上腺素掌握了情绪,傅映洲眸间一红。
“……”季洛镜只是看着他,那视线中异常地平静,甚至没有带一丝一毫的别样情绪,傅映洲当真是读不懂她了。
“我——”她唇角轻启,“当初选择离婚是因为怕你因为我受伤。”
“当时为什么不明说?”傅映洲冷然,几乎是步步紧逼、咄咄逼人。“非要现在我扯着你,费劲心思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对吗?”
“我很失望。季洛镜,原来你这么不信任我。”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是。”季洛镜扬起脖子,和缓地说,“如果这个原因我真实地告知与你,凭我对你的了解你绝对不会放手的。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只能这么说。没想到,不久之后何俞那边就出了一样的事。我对伤害你这件事,非常抱歉。”
“现在也算是说开了,傅先生你也别这么斤斤计较了。已经发生的事就不要再去追究,那样大家都很累,我也很累。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家人会成为各自的软肋,不如就此和解,全当没有发生。”她的话虔诚无比,全盘托出。
傅映洲咬着牙,“四年说没发生就没发生,季洛镜你当真是狠心。”
季洛镜破罐子破摔,察觉到傅映洲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便抖了抖手腕,借力撑起了身子靠在床头上。
两个人离得很近,鼻尖几乎擦着鼻尖。傅映洲匀称的呼吸与季洛镜凌乱的气息交接。
“傅先生。我已经拿我这边的信息换了,该你了。”季洛镜嘴角努力扬起一抹笑意,“说吧。”
虽然气势上矮了一头,但主动权却重新捏回了自己手上。
指腹摩挲着她手腕的骨节,傅映洲沉声说:“虽然在异术的加持下,异神族能够使凡人意志比肩神明,但不是所有异神族的族人都可以得到异术……”
是的,上一次谈及圣战以及生命树基因时,傅映洲并没有全盘托出,甚至还表现出半真半假的姿态。所有事情在那时如同洋葱皮一样一点点剥离开来,也撕裂了二人之间的耐心。
“血族受到血脉诅咒后,白巫为杀血族而生,生命树基因则为限制血族的暴虐嗜血而生。但异术却只存在于异神族,白巫也不能任意滥杀无辜血族。也就是说如果想要产生一个具有生命树基因且是白巫的人,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杀掉血族,获得全族的敬仰。”
第一次圣战起于“保护”拥有生命树基因的人类,第二次圣战起于巫鬼“情杀”。
“可是像我这样的人应该不少吧,曾经嫁给血族且是白巫的人。”季洛镜略加沉思。
傅映洲摇头:“生命树基因是绝对遗传的因子,只要夫妻二人其中有一人身负生命树基因就可以完成传递。但凑巧的是……”
“凑巧的是我爸妈都身负生命树基因且是白巫。”季洛镜说,“这种情况在全球都很少吗?”
“蛮少的。而且长都是异神族的发源地,你的血液也更为纯粹。”
“那为什么都觉得我能觉醒异术?”季洛镜扬声说,“他们的意思是我与两次圣战的导火索都重叠,但这与能够觉醒异术有什么关系?”
她几乎觉得很荒谬,似乎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为了一个族内之“权”就这么草率地安在了她头上。
“我曾是十人长老会的一员,族内有觉醒了预知异术的长老有过预言占算。”傅映洲轻轻地说,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
“多久之前的占算?”季洛镜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他诚实地说:“十年前。”
季洛镜呼吸一窒:“也就是很久以前傅家就在接近季家对吗?但是你的一家人根本不知道季家是白巫,逻辑根本无法自洽。”
“异神族血脉没有那么容易遗传,如果你父母一方任何一个人的异神族血脉淡一些,就无法生下这样的你。我们也在赌……赌一个彻底结束族内斗争的机会。幸运的是,我赌对了。”傅映洲喉咙滚了滚,“为什么我可以门当户对地娶到你,是因为我早已蓄谋已久,很早就做了准备。”
季洛镜脑内一片空白。良久,她偏头垂下眼眸,彻底靠在了床头。傅映洲把吊顶灯熄了,开了暖黄色的台灯。
“我知道这一切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事实确实如此。过去的四年里我一直在竭尽全力让你避免进入到异神族的纷争里,我失败了。”
季洛镜不是接受不了,而是重要的事情拖到现在才告诉她,即使心中还有其他的疑惑——她怎样才能觉醒异术,她与血族已经离婚为何却逃不开命中注定,她都不想管了。与其相比,她的毫无保留竟被傅映洲当成了可以把她当傻子的理由。
“算了。”她抬起眼睛,搂住了他的脖子,头倚在他宽阔坚实的肩膀上。“心很烦,今天不要再说了。”
季洛镜在故意勾起他的欲,好能够清醒地沉沦在这无边无际的温柔乡里什么都不要想。她从未如此觉得这样的事情可以毫无保留、不留余力地纾解自己心中的所有纠结。
她想要痛苦来麻木神经,想要被更强大的冲击去撞散所有的思绪。
季洛镜胡乱地吻住傅映洲,生涩而无措。
身体被笼罩在桎梏中,她只能跟随着傅映洲有意识的引导去继续深入,最后只能是落入了下风任他摆布。
如果可以一直这么疯就好了……
﹉﹉﹉﹉﹉
东方吐白。
季洛镜却再也睡不着了,头像大学时周五和朋友出门宿醉一样疼。折腾到现在,她一点都不好受。
她从还在梦里会周公的傅映洲怀里蹑手蹑脚地脱出身体,拿起手机第一时间在OA上走了请假流程。傅映洲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他的屏保一直没变,她丝毫不费心思地便解开手机给自己过了请假审批。
踏进浴室,照着镜子。全是斑斑点点的红痕,她鼻子不由得很酸。
努力回忆起晚上的一切,她将自己泡在冷水浴缸里一时间也沉寂了下来,任由无端的泪水落入缸中。大概过了太久太久,微睁眼迷离时她发现自己正被人抱着,那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眸间阴暗似有责备之意。
她没力气管那么多,眼皮极重,只好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午间,傅映洲将她拍醒的。
床头放了一颗一板的紧急避孕药和一杯温水。
“吃了。”傅映洲淡声说。
犹记得,这应该是季洛镜第二次吃紧急避孕药。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太多,傅映洲再谨慎也总会有出问题的情况。
但他还是絮絮叨叨地温声叮嘱着服药后的一切,“吃完后几天想呕吐千万别吐,要不然还要遭一次罪。出血或是非常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带你去医院。”
“真出了事情,别怕,我在你身边……虽然只是——”傅映洲顿住了。
季洛镜抬头乖巧地听着他讲话,见他顿住了话头,便说:“知道了。”
傅映洲看着她把药吃了下去,这才放心地出了卧室,留下一句:“饭好了,吃不下最好也吃一点。”
他的身影决然地消失在卧室房门口,随着一声入户门的上锁声,之后便全部都落于悄无声息。
不知怎的,这句话好像是他对过去四年的彻底割席。季洛镜真实得觉得,他俩除了纯粹的交易关系,过去的温情也在此划了句号。
她心中确曾有遗憾,但似乎都随晨间落入浴缸中的泪水离去了。但都无所谓了,不管是经营感情或是面对白巫血族双方,她从一开始要的只是何俞安全,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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