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心结

打从第一眼见到沈忱,柔儿就十分不舒服,再看到陆泽对她的呵护和宠爱,只觉得分外痛苦。

原来,教主会疼惜人啊……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碍眼的存在啊!柔儿捂着肚子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裙。两年前自己撕毁了那封信就是想断了这女人的念想,不要再来纠缠教主!可是这个女人真不要脸啊,上赶着凑到教主面前!她不该出现的!她应该消失!

对,只要她不在了,教主的眼中就只有我了!柔儿开心地笑着。其实,教主对自己也很好的,也会温柔地看着自己,那样温柔的眼神……柔儿一辈子也忘不掉。她第一次见到陆泽时就好喜欢他,即使是做他的婢女她也心甘情愿。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只要能看到他,她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当时十个人中他只把自己留下来的时候,她都要高兴疯了……

教主不爱笑,不爱说话,但对自己就是与旁人不同,柔儿感觉得到。可是,自从几日前沈忱出现,她就把自己的梦打碎了!

教主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满眼的温柔,极尽宠爱与呵护,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

柔儿只感觉头昏脑涨,每当看到陆泽和沈忱在一起的画面,她就想恶心。沈忱的笑,于她而言,更是苦不堪言。

只要能让沈忱不开心,柔儿就会很开心。要是二人心生芥蒂就再好不过了!柔儿知道陆泽有意在沈忱面前装成一个正常的、温柔的人,所以他极力在沈忱面前伪装他的真实面目。但是,魔鬼再装也不是人!她就是要把陆泽装出来的这张面皮撕碎!让沈忱看到真实的他,看她能不能接受!所以柔儿故意带沈忱去地牢,故意让沈忱见到血淋淋的一幕,故意让沈忱知道——陆泽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但柔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做的这些事根本毫无意义。

她一走,沈忱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凌虚邈了。陆泽那个样子很不对劲,他为什么会这样?比起陆泽的那副嗜血面孔,沈忱更担心的是他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儿一直过不去,才致使他如此反常、偏激,伤人伤己。

沈忱绝不可能像柔儿以为的那样躲开陆泽。她要立刻弄明白,被囚禁在地牢里的那些人是谁?那些人对陆泽做过什么?陆泽到底经历过什么?是什么事情让陆泽这样放不下?

她不想看到陆泽这样!

陆泽不能陷在过去里,不断反复折磨自己,这不是他该过的人生!

沈忱决定在自己翘辫子之前先把陆泽从烂泥里扒拉出来,要不然她死也死不踏实。

人间美好,他值得更好的生活。

沈忱办事效率极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把事情理清楚了。陆泽的心结是十一年前,他师父的死。

十一年前,启教发生内乱,身为启教护法之一的蓝玉想要取教主之位而代之。当时陆泽和蓝玉的徒弟池砚交好,他信错了人,错把歹人当兄弟,使得对方有机可趁,将毒药下到了穆云深的饮食中。

蓝玉忌惮教主陆徽之的武功,当时陆泽的师父武功既是启教第一,也是北漠第一,实在是太强了,蓝玉想夺位几乎是毫无胜算。但是他很明白陆徽之的软肋——穆云深。只要拿穆云深作饵,即使陆徽之知道前面是陷阱也会义无反顾地跳。所以他让自己的徒弟假意与陆泽交好,取得陆泽信任后,陆泽自然会把池砚带到穆云深面前,到时候借用陆泽的手把毒药递到穆云深的饮食中,面对着陆泽,穆云深根本毫无戒心,他自然会把陆泽递过去的汤一饮而尽。穆云深中毒,即使陆徽之清楚这是蓝玉的诡计——诱自己耗尽毕生功力救人。但是……确如蓝玉所料,明知是陷阱,陆徽之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因为他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死在自己面前!

陆徽之为救穆云深内力几乎耗尽,油尽灯枯之时蓝玉趁机叛乱,陆徽之为保护穆云深和陆泽与蓝玉正面交手,力竭而亡。穆云深手刃蓝玉之后亦追随陆徽之而去。

这就成了陆泽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魔障。

他始终觉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师父和师爹,一直活在了那一年、那一日,根本逃不出来。他悔恨、痛苦、不断折磨自己,却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他没有办法,只好将怒气全倾泄在当时的叛乱者身上。当年未战死的叛乱者,陆泽一个都没杀,他把所有的叛乱者关入地牢,留着,慢慢杀。

每年都要虐杀几个人,好像只有这样他的痛苦才能减轻几分。

不断折磨摧残这些人,直到这些人死亡。似乎只有这样,陆泽才能对师父和师爹的死,减轻一丝丝愧疚。

陆泽像个恶鬼一样折磨这些人,同时也折磨着他自己。他不会放过这些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他自己。

十一年了,还没有结束,还会更久……

沈忱认真想了想,就是那次叛乱……陆泽被追杀犹如丧家之犬,拼命逃才逃出了北漠,他不分东南西北地乱跑,误打误撞逃进了东离,就是那时,自己与他在沧浪城初遇。沈忱一想到当时陆泽浑身是伤满身是血的样子,胸口就像是被人砸了一拳。

当时的他,对所有人失去了信任,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那时的他,就连睡觉也死死握着自己的刀。

如果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放下,那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从来没和自己说过这些事情!沈忱懊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这么多年来,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真心关心过他?每次只问一句“陆泽,你过得好不好?”“陆泽,你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啊,我帮你出点子!”“陆泽,最近有件很好玩的事,我跟你说哈”……

隔靴搔痒,点儿用没有!沈忱心里很难受,又懊恼,她好像从没真正地试图去了解他、帮他。

他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很开心的样子,他总说自己堂堂一教之主怎么会过得不好?小孩儿少操心,有担心他的时间还不如去多读两本书。沈忱也觉得以他的脾气秉性断然不可能让自己受委屈,他让别人过得不好很有可能,委屈自己那是万万不能够!

可他……

沈忱蹲在地上,努力回忆着十年前陆泽第二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那时……他挺生龙活虎的,活蹦乱跳的样子看起来很好。自己见到他时说什么来着?问他伤势来没?

自己没有问。

她该问的!

如果自己问他,他一定会和自己说的!他对自己的防备心并不重!

可她什么都没问。

沈忱坐在地上,把脸埋在双臂间,泪水滴落到膝盖上。她心疼,这么多年来他是一个人苦撑;又愧疚,自己对朋友做的远远不够。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只想立刻见到陆泽。

她站起身,跌跌撞撞跑着去找陆泽。

到重华殿,陆泽根本没在房间。沈忱纳闷,这个时辰陆泽不是待在他的房间就是来找自己逗自己玩儿。

眼下他不在房间,会在哪儿?

沈忱突然寒毛直立,不会吧?赶忙往地牢跑去。天黑看不清路,还摔了一跤,还好自己反应快,摔得不重。

沈忱真猜对了。

陆泽确实在地牢,至于做什么,看都不用看都能猜得到。

“陆泽……”

陆泽衣服上沾着血,脸上手上也是血。沈忱眯着眼睛看着陆泽:好家伙,这次不是看着别人动手,是自己上手了。

陆泽听到声音转过脸来,原本邪笑着的面容一下子黑了。

“不是不让你来这里吗?”陆泽有些恼怒,但还是尽量压着火气对沈忱说话。

“可是……我……好难受,你能不能陪陪我?”沈忱本就难受,一看到陆泽这个样子更难受了,她都不用演,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陆泽。

真情流露足以让陆泽心疼不已。

“难受?”陆泽立刻朝沈忱走了过来。他身上的戾气还未退尽,说的话依然带着杀气:“谁惹你不开心了?本座杀了他给你出气!” 他把人带回启教就是想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将她宠回原来的样子,哪个不长眼的敢让她不开心?

“没有人惹我……”沈忱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说道。

这哪是没被欺负的样子?陆泽看着垂着脑袋的沈忱眉头微蹙,他甩了甩手上的血,看着手上还沾着血迹,不敢用手碰沈忱,耐心哄着:“忱儿乖,回你的房间等我,我收拾一下,很快去找你。”他对沈忱说话时还不忘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他知道沈忱特别讨厌血、厌恶血腥味,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虽然没有很重,但她嗅觉异常灵敏,还是离她远一点儿好。

“你不走吗?”沈忱已经走出一步了又回头看着陆泽认真地问道。

陆泽误会了。

“忱儿特地过来不会是为了护这些东西吧?”陆泽瞥了一眼墙上奄奄一息的人:“忱儿或许可以用美人计护得了他们一时,但护得了这次也护不住下次,你护不住他们的命,忱儿要是动这方面的心思,还是省省吧。”

“谁要护他们?我想他们死!”然后扭头往外走去,不理陆泽了。

陆泽被沈忱的话弄蒙了,这根本不像她说出的话。看到沈忱气呼呼地往外走了,便冲着他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快步去追沈忱。

“忱儿,忱儿,你等等……”陆泽追上沈忱:“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啊!”陆泽陪着笑哄道。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只是怕沈忱讨厌他、不愿理他,所以,先道歉,准没错。反正早晚都是自己道歉,还不如早道歉的好。

走出地牢,沈忱没有向住处走去,而是走向流清池,这里人很少,安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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