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楼顶层屋顶坍塌,月色之光从洞口之中,透进含睇房间。
守塔人李千关身负重伤,依旧握剑挡在含睇之前。
祝余微蹙眉头。从一开始与李千关交手时,他就察觉到异样。这人好似没有自我意识,不知疼痛,属实难缠。此人模样约摸四十来岁,法力高超,修为强大,实在不像个无名之辈;可这李千关之名,他却从未听闻。
之前与其交手,祝余虽险胜,但同样身负重伤。
含睇捂着断臂,一时间紫红粘稠的血液,顺着她的身子,流淌一地。她怒吼:“千关!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李千关微微转动手中之剑,一股剑气随之溢出。祝余紧握双刀,敛气。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祝余冷声道:“百里子行,你把她带出去。”
百里子行微微犹疑,看祝余这状态,当是消耗过渡。说不定这个时候正是界子封印最弱之时。他半眯着眼,若是此时突破封印——
一阵杀气传来,百里子行鸟躯一颤,望着祝余燃烧的双眸,立刻打消这个念头:他可是祝余,底牌还没亮出来呢,老子要是现在逃跑,他肯定会立刻终结老子。
百里子行立刻起身,“我催动法力也会消耗你的法力!你行吗?”
“走。”祝余冷声道。
“得勒!”百里子行一跃,蓝光乍现,一只赤红色长尾大鸟飞出,抓起黎禾,从屋顶的破洞中冲出。
含睇咬破了嘴唇,恨得咬牙切齿,奈何她也无力阻拦。她悄然加速吸食茧中之人,不少原本圆鼓鼓的茧逐渐干瘪。
李千关挥剑斩来。黎禾侧身躲过,挥刀还击。一时间刀光剑影。
祝余的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杀伐果断,刀刀直逼李千关的致命部位,仿佛森林里猎杀猎物的幽狼。
含睇骇然,她一点儿一点儿挪动身体,来到妆台前,从柜中摸出信号弹。
“砰”一声,半月楼之上,烟花绽放。祝余见状,冲出窗台,坠入湖中。
李千关欲追,含睇叫住他:“别、别追了。”
李千关当即停下,但因身子透支过渡,“咚”一声跪在地上。
含睇呼吸孱弱,微微动弹手指,指挥部分丝线离开茧,将李千关裹住。
“我还需要你......你可不能有事......”含睇艰难地爬到李千关身边,“放、放心,丞相回来救我们......”话音一落,她倒在了李千关的怀中。
四周的丝线朝他们聚拢,缓缓将其缠绕。
房间内。空气再次陷入沉静。月光透过屋顶破洞,形成光柱,照射在李千关与含睇身上。
祝余坠入湖中,立刻朝岸边游去;上岸后,顷刻间消失于人海之中。
半月桥上依旧人来人往,半月楼内的人们依旧沉溺于纸醉金迷,客人们谁也没有在意顶楼的异动;而妓女们,却惴惴不安。
不一会儿,身着盔甲的士兵踏上半月桥,将半月楼团团围住。不到一刻钟,半月楼里的客人全被清空,其他人也被禁锢在各自的房中。
文娘领着太监汪泽登上八层,打开含睇房间。
顿时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王泽拿着绣帕捂住口鼻,“啧啧啧。”
文娘大惊失色,她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他嫌恶地走进房中,一边走一边说道:“文妈妈,半月楼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文娘惶恐,立刻说道:“是。”
“将那些客源不好的青女与资质欠佳的白女带到这房间中来。”
文娘一愣,见那些丝线下掩盖了许多白骨,立刻明了。
王泽挑眉,睨视文娘:“妈妈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文娘回过神来,声音颤抖:“我明白、我明白。我这就去派人——”
“等等——”王泽抬头盯着房顶破洞,“啧啧啧——还是先把这破洞修一修,赶紧的。半月楼可是数一数二的花楼,怎么能这么寒酸?”
“好好好。”文娘惊愕,她早就猜到半月楼真正的东家应该是那一位,也隐隐约约猜到花魁与那一位关系匪浅。可她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花魁含睇是妖......她乍然想起含睇从一位下等女蜕变到花魁的经历,顿时恍然大悟。
王泽来到含睇与李千关的茧前,微微弯腰道:“丞相让我转告你。若是日后再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半月楼里,就将再无你的位置。”
一股无形的惶恐萦绕在整栋半月楼里。小南在房中来回踱步,都说半月楼的背景很大,今日看着架势,能让皇帝宠臣王泽为其奔走的,只有周丞相一人。
小南咬着手指,紧促眉头。难怪半月楼多年来屹立不倒,原来是周丞相撑腰——可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间中其他白女也很忧患,各个心事重重。
这时,何妈妈推门而入。
小南立刻问道:“妈妈,这是怎么了?”
何妈妈挑眉看向小南,说道:“小南,跟我走吧。”
小南一愣,指了指自己,“我?去哪?”
“文妈妈找。别废话了,跟上。”
小南犹疑片刻,望了眼身后的同伴,勉强一笑,跟着何妈妈。
她被引入习堂。她发现这里还有不少人,白女、青女皆有。扫了一圈,她顿时感到不妙,为什么是这些人?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还未想透,文娘走了进来,扫了一眼,道:“恭喜你们了。”
姑娘们面面相觑,在这氛围之下,一声恭喜更叫人后背发凉。
文娘苍白一笑,“哎! 你们真是的!咱们的东家来查账,说前段时间生意实在一般。就命我选一些有潜力的,让花魁单独为大家讲一课。”
话一出,一半的人舒了一口气。然而小南还是觉得此事不简单,查账需要士兵将整个半月楼围住?
“好了,跟我来吧。”
小南跟在队伍最后头,她发现每一层都有士兵把守,道路、楼梯上也是。她越发惶惶不安,每走一步,心跳就会加快一点。
咚咚咚。
她第一次踏足第八层,刚走上八楼的过道,她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有人问道:“妈妈,这是什么味道?”
文娘没有回复。
几位青女停步,不肯继续前行,却被身后的士兵推囊。
文娘转身,勉强一笑道:“放心吧,花魁已经在等候诸位了。”
她们来到门前,文娘推开大门。
纱帘遮挡,叫人看不真切。小南回首,身后有士兵挡着,根本无路可退。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房中。
她刚走进去,门瞬间关上。
所有人大惊失色。
有几人冲到门前,疯狂拍打、叫喊:“妈妈?妈妈?”
一旁的小南怔怔地盯着纱帘,她影影约约看见房梁上吊着许多东西。她吞咽口水,鼓足勇气,轻轻撩开纱帘。
惨叫声响彻半月楼。
丝线瞬间沿着地面钻来,拉住一个女子的脚踝,猛地一拖。
小南不禁后退,却见周围的同伴一个一个被拖了进去。
她屏住呼吸,紧盯窗户,窗户——她拔下头上的银簪,看着朝自己奔来的丝线,猛地一扎,撒腿就朝窗户跑去。
没跑几步,白丝瞬间缠绕其腰身。一股力道一拽,她顿时双脚腾空。
“啊——”她摔在地上,口吐鲜血,腹部火辣辣的疼。
她低头一看,却见那些丝线已然从腹部钻入她的身体。她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朝窗户挣扎挪动。
越来越多的丝线缠绕着她,钻入她的肌肤。
意识开始模糊,她凭着求生本能移动,却不知上下身已经分离。
她拖着残破的身躯,仰望星空,渐渐眼神迷离,“娘......娘......”
半晌,屋内沉静下来,再没有一丝响动。文娘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忽而,里面传来含睇妩媚之声,“妈妈——你进来一下可好?”
文娘全身一颤,头皮发麻。她怔怔地推开门,蹒跚走进去。
却见含睇裸着身子,从一个茧里爬出。
“妈妈,你走近些?来看看,我美吗?”
文娘吞咽口水,撩开染满鲜血的纱帘,看到眼前景色是,瞳孔一阵,哑然失声。
含睇披头散发,一半的肌肤晶莹如雪,一半的肌肤却像是被活剥了皮一般,血肉涌动。
含睇眼睛一冷,“妈妈?我美吗?”
文娘不禁后退,“美、美。”
含睇蹙眉,扭动脖子,看向妆台镜,刚好看见腐烂的皮肤。
“啊——”含睇抓着脸颊,惨叫连连,“啊——啊——祝余——黎禾——我要杀了你们——啊——”
京洛城外,一只赤红长尾鸟划破天空,落入森林之中。
他轻轻将黎禾放在地上,回到人形。
“结界好弱——”百里子行露出兴奋之态,这意味祝余身负重伤,“哈哈——”他大笑一声,身上法力涌动。
他瞥了眼黎禾,“要不把你也吃了?”思罢,“算了,梦妖,老子估计会消化不良。”
他撑开双手,凝聚法力,从他的心脏处飘出一颗界子。他身上的毛发化作飘动的水花,一股水柱缭绕于身。
以界子为中心,扩散出巨大的金色阵法。
百里子行用神力催动阵法转动,片刻,阵法高速转动起来。百里子行四周的水柱越来越多。
狂风作响。
“破——”
一声令下,阵法顷刻间破碎,散做金色光斑。
百里子行摇身一变为巨型赤色长尾鸟,冲上天空,“哈哈——老子自由了——自由了——”
话音未了,他已然消失在夜幕之中。
黎禾躺在树下,呼吸微弱,昏迷不醒。她衣衫褴褛,雪白的丝绸衣裳被染得血色斑斓。
被狂风激起的落叶在空中旋转后,缓缓落在她身上。
一个黑色身影从树林里走出,缓缓来到黎禾身前。
“长留——”哀乐咧嘴一笑,“你还是落在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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