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报复

一声“哥哥”如四月珠泪盈眶,甘霖降落,沾湿了在场人的衣襟。

黑衣时透听到这句呢喃,绿瞳中带着慈悲,让人不禁联想到寺庙中的古佛。他微微颔首,带着浅浅笑意,点了点头。

“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人想伸手摸时透无一郎的脑袋,又怕再惹人不悦,改为拍了拍时透的肩膀,动作笨拙生涩。他白皙修长的手上有很多细碎的伤痕,温柔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

时透无一郎瞳孔处滴落鲜血,渗透在眼白处,溢出眼角,像在流泪。苍白的脸上血色全无,他用指腹拭去颊上的血珠,人摇摇欲坠。

时透发现他好像看不见了,眼前只有模糊的虚影不断闪回,一面面尸体堆砌的高墙拔地而起,游蛇一样到处乱窜,将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这可不是他梦里的场景,他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无一郎,你是无一郎,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

黑衣时透还在说些奇怪的话,语调轻微上扬,透露着悦色,为这黑夜中都带来了几分明朗。

时透无一郎表示他没有兴趣,下意识对记忆里那个男孩喊了声哥哥后,这个鬼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手舞足蹈的。但奈何他现在动弹不得,被迫接受这份精神折磨。

伊织站在远处看着两个长得一样的霞柱在说些什么。刚刚时透无一郎跟她说,他会解决一切的,让她躲远些就行了。

事先有人跟伊织说过时透无一郎的战斗偏好,他习惯单打独斗。见状伊织就听话地走到数米之外,不给霞柱带来麻烦。

那边的白衣鬼占据了下风,无法动弹地定在那。身弱如扶柳,不断有血珠从颔下滚落,一副马上就要殒命的脆弱模样。

白衣鬼当面承认了鬼的身份,加之这白发白衣的样子也很难是正常人类。按理说没有异常的,可伊织看着他时,仍旧感到困惑,为什么鬼要救她。

倾身过来的白衣单薄,从崖边探出。那只手温凉有力,绿瞳比最珍贵的绿宝石还要纯洁透亮,眼中飘过生动的悟然。

——抓住了。

里面传递的信息简单,但却震得人心一颤。

伊织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的手放在了日轮刀上,重新看向月光下的两人。

白衣鬼衣襟血迹点点,上下唇张合说了句什么。黑衣时透突然笑了笑,雁过无痕,惊起一夜春色,仿佛伊织看到的只是幻觉。

时透无一郎是不会笑的,孰真孰假,已经一目了然。

黑衣时透终于说够了,他抓住了时透无一郎的手腕。用力之大,勒得皮肤发红,生怕人跑了,说出了他的意图:“无一郎,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他的某些用语和动作习惯,都让时透感觉这个鬼的心智不成熟,很天真懵懂。

说完,就带着时透无一郎往悬崖方向走。

时透无一郎哑然,他不住那。

这个鬼站在他面前时,时透迟迟无法挣脱呼吸的桎梏。就像被关进了水笼,呼吸法使用不出来,日轮刀也掉在脚边。

时透无一郎被拖着走了两步,他已在酝酿着用肺部残余的全部空气,再试一次调动呼吸。

还没等他出手,水汽喷薄,凉意袭人。

水车形的刀气包围着时透无一郎,像是被人迎面浇了一盆冷水。水蓝的日轮刀擦着时透脸侧斩下,他躲都没躲一下,淡定站着。

面前的黑衣时透被伊织劈中之后,散作成了轻烟,原地消失了,看来这不是鬼的实体。

伊织见一击成功,跑过来关切问道:“霞柱,你还好吗?”

时透无一郎的瞳孔整个呈现一种浅绿,平淡说道:“嗯。”简单一语,算是他的回答。这个继子能发现异样,没砍他,证明还有救。

伊织松了口气,替时透无一郎捡起了地上的日轮刀,交给了他。要抓紧离开这,鬼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人还未动,林间生起了瘴气。视线严重受阻,伊织分辨不出鬼和时透无一郎的位置了。

伊织手持日轮刀,摆好战斗的架势,努力辨别鬼息。突然握着日轮刀的手一颤,她的肩上多了双冰凉的手。

清悦的声音在耳侧萦绕着:“西南方,鬼来了。”

虽然时透无一郎还不能视物,但这不妨碍他仍然能洞察出鬼的一切动向。

再次出现的鬼,不再顶着时透无一郎的脸。这一次面目狰狞,纹路愈盛,在脸上疯狂爬动,失控地露出了部分本相。

鬼的声音沙哑粗旷,带着绝望,对着时透无一郎责问道:“你想杀了我吗?”

时透无一郎面色无痕,反问道:“不然呢?”

这个鬼胡说八道的那一通,时透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是谁,不是杂鬼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为什么会可笑地认为他心智脆弱。

黑衣鬼怒吼,气氛阴冷逼人。周遭的银杏树震颤起来,接连地轰然倒地。残叶席卷,劲风扑面,逼得人寸步难行。

伊织凝神,斩掉了地面缠绕而来的粗壮荆棘。正准备迎战恶鬼时,时透无一郎站到伊织身前,低语道:“退后。”

伊织愣了一下,看着时透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血色,不确定他还撑不撑得住。但还是尊重霞柱的安排。往后退了三两步。准备看情况不对,再从侧面进行包夹战斗。

时透无一郎踩在枯叶上,日轮刀生起雾气,纯白变得幽深了几分。他侧耳闭目,飓风形成的涡旋在身后一滞。他的白发被风轻柔捧起,又庄重放下。

这是伊织时隔一年,再次见到时透无一郎战斗,他的成长速度惊人。

时透无一郎似乎能与天地共息之人,从雪山火海中走过,都不会改色。

白色日轮刀刀刃的滴血缓缓滑落,打破平静的时空。他的实力与之前前来的鬼杀队队员而言,几乎隔着天堑。两方一交手,恶鬼就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黑衣鬼虽为虚象,但不意味着就没有任何弱点。

被钉在树干上痛苦呻吟的黑衣鬼,鬼脸上的黑色纹路发出灼烧过的青烟,紫藤花的毒素注入,身体结构在迅速崩坏。整个鬼身无法抽身而出,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

时透无一郎精致的面庞沐在月色中,神圣俊美,宛若神之子。

高高在上地蔑视人间,人或鬼在他眼中并无区别。他不审判,他凌于一切之上,超脱临世。

这样的人才配成为顶天立地的柱。

伊织手中的日轮刀刚浮出颜色,就有了熄火的迹象。霞柱战斗过于干脆利落,把她整得像过来看热闹的一样,只能尴尬地到处张望,装作忙忙碌碌。

她早说了,自己不配当时透无一郎的继子。

失败到这种程度,黑衣鬼还没有善罢甘休。身上不断爬过荆棘,纹路由通黑变成来赤红,重重挥舞着身上藤蔓。所到之处,凹痕足有巴掌宽,一旦被缠上就刺骨而入。

他看时透的目光淬了毒一般,恶狠狠地诅咒道:“无一郎,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就自爆似的化作灰烬,这一举动几乎毁了鬼一半的本体。

整片山林传来幽咽呼啸,山崩地裂之势来临。脚下地面活生生地裂开半尺的缝隙,让人无处落脚。

鬼的报复接踵而至,绝不食言。

如果时透无一郎眼睛没出事,自然能看清该怎么自救。但现在整个悬崖拦腰断裂,听声辨位的话,只觉得每个方向都是死路一条。

时透收好日轮刀,寻着伊织的方向淡淡说道:“你退得还不够远。”

伊织觉得人都快要完蛋了,霞柱居然还有闲心复盘,现在压根不是聊这个的合适时机。

枯草夹着碎石,随着两人一起陨落,传来空谷回音。

坠落之时,伊织举目望去,全是嶙峋怪石,锋利尖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看到底下有条河流。

两人重重掉入到水里,强大的水压让伊织晕了过去。

等伊织再睁眼,她已经躺在岸边。恰好第一缕朝霞照在峭壁上,一抹白留在了黎明之际。

时透无一郎坐在前边的岩石上,专心拧着衣服。他的头发和衣服还是白色的,眼睛也还瞎着,整个人都有着一股淡淡的飘渺感。

见伊织醒了走了过来,时透也没有开口说话。他调整着呼吸,体温慢慢上升,衣服表层升起蒸腾的水雾。衣裳尽湿,让他感到笨重不适。

伊织呆站在原地,没见过有人拿呼吸法烘衣服的。

时透总算把衣服弄干了,听到伊织衣服还在不断滴水,突然开口问道:“你现在什么等级?”

“辛等。”伊织老实回答,倒数第三个等级。

一般来说每个柱只会收甲等级别的队员为继子,伊织以为时透无一郎想就此发难。刚刚那场战斗,自己确实没有帮上什么忙。估计也是霞柱把她从河里捞出来的,不然还得泡在水里,快泡成浮尸了。

时透似乎知道伊织在想什么,反问了一句:“甲等很难吗?”这不是在傲慢讥讽,而是疑惑。

他拿刀后,只花了两个月,就成为了柱。没有经历从底层晋级的烦恼,他像是为杀鬼而生的。

伊织低头面向时透,坦言道:“很难。”鬼杀队培育师说她至少还需要十年,才有机会成为甲等。这还是建立在她在所有战斗中,存活且没有受到致残伤的前提下。

“哦。”时透无一郎了然,看向了虚空:“那你暂时还学不会这招。”

伊织反应了好一会,才想明白这是哪一招。她不愿意相信,是用呼吸法烘衣服这一招。

但见霞柱又是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也不好过问,走到别处晾晒衣服去了。

清澈流淌的河流,波光粼粼,像绵绵不断的蓝绸,恬静优雅。

伊织盯着看久了,越发觉得这很像她家乡的那条河。儿时她经常在河边梳洗,大些了就带妹妹过来游玩。每块石头的位置,岸的凹凸形状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处两处相像还是概率问题,但是处处一样,那就不对劲了。

伊织沿着河岸看了一路,远处烟囱白烟升起,那是她家的方向,这奇妙的熟悉感全部有迹可循了。她朝着时透无一郎跑过去,大声呼喊道:“霞柱,我知道这是哪里了!”

时透无一郎偏过身子,若有所感地看向伊织跑来的位置。

白影飞闪,现实的场景模糊不清,那无头的尸体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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