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亮站在火锅店的四人桌前朝着姑娘伸出手：

“你好，好久不见，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让人眼前一亮，差点不敢认了。”

姑娘和苻亮握了下手：

“客气，四五年没见了，你也是光彩照人。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

苻亮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眯眼笑，然后朝右边一伸手掌：

“苻雍，我堂弟。”

姑娘低头去看，却见苻雍正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个汤勺，不断从鸳鸯锅里往自己碗里盛清汤喝，而且还把清汤锅里的四个煮汤底的香菇全都捞走了。见两人都在看自己，苻雍也坐了一个蹲起的动作示意自己站起来过了：

“王小姐好。”

苻亮瞪了下眼：

“唐小姐！”

苻雍羞涩一笑，殷勤地往姑娘杯子里注啤酒，而且还把酒注扑了。看苻雍这样姑娘有点不知所措，苻亮皱了下眉，抬起手将杯子里的啤酒倒进旁边的绿萝花盆里：

“服务员，再拿个杯子。”

苻雍和苻亮站在洗手台前头洗手，苻亮道：

“你特么犯什么病，跟我这儿装什么煞笔呢？”

苻雍用力洗手，眼睛也恨恨盯着手：

“你才有病，早知道这样就不陪你吃饭了。”

苻亮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你妈看你失恋了整天闷闷不乐的，怕你喝百草枯，哎，全特么一片慈母之心。不然你当我乐意管你破事？”

苻雍抽出张面巾纸擦手：

“首先，我没有失恋，公司聚餐，一会儿我还要去接她。其次，你和我妈用不着沆瀣一气，折腾一番又来给我发女人。我把账结了，你自己把这事摆平了吧。”

苻亮扭头看看苻雍，两人又溜达回去坐下。姑娘沉默地看着苻雍，苻雍继续在清汤锅里热情地捞东西，片刻后把最后三个枣捞走了。

苻亮沉吟一下：

“嗨，你也别介意，我堂弟四岁的时候得过脑膜炎，现在人有点那个。”

姑娘认真地看着苻雍：

“人当然不能够十全十美，苻先生个子高，穿得干净，不会花言巧语，这些是优点。别的不说，至少不会让人难受。实话实说，如果没有一点问题，你我也不会单身到三十岁，这也是一种缘分。”

苻亮惊讶地看了苻雍一眼，苻雍也往后仰着看苻亮。苻亮心想我就是个拉皮条的，弄巧成拙也没我的事，你自己处理吧。这时候服务员拿着菜单上来递给苻亮，苻亮作势要把菜单递给姑娘，谁知苻雍直接将菜单拿了过来：

“我请客，我点吧。麻烦问一下，有免费的菜品吗？”

服务员有点愕然：

“先生，豆芽是白送的。”

苻雍伸出三根手指做了个OK的手势：

“来三个。再来壶白开水谢谢。”

说罢苻雍看看桌面上的宣传单，随后一脸喜庆地wink了一下：

“你俩谁微信好友多，快去发朋友圈收二十个赞，可以领取二十块钱优惠券呦！”

姑娘嘴角抽了抽，苻亮心想尼玛啊，你就不觉得自己很浮夸吗？但此情此景苻亮也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吐槽的意见，只好翻着白眼把额头磕在了桌面上。

三个人埋头吃着火锅，苻雍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八点，闭着嘴低声道：

“我去结账先走了。”

苻亮从桌子下头伸腿勾住了苻雍的小腿，也闭着嘴低声道：

“其实声歌爸给她介绍了个相亲对象，还是个准拆迁户。虽然也未必多厉害，但人家男的是真心结婚，毕竟在户口冻结前领证还能多拿一套房。这就是你玩她她也玩你，她感觉玩的差不多了，故意找借口跟你吹，你还看不破想把她哄回来，简直是蠢蛋。和对我不一样，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俩不是正经关系，但从来都没说破。你是渣男，但这事上她也是个渣女，你还是面对现实吧。”

苻雍闻言愣住了，苻亮从麻辣汤里头捞出块午餐肉放在姑娘碗里，随后捞出一块午餐肉将漏勺朝着自己碗伸。这时候苻雍伸出筷子，从漏勺里把午餐肉夹走放在了自己碗里。苻亮愣了一下，又把勺子放进去捞了半天，结果发现没有午餐肉了。

眼看没肉了，苻雍朝着服务员招手示意再来一份，然后两人一人拿起一幅公筷在锅里头捞来捞去，片刻后很巧地都夹到了宽粉。两人同时起筷子，没想到夹出来的宽粉是一根，两人一人夹着宽粉一头儿。苻雍还没反应过来，苻亮忽然拿着公筷直接把宽粉这头塞进了自己嘴里。眼看这根二十多厘米的粉被苻亮吸得越来越短越来越短，苻雍只好举着筷子，将手里的筷子匀速接近苻亮。眼看筷子都快戳到了苻亮脸上，姑娘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时候苻雍直接把筷子放开了，结果剩下的一半宽粉直接回弹到了苻亮鼻子上，还噗地溅了苻亮一脸红汤。

姑娘捂着嘴吃了一惊，连忙抽出张纸巾给苻亮擦脸。苻亮还是一脸木然，脸上挂着汤把宽粉都吸进嘴里，苻雍反应倒挺大，站起来快速朝着前台去了：

“堂哥别慌，我去给你拿点湿纸巾。”

跑到前台，苻雍快速结了账直接从餐厅后厨的小门溜了出去，然后用小号看了下声歌朋友圈的照片，直接开车冲到了西四环的一家KTV门口。过了片刻KTV的玻璃门朝外头推开，几个男男女女走了出来。这时一辆车停在旁边，一个姑娘拉开门坐在了副驾驶位上。已经是秋天，地上满是黄色的梧桐与杨树叶子，声歌朝着姑娘摆摆手，随即穿着洋装衬衫抱着胳膊搓了两下取暖，又抬头落寞地看天上的星星。苻雍眨了眨眼，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件外套打开门想要走下去，谁知这时候一个男人忽然走到了声歌旁边，直接拉住了声歌的手。见此情形苻雍一愣，又缓缓坐回了驾驶位。

声歌往后仰着吃了一惊，随后一把推开男人的手：

“不是，你谁啊？”

男人又拉起声歌的手握了握：

“微信上那个，王！”

声歌呆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是微信上的相亲对象。但眼看已经九点了，声歌也有点疑惑，但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问起：

“额，你这……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王大哥拿出微信指指声歌朋友圈上头的照片：

“说好后天中午见面嘛。但今天我路过这边，看见你发的照片刚好认识这边，就过来接你了。哎，给你个惊喜嘛，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个？”

声歌心想不是，约好了后天是白天啊。你要提前也应该跟我商量，咋还先斩后奏半夜出现了呢，莫非自己真长了一张约炮脸？

“怎么样，咱们去干点啥？”

看着王大哥期待的目光声歌瞬间头大，四下扫视了一下，将目光停在了一家吉野家上。

声歌把关东煮从托盘上拿下来递给大哥，大哥打开关东煮又指了指前台，声歌才意识到没拿勺子，心中暗骂一句连忙起来拿了两个勺子回来。大哥低头吃关东煮：

“保守估计是三套，一套我们自己住，一套出租，一套卖了做生意。你不知道，这半年追我的姑娘海了去了，但我看她们都是外地的，难免图我。当然，本市的也未必不图我。其实我找女朋友的条件就一个，一定要孝敬老人吃苦耐劳。我就是看中你相貌端正又照顾过爷爷，算是孝敬老人吧，要不我都不来见你。”

声歌愣了一下：

“额？额，那可太谢谢您了。但是我觉得提这些早了吧？”

王大哥笑了一声：

“恕我直言，人家说秋天里一个姑娘没带外套，那就说明她有车坐，或者习惯了别人拿外套。所以你真的是单身吗？”

声歌眨了眨眼：

“没错，我刚单身一周。之前我有一个炮友，那时候都是他帮我带外套，还开车接我，所以我没留心这些。”

王大哥眼神一震：

“一周？我们聊多久了？”

声歌冷笑一声：

“九天？我不想劈腿，所以加了你以后就找了个借口和他分手了。一个照顾自己但永远结不了婚的情人很宝贵，但是一个能结婚的拆迁户更宝贵，我这么说你应该不介意吧？”

王大哥愣了好半天，最终向四下摸了一下，发现声歌没拿餐巾纸。声歌翻了个白眼，但心想看在您是拆迁户和我爹同事儿子的面子上还是去拿吧。

这家吉野家的墙是个T型结构，声歌和王大哥坐在T的腿上，苻雍坐在拐弯的位置。苻雍喝着可乐，心想我靠，原来苻亮说的全都是真的。可见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自己作为一个快满级的氪金玩家，居然因为对一个五级号掏心掏肺被五级号给玩弄了。思量了一下，苻雍感觉自己大概咽不下这口气，看来有必要陷害声歌一个泄露公司机密什么的把她工作弄没了，或者找个人在街上抢声歌的包让她摔个腿骨折变成瘸子，这样自己心情大概能好点。

听见声歌起来了，苻雍悠悠转过头看着声歌的背影。见声歌穿着玫瑰色的小纱裙和粉色高跟鞋背对着自己站着，苻雍嘘了口气，又去打量这位大概身高一米六九的王大哥。王大哥四处扫视一下，忽然拿出一个眼药水瓶，从里头扣了点东西到声歌的白开水里。看见这情形苻雍皱了下眉，这时候声歌又走回来坐下。见声歌端起水要喝，苻雍瞪了下眼，但最终还是把头转了回去。

苻雍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穿上外套走到旁边的小门边伸手推门。这时候王大哥道：

“说真的，我觉得你很无情啊，就这样把情人甩了，你不觉得吗？”

声歌轻轻笑道：

“不会啊，我觉得我很义气啊。”

见对方一脸疑惑，声歌拿起杯子在眼前摇了摇：

“怎么，你不懂？说了或许你会不高兴，他家的钱比你拆迁那些要多，而且他其实很喜欢我，如果努努力握也未必不能嫁给他。可有个时候你甩掉一个人，恰恰是因为你对他还有良知，而选择一个人反而是因为冷漠无情。床笫之欢我想要，但重要的是他也想要，所以我给他了，他开心我也开心，他开心我更开心。但和我结婚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需要的，也不是必要的可行的。门不当户不对，娶我对他来说太亏了点。说句你不爱听的，我觉得你和我更加势均力敌，你和我是适合结婚的人选。你知道吗，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也许我和他分手以后，他还是会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门户不怎么样的姑娘，也许他取得姑娘长相学历还不如我，甚至在B市连房子都没有，父母还有人是个赌鬼呢。我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不就亏了吗？”

苻雍站在原地没动。声歌的声音有点飘了：

“但我想他不会的。也许我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错误。对他来说我是个麻烦，没有我的人生才会是完美的。没错，其实我根本不该睡他。但那时候每天夜里我都在琢磨，这个人脱光了是什么样子呢？他胳膊上和胸前的皮肤是不是有点儿色差，脚的形状是不是细长又漂亮？我想，他抱着我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那样的人是不是很有力气呢。做那种事的时候，他会不会和我接吻呢。我应该答应他，就让他包养我算了。但是不行，如果还有我，他以后怎么结婚呢。”

说到这里声歌忽然不说话了。苻雍默默走回来，看见声歌趴在桌上似乎是哭了。王大哥走过来将声歌拽起来，见两人要从正门出去，苻雍退了两步打开侧门走出去跟在后面，谁知刚走了两步忽然踩在什么东西上。苻雍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有半个废弃保险杠，自己已经把保险杠踩扁了，一时有点愕然，也不知道是保险杠有问题还是自己体重有问题。再转回头苻雍吃了一惊，声歌和那位王大哥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