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跤大会结束后,日落一族为新的英雄魁——争跤大会的胜出者,制定雕像。
这是日落一族的传统,比起神佛更相信力量,树起新的英雄雕像,寓意着族内每个少年茁壮成长、获得力量。
争跤大会选出来的英雄,不仅要承担起族人变强的期愿,更要为族人而战,这也是在局势紧张时期要举行大会的真实原因。
金守节次子金令率兵来犯,正好给想要兴兵的日落之族一个理由,朔和皑带着精壮战士早早赶到昌泉,每日厉兵秣马严阵以待。
族长岩在魁的庇护下,带着余下的部从从日落城出发。
岩骑在马上,看着长长的队伍走在广阔的红霞之下,没多久暮色又迅速笼上来,广阔的绿洲在他们走过后沉入黑夜,不知此次战役后能否再回来,心中不尽伤感。
夫人骑马伴在一旁,眉头紧皱好似乱成一团的纱线,怎么都拆不开。
“金守节言而无信,将我们和砥原的幼子骗到煜都,又来夺我昌泉,”夫人总是担心思服的安危,思虑过度加上赶路辛苦,面色十分憔悴。
岩宽厚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肩膀:“服儿没有给我们寄信,估计是暂时没有危险的。”
“可怜我的儿……”
这样的对话已经持续了一路,夫人已经哭到眼睛干涸。
*
昌泉坐落在一片戈壁之中,百年前,日落之族的先民们利用地下水实现了作物的种植,并逐渐安定下来,使这里形成规模不大的城市。
朔抱着双臂,站在最东边的城墙上,远远地望去,大风裹挟着砂砾,在裸露的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稀疏的植被战栗着,似乎预示着什么,而金令的军队暂未到达。
皑站在旁边,目光一样遥远,虽然日落一族一直在计划往东迁徙,但这一天到来之际他却像失去了方向感,只觉茫然。
“如果战争就此开始,我们未来会怎样?”
“跟先辈一样,征战沙场,”朔富有磁性的声音充满理性:“这是我们的宿命。”
“宿命。”
皑重复了一遍,在内心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又想起在南部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内心期待他早日到来。
*
陈元康育有五子,长子陈衡甫风流俊秀才华横溢,十五岁那年,与次子陈台甫出游打猎,被猛虎所伤后早夭,这是他心中难以抹去的隐痛。
加之陈台甫为丫鬟设计所生,他对陈台甫情感复杂,爱其才恶其身,十五年前本来赞其担当,又被其造下的孽抹干净。
第三子陈同甫有才却无德,早些年流连于勾栏瓦舍弄坏了身子,后育有一对双胞胎,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第四子乃陈云容,自小乖巧和顺,无奈远嫁,骨肉相隔;幼子陈珩,千恩万宠,性子虽调皮,在陈元康面前倒也乖巧伶俐。
早年间,砥原虽小,陈元康和金守节却可以势力相当,门客将士难以计数。
后陈衡甫早夭,陈元康一蹶不振,再往后,陈元康年老,处理事情逐渐糊涂,门客将士流失严重,砥原日衰,到了现在无法再与金氏相抗。
金获再次发兵小掖,陈元康环顾左右,才发现已经没有大将堪当此任。
陈台甫请任于殿前,陈元康想起他曾说起“物灵”的相关的事物,但这么久都没有传来消息,想来并不可信,只能无奈应允。
陈台甫心中急迫,即刻带兵赶往小掖,匆忙中不忘派人加急前往葳川,将一封信交给现今的家主司徒清野。
*
阿芙维持人形时间越来越长,需要的食物也越来越多,饭量已经可以媲美一天六七顿的思服。
学堂近期加强了管控,连臭气熏天的公共茅房处都有人看守,翻出去给她买吃的基本很难实现了,陈景湛每天饿得头晕眼花。
维持人形的时间越长,在房间的时间也越长,对于每天必来玩耍的思服,陈景湛应付得很吃力。
这天先生在前面教授枯燥的训诂之学,陈景湛脑子里只有各样砥原的小吃,饿得趴在桌上,和思服四目相对。
中午下学后,陈景湛端着饭就往回走,留思服挠头不解。
“吃吧吃吧。”陈景湛把饭摆到阿芙面前。
“阿哥不吃吗?”阿芙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我可以……没事,我……不饿。”
我可以吃你吃剩下的,陈景湛本想这样说,但想了下前两天自己也这么说了,阿芙还是吃了个精光。
陈景湛愁苦地坐在椅子上,自己在砥原别院也没这么饿过。
敲门声响起,意志力支撑着陈景湛将门打开一条缝。
金昭手里托着一包烧鸡,淡淡道:“我看你这几天好像很饿,正好我母亲从一品楼买了这。”
陈景湛本想拒绝,奈何实在是太饿了,道谢后接过来,走进房间和阿芙大吃特吃。
没过多久,思服也拿着自己仅存的特产敲开了门,陈景湛接过来转身进屋,又和阿芙大吃特吃。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思服和金昭不解,前者决定一探究竟。
之前每次交流,思服虽然莽撞,但都会经过陈景湛的同意后才进屋,陈景湛没想到就在他接过糕点的那一刻,说时迟那时快,思服已经快速钻进屋内,和满嘴油光的阿芙四目相对。
“完了。”
“晚了。”
陈景湛和阿芙异口同声。
金昭也在三人愣神之际,丝滑地站到了门外,目睹了一切。
“你是说,她是你堂妹,偷偷从砥原过来的?”思服难以相信。
陈景湛也知道自己撒谎的能力有待提升,究竟谁会相信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可以一个人跨越千里来到煜都,还要躲过守卫的巡视?
奈何他实在情急,面对思服,自己也没想到什么缜密的借口。
“可是,不是砥原和煜都也快开战了吗?”
“是吧,我看到她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
“阿芙的本领大着呢!”阿芙昂起头,骄傲拍拍胸膛:“漂亮哥哥,你的那个球还是我帮你弄进去的!”
陈景湛头上爬上几根黑线,这谎根本来不及圆。
在思服还在粗神经地思考什么球的时候,金昭眼中闪过一丝明了的光。
“总之,我们就当做她是你的小妹妹了。”金昭总结性发言。
“那好吧,问来问去也没意思,只是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话题终于转移,陈景湛内心松了口气,道:“我也在想办法……”
“干脆让她住到我家去吧,”金昭看着这个圆乎乎的小孩:“我母亲很喜欢小女孩。”
“可以吗?通过上次的比赛,陈景湛感觉金昭不是平时那样冰冷,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实在是“养不起”。
“我现在就可以带她去。”
“阿芙不要离开阿哥,”阿芙眼泪汪汪,紧紧抱住陈景湛的大腿,抬起油乎乎的脸蛋,委屈道:“阿芙可以少吃点……”
陈景湛心一软正要答应,一阵尴尬的声音从胃里传来,衡量再三还是大手一挥:“你带走吧。”
金昭像提鹌鹑般,将阿芙从陈景湛身上扯下来:“我会让你们兄妹常见面的”。
说完,二人慢慢消失在了廊道尽头。
*
“母亲。”
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吴氏欣喜万分,儿子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来找她说说话了,她赶紧把针线往旁边一丢,喜盈盈地站起来。
金昭牵着阿芙正好绕过前面的屏风,走进屋来。
吴氏看见此番景象,以为金昭从之前的创伤里走出来了,又开始往家里带一些可怜的孩子。
但这个孩子肤白似雪,柔嫩至极,红色的衣服更显娇嫩,尤其是那双好似一汪泉水的大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逃难来的。
“昭儿,这孩子看起来不像是……”
“不是的母亲,这是孩儿在城东从几个人牙子手里救下的,见她生得伶俐可爱,想到之前您向送子娘娘求一个女孩,没成功,就把她带回来了,给孩儿当个妹妹可好?”
吴氏很久没听到金昭说这么多话,心中惊喜不已,又见阿芙的确生得讨人喜欢,将她认下,倒也圆了自己多年的心愿。
“你叫什么名字?”吴氏弯腰,笑着轻抚阿芙的小脑袋。
“阿芙。”
“你的阿爹阿娘呢?”
“阿芙没有爹娘。”
“这……”吴氏心疼地摩挲着阿芙的头发,又看了眼金昭,难以想象在此之前阿芙怎样过活。
“那我来当你阿娘,好不好?”
阿芙不太懂,朝金昭望去,他点点头。
“今后,他呢,就是你阿哥,好不好?”吴氏笑着指了指金昭。
“好。”
“我就是阿娘。”
“好!”阿芙拍手笑起来。
*
葳川多树,无论是乡野还是城市,到处都是郁郁葱葱,沿海地带除开几个通商的大码头,其他地方也是覆盖着大面积的水杉,不论什么季节,都会有很多游客和当地人,架着小舟在水杉林中徜徉。
司徒清野刚在码头查完货物,又赶到最南边的水杉林去协调游客和商家的争端,他总是尽可能每件事都做到亲力亲为。
“家主大人,您的信件。”
协调完毕后,侍从递上一封加急信。
“又是金守节吗,告诉他我葳川不参加斗争,要多少线索、情报都给他。”
“从砥原来的。”
“哦?砥原会主动找我?”他拆开信件。
上次去砥原还是在七八年前,为自己的固执的亲妹妹。
自从十四年前司徒青葙逃婚去了砥原,砥原蒙羞,又造成陈元康女儿远嫁,砥原和葳川关系便大不如前。
他几次三番想要和砥原重修旧好,让妹妹母子两日子好过些,都被陈元康羞辱而停止,直到司徒青葙离世,他才得以探望。
而可怜的妹妹冒着那么大风险,执拗地生下陈氏的孩子,死时却连一口棺材也没有,还是他去砥原置办的。
没有风光的婚礼,他就千里扶灵回葳川,给她办了场风光的葬礼。
那之后砥原和葳川关系一直僵到现在,而现在收到砥原的信,司徒清野嗤笑一声,未免太看轻葳川。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读完了。
信里无非就是一些外交交涉用语,但目的却不是请求支援砥原,而是托孤。
司徒清野看完信面色凝重,陈台甫在信里提到的那个消息是否为真?如果陈景湛并非陈氏后裔……
一些往事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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