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泉。
金令的大军和日落一族已经交战数次,不知金令用的什么阵法,频频取胜。
“族长,再这样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昌泉就要落到他们手中了。”朔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雪刚刚才给他包扎好,他就一溜烟跑到了议事处。
“我明白,我们族人少,武器也不敌他们先进,若是一直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取灭亡。”
岩眉头紧蹙,他轻敌了,没想到金令的战术如此特别,每次来犯,打一会就极速撤兵,撤了再来,循环往复,当将士疲惫至极,再来一次真正的战争,就这样折磨着人,渐渐蚕食着他们。
不久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心一般,他看着朔,缓缓道:“你作为族内最勇猛的战士,一定不要鲁莽行事,万事多商量。”
皑感觉不妙,急忙道:“父亲这是为何,战争刚刚打响,怎么可以失去首领?”
“对呀,战争才刚刚打响,”岩若有所思:“如果一直这样败退下去,我怎么有脸再去见先辈英灵……”
“那也不能……唉!”皑坐到椅子上,因为自己不善战斗,一直都负责着斥候的工作,现今想帮忙,却无力帮助,他十分懊恼。
西部五郡虽然大,但除开东边的昌泉、中部的日落绿洲,其余三郡皆不适宜人生存,最西边沙城,完全是人类禁区,北边的石漠,缺少水源、人迹罕至,南边的砺原生态环境要比前两者稍微好些,但平原面积狭小,高大险峻、绵延千里的山脉拔地而起,无法翻越,人口稀少,且生活方式相对原始。
日落之族是西部的管理者,人口却比外来者少得多。
作为西部的守护者,他们曾尝试着将外来人口编入军队,奈何外来人身材比他们矮小得多,武器需要重新制作,况且有一些人图谋不轨,试图分裂日落之族,遂放弃。
“在说什么?”夫人端着一些水果走进来。
众人沉默。
夫人把一封已拆开的信交给岩,笑道:“我还以为服儿忘了我们呐,日想夜想,终于盼到那个兔崽子一封信了。”
岩拆开细读,脸上浮现欣慰的笑。
“不错,字写得好多了。”
“可不是嘛,他还说自己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以后要带他们来玩呢。”
岩不自然地笑着,把信装好还给夫人,他知道思服是她的依靠,她一定会把信贴身放着。
夫人刚走出门,一阵急雨般的鼓声便落下来,她看着岩一行人迅速披甲上马,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突然,她感觉心空落落的,赶紧把信放在胸口。
金令的大军又一次兵临城下,这是今天的第四次了。
*
“将军,几时撤退?”颧骨高突,眼睛内陷的男人问道,他是何容,金令唯一的副将,两人配合默契多年。
金令摆摆手,道:“不急,且看这群愚鲁之人怎样行动。”
锅内的肉汤还没有沸腾、**,需要慢慢煎熬。
*
岩率众人浴血厮杀,这次来的敌人并不多,不知为何却迟迟杀不完。
“这人数好像在增多!”
皑侧身躲过一把大刀,大喊传递着消息。
朔揽住七八把同时扎过来的枪,顺势将拿枪的人高高挑起,再用力一甩,几人便飞了出去。
看来这次又错判了形势,岩心道不妙,以为跟前两次一样是一群突击小队,结果却在源源不断地补充新力量吗?
金令用兵果然诡谲得很,不,是自己根本没有作战的经验,害苦了大家。
岩扬起红色的纱巾,在魁的指引下,日落一族的军队水泄而出,快速地扭转了战场上的局势。
*
“将军,日落族倾巢而出了。”何荣道:“我立马领兵前去”。
金令满意地招招手,走到炉边,从翻滚的锅里,舀起一碗肉汤,又撒上一些调料,自言自语道:“饭要好好吃,兄长怕是吃不下了。”
*
进过几天的打斗,日落之族所剩之军队不足四万人,还有一部分作为后方保证妇孺撤退的后备力量,除去又倒下的战士,战场上人实在是不多。
何荣很轻异地将他们包围起来。
皑隐约记得在中部地区游历的时候,自己在兵书上读到过类似的战术,奈何现在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
岩脸上新添了一道几寸长的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领襟。
金令骑着马,缓步走上前,道:“听说日落之族人人都有驭沙的能力,不知今日在下是否有幸亲眼目睹呢。”
皑捏紧了暗镖,正待发力,被朔捏住了手腕。
“现在你伤不了他,何必再自我折损!”
“现在怎么办!”
朔也不知道,凭他的能力,想要自己出去,不是不可能,可是他不能丢下任何一个日落之族的将士。
众目睽睽之下,岩浅褐色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白金色,脸上的伤口也在极速愈合,甚至他的皮肤、体态都更年轻了。
金令睁大了双眼,这样的景象他还是第一次见。
日落众人深知这意味着什么,各个目眦尽裂,沉心屏息地等待着时机的来临。
一滴泪从皑眼睛流出后,顺着他的脸庞,决绝地滴到了地上。
“沙起!”
随着岩的一声怒吼,目之所及的地方突然生出大风,吹得金令这边各个摇摇晃晃,何荣几乎要摔下马去。
不待他们反应,无边无际的黄沙纷纷扬扬,和风混在一起,遮天蔽日,金令完全迷失了方向,什么也看不见,自己好像身处一片混沌之中,他迅速调转马头,凭着直觉往后跑去。
皑擦干眼泪,看向双手指天的岩,他知道父亲坚持不了多久,这里本是戈壁,那么多的黄沙要出现在这里,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
日落之族在风沙中如履平地,在朔的带领下,众人士气高涨,冲破包围,挥刀向敌。
金令只听见无边无际的兵器挥舞的声音、将士们惨叫的声音,却丝毫看不见人,内心惊恐,从马上下来,握着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哪里跑!”
金令迅速转过身,原来是个精瘦的年轻人,不过他面带愤怒,眼里含着泪,看起来有些难缠。
皑也没想到自己能追上金令,不过正合他意。
他并不擅长近战,但还是拿起了父亲的大刀,学着父亲的模样,砍向金令。
通过这拙劣的身法,金令猜到眼前的人长处并不在此,于是放下心来,闪身躲过了皑的攻击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皑倒在地上,这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把刀太重了,他一下子竟没拿住,从手里脱落。
他伸手去够,一只大脚落在他的手腕处,皑抬头,金令正好蹲下来。
“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只是些三脚猫功夫。”
金令踩得皑生疼,他感觉腕骨都要碎掉了,钻心的痛。
“这么瘦小,还敢来挑战我,真是不自量力,”金令举起剑,对准皑的心脏:“下辈子要记得好好吃饭。”
金令正用力往下刺,一阵破风声传来,他赶紧往后一翻。
“你怎么样?”阿翡跑到皑身边,关切地问。
金令见来的是一个小姑娘,再次做好进攻的架势。
阿翡查看了下皑的伤势,脸一黑,把弓箭扔到一边,捡起一边的大刀,没有丝毫犹豫,往金令冲去。
不待金令反应,乌黑的刀身已经到了面前,他举剑一挡,巨大的金属轰鸣声涤荡开来,从剑身传来的巨大震感,让金令差点失力,他完全小看了她。
她迅捷地抽刀,劈砍,一刀,一刀,又是一刀……
完全没有章法,但金令完全找不到进攻的间隙,只能被动地防御。
皑心道不好,阿翡进入了一种癫狂的模式,如果不早点停下来,她会耗尽自己的气力而亡。
可是金令近在眼前,此时不杀,何时再能有此良机……
“阿翡,停下,停下呀!”
皑急切的呼喊声从后面传来,金令发现她挥刀的频率变低了,好像正在恢复理智,而他也没有力气再反击,只好配合着她慢下来。
停下后,阿翡走向皑:“让我再好好看看你的伤势。”
一把剑从她后面刺来,皑来不及告知阿翡,只好绝望地把脸扭到一边。
而阿翡灵活地一闪,挥起大刀向金令一砍,金令及时将左手护在脖前,一阵风过,好似并无大碍,赶紧骑上马,往前奔去。
离开了二人后,他才感觉到脸上有东西在淌,伸手一摸,一条伤口从额头延伸到了下巴,好在并不深。
风沙渐渐散去,地狱之景显露出来,到处都是死人,没有死的金令的幸运儿迅速散去,血从地势高的地方往下汇集成一股红流,往地势低的西边流去,夕阳也是红红的,众人疑惑是不是血染红了天空。
岩跪在地上,他的头发重新变回了浅褐色,可隐隐约约能看到数不清的白发隐匿其间,他好像老了。
皑在岩身边跪下,从隐忍克制到嚎啕大哭。
夫人从城门走出来,众人主动为她让出一条通道。
她走到岩身边,最后再看一眼他浅色的眸子,轻轻帮他合上了眼睛。
岩一直觉得亏欠夫人,他认识她时,她才十八岁,后来嫁给他,给两个孩子当后妈,又为他生下思服,那之后再也没有回过故乡。
更亏欠她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实现对她的承诺,刚生下思服没多久,日落一族在联合金氏的活动中反悔,兄长不肯,反叛者当场刺死他后带走了族内的“勇士”。
他许的云游天下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毫无战斗经验的他被推上了族长之位。
在使出“驭沙”的时候,他多么希望这不是一个要付出生命的招式,可是他也没有犹豫,毕竟他是族长。
夫人看起来很冷静,她指挥着众人,找个朝西边的地方作为岩的墓穴,又住持众人哀悼、进行葬礼。
葬礼上她哭得晕倒,醒来又哭到晕倒,后来当着众人,一头撞死在岩的棺木上。
一阵风来,掀起灵堂的帷幔,众人才发现那后面还有一具崭新的棺木。
雪和皑走上前,皑忍着眼泪将夫人从父亲棺木边抱起来,放进后面那具棺木中。
雪捡起落在地上的信,看到上面是思服的笔记,眼泪再也无法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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