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这人绝对有问题。”
在回府的马车上,铭十三依旧愤愤不平,看似司玉说的话滴水不漏,句句落到实处。但正是这个缜密才恰恰有问题。
“嗯。我也觉得话说的太密不透风了。而且居然没有查到他的任何信息。”沈时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明天我去试试。”
“不行,他要是不安好心呢?”
“他都那样子了,还能干嘛?”
铭十三深沉道:“不要被表象迷糊。”
沈时有点雀跃道:“对啊,说不定他看着我人畜无害,能透露点什么呢!”
铭十三打量了他几眼,公事公办道:“我看还是直接下狱,严刑之下看他能嘴硬到几时。”
“别吧,好不容易才救回来。”
“你呀,就是心太软。”
“我这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疑罪从无。”
“什么有的没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铭十三扶着沈时,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免得他撞到自己的头,小心牵着他的手出了车厢,又引着他一步一步下了马车。
管家早早就在门口候着,立马了迎上来,关切道:“累了吧,出去一天了。热水都备好了,先去洗洗?”
“嗯,好。”
府里除了下人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没有其他人的出现,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时心里小小失望了下,大半个月了吧,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沈时晚上基本就是睁眼瞎,铭十三现在几乎都是日夜寸步不离跟着他。每晚在他的床边铺两床被子,就地睡下。
沈时也提议过可以一起睡床,反正床够大,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被铭十三严词拒绝,那是他能睡的吗?!他是嫌命长还是白水煮萝卜太好吃!!
“真的不一起睡?床很舒服的!”
沈时躺在软和的被子里,这种天气睡觉最舒服了。不冷不热!盖一床被子刚刚好!!
“不了不了,我睡地上也很舒服。”
铭十三将被子紧了紧,地上还是有些凉意,但好在他身子骨结实,倒也无所谓。
“说说话呗,反正睡不着。”
“说什么?”
“嗯?”沈时将手放到脑后,盯着正上方模糊一片的床幔,慢悠悠道:“随便说说什么吧。小时候的趣事或者其他的。”
“我们没有小时候。”
“啊?”
“小时候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练到成为第一。接着被王爷选中,在接着训练训练再训练,直到能单独出任务。”
“那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还行吧。”铭十三轻松道:“习惯就好了。你呢?”
“我啊,就是读读书,调皮捣蛋啥的。”从小就被教育要考个好大学,人生才有出路。大部分时间就是学习学习学习。
“读书好啊。唉——,不对。”铭十三突然想起什么,坐了起来,眼睛直盯着沈时:“我怎么听说你不识字呀。”
“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沈时咬着牙说:“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那你还要王爷每天教你写字?”
“我那是——,”沈时有口难言,他那是被强迫的呀!魏闻寒就喜欢逗着他玩儿,说是教他练字其实就是一门心思捉弄他。
现在居然还传出了自己不识字的谣言!!!
都怪魏闻寒这个大魔王!坏东西!这个始作俑者估计现在正洋洋得意呢!
“跟你说不明白。”沈时一个翻身,背对着铭十三,用行动表明拒绝再与他进行深度交流。
前几日接连下了几天雨,今日倒是放晴了。
沈时和铭十三照常按时准点到了医馆,门口那株金银花爬得更高了,枝条都要够着屋顶。最长的那只嫩枝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像是不到顶端誓不罢休。
花琅端着竹匾正好出门,里面平铺着些田七,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将竹匾斜放在台阶上晒太阳。
“你们来得正好,十三你帮我把里面的药材都拿出来晒晒,下了几天雨,都受潮了。”
“我为什么帮你?”
“因为我只能使唤你呀。”
“我草!就你还想使唤小爷我?!”
“怎么?十三大爷不乐意?”
“乐意你大爷!”
沈时扯了扯铭十三袖子,低声道:“正好你去帮忙,我按计划行事。”
铭十三一脸不乐意,但是奈何主子发话,自己不得不从,不情不愿道:“晒晒晒!”说完便扶着沈时进了室内,找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你先坐会儿,我等下就回来。”
“嗯,去吧。”
司玉正倚在榻扶手上,手里翻着本书。
“你在看什么?”沈时打破安静。
“白兔复仇。”
“哦。我就说这书怎么找不着了,原来在这里。”
“未经公子允许,就擅自翻看,望公子见谅。”还是一如既往彬彬有礼,但这有礼中有那么一丝理所当然。
“没事儿,你看吧。正好你也打发些时间。”
“多谢。”
“你出事这么久,想必你的家人很担心,要不要给他们捎个信?”
司玉合上书,抬眼看着沈时,眼里的戒备一闪而过,他轻笑一声:“多谢沈公子挂怀,我自幼失孤,孑然一身。”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沈时赶紧道歉,这不是往别人心里捅刀子吗!?
“沈公子不用一再试探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是细作,不会做任何有损边云城的事情。”司玉继续道:“你们于我有恩,司某时刻铭记在心。”
“啊?这——。”沈时有些尴尬,没想到这司玉这么直接。他伸手想要拿起杯子喝水缓解下,奈何现在视力越发度数大,已经到了睁眼瞎的程度,手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杯子。
“沈公子有眼疾?”司玉蹙着眉头,眼睛直直打量着沈时。从他日常言行来看,不像是天生眼盲。而且眼睛颜色与常人有异。
“嗯,对。眼睛出了些问题。”
“不是天生的?”
“应该不是。”
“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症状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
司玉眼神越发犀利,眼里的探究意味越发浓厚,但是脸上风轻云淡:“花大夫医术无双,应该可以为公子解忧。”
沈时一听到这话,连忙做了个嘘的动作,眼睛下意识四处瞟了下。摸摸索索按着记忆里的大概位置好不容易走到司玉榻前,小声说:“这话千万不能让花大夫听到。”
司玉故作疑惑道:“怎么?”手却暗暗摸在沈时的脉搏处。
沈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这个可难治了,花大夫每天给我把脉开方子,已经尽力了。如果再说他,会让他伤心的。”
“嗯,明白了。我会注意的。”司玉收回自己的手,现下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唉,你们怎么坐一块儿去了。”
铭十三晒完药材进来一看,沈时都坐司玉榻上,而且还是个高度危险分子旁边。一把就将沈时拉起远离司玉,上上下下打量他有没有受伤或者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最后还是不放心,将花琅叫了进来,要他给沈时把脉,看有没有被下药中毒之类的。
沈时觉得他的谨小慎微有点过于夸张,连连拒绝:“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没事儿,你和他坐那么近?”
“就正常聊聊天。”
“聊天要坐那么近?是不是他故意勾引你过去的?”
“什么叫勾引?你这用词!”
司玉跑来打圆场:“沈公子只是帮我捡掉在地上的书。”
“捡书?谁信呢?他眼睛不舒服,你看不见吗?”
“是在下冒犯了,没注意到沈公子有眼疾。”
“你把他叫过去,到底要干什么?”
“真的只是捡书而已。”
铭十三火气越发大:“你他妈就是不说实话吧。”
“冷静冷静,真的没事儿。”沈时一把拉住铭十三:“他还病着呢。”
“我管他病没病,直接拉到衙门,大刑伺候看他说不说。”
司玉一脸坦然:“就算大刑加身,我还是没什么说的。”
“你——。”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沈时拉着铭十三坐下,一个没注意差点自己被椅子腿绊倒,好在铭十三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拉住。
担忧道:“没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
铭十三死死盯着沈时的眼睛,看着和之前又有点不一样了,不确定问道:“你的眼睛?”
“啊?眼睛怎么了?”沈时故意装傻。万一被他们知道自己眼疾又加重的,又得满城风雨了。
“花大夫!”铭十三一个吼叫,屋外的花琅都抖了两下。
“怎么了,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
铭十三指着沈时的眼睛,不可置信道:“他的眼睛。”
花琅淡定道:“嗯,离瞎不远了。”
他已经接受自己对逍遥散无能为力了,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吧。早上他看见沈时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的眼睛已经在完全失明的临界点,或者明日或者后日,就会完全失去光明。
“不是才看不清吗?怎么这么快就要看不见了?!”铭十三不敢相信,怎么能这么快呢。
他冲着花琅喊道:“你快救他啊。”
“你别为难花大夫。”沈时拦住他,虽看不清铭十三的表情,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他的难过,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看不见就看不见。我不是还有你这个导盲人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都听不懂。”
“我眼睛看不见又不是你造成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吃清水煮萝卜的。”
铭十三看着一脸轻松的沈时,眼神沉沉,认真问道:“你不害怕吗?”
“嗯——,”沈时想了下:“有点吧,习惯就好了。”
“沈公子,沈公子。”刘管事提着衣摆跑了进来,说话大喘气:“您快回去吧,王爷回来了。”
“真的?”沈时雾蒙蒙的眼睛亮了下:“王爷真的回来了?”
“嗯。马车在外面等着呢,您上车吧。”
“哦,好。”沈时转头跟花琅大声招呼,也不管他具体站在哪个位置,开心道:“花大夫,那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
屋内一行人都跟着沈时出了门,只留下司玉在榻上一脸深思。王爷?大魏?现在在边云城的王爷只有一位,那就是当今圣上唯一亲弟弟,大魏闻亲王。
魏闻寒!!
马车在府门口停稳,沈时脚刚踏出车厢,就看见马车边上站着一个高大的影子。他扶着车厢门小心翼翼踩在下马车的脚蹬上,就被一双有力且温柔的手,环住了腰,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沈时惊呼一声,熟悉的熏香钻进鼻腔,试探问道:“王爷?”
“在哪儿玩疯了?让本王等这么久?”
熟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沈时弯起嘴角,回抱着他的脖子,调皮道:“我都等王爷那么多次了,王爷等我一次怎么了!”
“沈美人愈发恃宠而骄了。”
魏闻寒轻捏着他的鼻尖扯了扯,视线一直放在他的脸上,从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没看见的份全都补上。
眼睛还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但是黑眼珠好似比之前更加白了,又加重了吗?!
“王爷王爷,你先放我下去。”
沈时小声说道,毕竟在大门口,虽然下人都会低着头,也没有其他的人经过,但是被一直抱着,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魏闻寒将眼里的心疼压了下去,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好。”
“王爷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我就可以在家等你了。”
“想给沈美人一个惊醒。”
“好吧,确实有点儿。”
“先进去吧。”
“嗯。”
沈时表面上看着和平常无异,但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先是用脚尖往前试探一下,确定没什么障碍物,才放心大胆往前迈。
魏闻寒看着微蹙着眉眼,眼底的心疼与不甘又冒了出来,下意识放慢脚步,配合着沈时的步伐。
“王爷,我们在山上摘了好多野果子。让厨房做成蜜饯和果酱,你待会儿尝尝。”
“好。”
“王爷,你出去这么久,怎么也没封信什么的。”
魏闻寒扶着沈时坐下,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他前面,轻笑道:“担心我?”
沈时撇着嘴,装着不在意道:“不啊,就是怕蜜饯被放坏了。怪可惜的!”
“好,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指着茶杯:“渴了吧,喝口水。”
“哦。”沈时手在桌面上,杯子和桌面同一个色系,沈时眼睛已经看不出杯子到底在哪里,但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不渴。”
魏闻寒深深看了他一眼,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压了下去。他可以勉强他继续找杯子,来确定沈时是不是真的什么也看见了。可他又不忍揭穿他故作安好的假象。
“好,那我们待会儿在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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