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枝醒来时,入目便是黛青色的帐子,原来她已回了薛府。
“你醒了。”林羡风的声音沙哑而平静。
沈砚枝侧过去看林羡风,他纤长的眼睫垂下,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在自己身上。刚醒便被他发现了,莫不是就这样盯着自己没睡吧。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几缕月亮的清辉透过纱帘,柔和地铺在地上。
林羡风的眼眸在这片昏暗中显得有些亮,脸上表情淡淡,叫人猜不出想法。
沈砚枝揉了一下酸胀的眼,发现林羡风眼角红红,似乎还有几根血丝,眼睫似鸦羽低垂,衬着他冷白的肤色,在月色下看着有几分颓唐的美感。
沈砚枝敏锐地察觉出他心情不好:“你怎么了。”
林羡风轻扯唇角,抬手替她压好有些凌乱的被角:“无事。”
沈砚枝脑中尚有些混沌,望着林羡风眨了眨眼,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她叹了口气,想起今日的遭遇,仍心有余悸。
再一想要抓自己的人竟是当今皇帝,她心里便更害怕了。
林羡风似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心里的事情有点多,看着温柔解意的林羡风便格外地有倾吐的**,将被衾盖过面颊,沈砚枝躲在被子里,闷闷地说:“我也许就该在村子里躲着,似乎外面的世界,远比我想象中要危险复杂得多。”
将自己胆小怯懦的心思说出来,整个人舒坦了不少。
黑暗中她听见林羡风低低地笑,尔后脸上的被衾便被扯了下来:“没有的事,今后这些危险都同你无关。”
他沉默几秒,说出的话温柔又坚定:“想什么做便去做吧,薛立已替你寻好了店铺,过几日我们便从丽风村搬出来,你饭馆的生意必会红红火火的。”
描绘的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沈砚枝看着他,小声道:“真的吗?”
林羡风弯起唇角,将她额边散乱的碎发拨到一旁,随后便伸手盖在她眼皮上,声音低沉,带了一丝蛊惑:“睡吧,明日我同你去看铺子,你会喜欢的。”
心里觉得安定了几分,她阖上眼,迷迷糊糊又睡去了。
也许是睡得太久,次日醒来时,天竟还未全然亮起,只有远处隐隐浮现出些许朝晖,天际仍是略有些发灰的鱼肚色。
林羡风昨夜没有回房,此刻伏在床边睡着,还能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
他这么高的个子缩在床边,想来睡得不大安稳,沈砚枝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衾,唯恐将他吵醒。只是在起身的一瞬,林羡风仍是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你去哪里?”
沈砚枝索性跳下床:“我睡醒了,今日是佳觅生辰,我去给她做长寿面,你继续睡吧,别趴着了,到床上睡去。”
林羡风低低地哦了一声,翻身上床盖被子,一气呵成。
沈砚枝轻轻地关上房门,往厨房走去。
今日是薛佳觅生辰,府里清早便忙活起来,沈砚枝一路上见了不少行色匆匆的侍女小厮,见了她低声问好,很快便迈着急切地步伐离开了。
浮翠阁的小厨房倒是清净,一个人也无,只是惯常备着些新鲜材料。
既是准备做长寿面,少不得便要自己揉面、拉面,这样做出的面才能一根走到底,取之福寿绵长的好意头。
很快,沈砚枝便将面和得柔软而有筋度,在上头撒上一层薄薄的面粉,用巧劲将面团抻长,拉成细长柔韧的面条。
上回吃饭时,薛佳觅格外喜欢牛肉,今日沈砚枝便用新鲜的牛腱子肉,加入冰糖、花椒、八角、桂皮等炒制、熬煮,做了红烧牛肉的浇头,雪白晶莹的拉面配上色泽红润的牛肉,上头点缀着青菜、葱花和白芝麻,沈砚枝满意地点头,端到薛佳觅房间去。
到达时,薛佳觅正打着呵欠,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镜子前头梳妆,身边围着三个侍女,在摆弄她的发型。
在门上轻叩了两下:“佳觅。”
见了她,薛佳觅眼睛里总算有些神采,她鼻子灵光,鼻头耸动几下便寻到了源头:“沈姐姐,你好些了吗?咦——这是什么?”
沈砚枝将长寿面摆在桌子上:“这是我做的长寿面,我身无长物,送不了什么名贵的礼物,这碗长寿面,算是我一点小小心意。”
薛佳觅挥手,让几个侍女下去,迫不及待地执起筷子,发出一声惊叹后,嘶啦嘶啦地吸起了面条。
她嘴里塞得鼓囊囊的,仍未吸到底,只得咬断面条,口齿不清道:“沈姐姐,你这面条真好吃。”
拉面爽滑劲道,牛肉亦炖得非常入味,偏偏还保持了紧实弹牙的口感,薛佳觅吃得两眼眯起,极惬意地喟叹一声。
她将牛肉吞入口中,顿了顿:“是了,姐姐的铺子已有眉目。我昨日才让薛立交代人去办,没想到这一会就有了下落。也是赶巧了,据说房主从前也是做饮食生意的,因为他家儿子要去京城读书,举家都要搬走,正急着脱手呢,价钱也合适的。”
沈砚枝愣了愣,昨夜她迷迷糊糊地听林羡风提了一嘴,这会又听见薛佳觅确凿地提起这事,心里面竟觉得不大真切。
这进度委实是快了些。
她张了张嘴,有些无措地对薛佳觅道了声谢。
薛佳觅嘴里嚼着面条,苦恼道:“今日我本想同你一起去的,但是祖母请的那些客人烦得很,未时便要到了,我少不得要作陪,只能失约了。一会让薛立准备好车马,送你过去。”
她这么贴心,沈砚枝感谢的话都不好意思说了。
不过她这次来薛府,就打着要在城中贵人面前亮一亮自己的厨艺,这事在今日便可以办成,少不得还要麻烦薛佳觅,遂小声征求她的意见:“我想晚些回来的时候,替你做几桌席面,献给过来赴宴的客人,可以吗?”
薛佳觅扔下筷子,忙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分外可爱:“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正求之不得呢。”
二人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待林羡风醒来后,沈砚枝迫不及待地扯着他往城北去,二人坐着马车,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屋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娘,姓卢,见他们来了,满脸都是和善的笑意,领着他们往饭馆走:“姑娘,你可真是有眼光,城北虽比不得西城繁华,但客流仍是不少,来来往往都是些有些余钱的小姐,这生意是非常不错的。”
临街的铺面是两层的小楼,虽面积同积香楼相比是差得多,但也算得上是宽敞明亮,且装修摆设都十分精致,透着一股温馨之感。
卢大娘领着他们上了二楼,顺手将窗户推开:“我这店开了也有五年了,顾客们都是相熟的,来此处闲逛的小娘子若是累了,少不得要来我这用杯凉茶,吃个茶点的。”
临河的风吹拂而过,赶走了些许夏日的燥热,沈砚枝自高处望下去,街道上三三两两的娇客挽手闲逛,衣带翩跹,画面极为养眼。
有固定的客源基础,沈砚枝更是满意了,手指在桌台上轻扣了两声。卢大娘打扫的很干净,木质的桌台上不染纤尘,窗明几净,让人心生欢喜。
一行人下了楼,绕到了后头。此处是前屋后院的设计,铺面后方还有一个围起来的四合院,连住处也省得找了,围墙上攀着厚厚的爬山虎,增添了不少绿意,院子左侧有一株枝干虬结的老桃树,生机勃勃地吐着绿叶。
看着非常舒适。
卢大娘带他们略转了一圈:“家具摆设的我们都不方便带走,你们照旧做饮食生意那可是在方便不过了,我几日后便要上京城去,若姑娘有心想要,现在我们便把契书签下,姑娘付了定金,三日后便可收拾东西住下。”
这么快?这过程顺利得像在做梦一样。
沈砚枝掐了一把林羡风的手臂:“是真的吗?”
林羡风嘶了一声,将她作乱的爪子抓住:“假的,不疼,你掐自己试试看。”
奉送他一个白眼,沈砚枝紧张地搓了搓衣角,在契书上写下名字。
房主是薛立遣人找的,价钱早已谈妥,此时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同卢大娘立了契,很快便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沈砚枝如今可是干劲十足,她连铺子都租好了,下一件事便是做几桌可口的饭菜,将未来潜在的客人抓住,顺势做一把宣传。
早晨便同薛佳觅打听清楚了,县城里许老夫人看得上人也没多少,来的女眷拢共不过两桌,她又寻了几个熟手的丫头在一旁打下手,此刻有条不紊地在厨房里忙活着。
先前的几个大菜俱已呈上去了,锅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水蒸气,正在蒸着肉馅,沈砚枝趁这会功夫,先将醒发好的白嫩面团揉成光滑圆润小剂子。
上菜回来的小丫鬟锦儿将托盘放下,看着砧板上的小团子问道:“沈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菜不都上齐了吗?”
沈砚枝将剂子擀成薄薄的圆片:“我见还有时间,做几个小点心,一会客人们吃得差不多了,再呈上去。”
馅料的香气随着水蒸气散发开来,锦儿吸了吸鼻子:“这味道好鲜,是放了什么?”
沈砚枝打算做的是水晶虾饺,可不就图个鲜嘛。
馅料里有马蹄、猪肉泥、嫩笋肉,还有整只的鲜虾仁,照着穿透广式虾饺皇的配方,在里头放了些猪油,将其鲜、香结合到一处,吃起来也格外筋道爽滑。
此时面皮已经擀好,沈砚枝将蒸好的馅料包入,做成下盘圆圆,腰口细窄的模样,上头留的面皮捏成五片花瓣,稍稍留了个小口:“馅料里放了不少虾仁呢,香味自然格外鲜甜。”
锦儿在一旁观察许久,小心翼翼地碰了花瓣一下:“这分明是白色的,如何当得起水晶二字?”
胖乎乎的虾饺排排放在蒸笼里,沈砚枝盖上锅盖,添了一把柴火:“蒸熟了你便知道。”
一刻钟后,虾饺出炉,那面皮果然晶莹剔透,捏出来的褶子如娇花一般生动,配着里头泛粉的肉馅,十分清爽雅致。
沈砚枝将水晶虾饺摆到两个盘子里,每盘放了十只,还剩了一笼,她捻起一个,往锦儿嘴里塞了过去:“幸苦你了,快呈上去罢,凉了口感便有折损了。”
锦儿细细咀嚼着口中的新鲜玩意儿,顿时眼前一亮。
面皮筋韧,咬开小口后,鲜美的汁水争先恐后地流出来,鲜甜的味道在口中炸开,虾仁爽滑弹牙,配上脆爽的马蹄丁,实在太勾人了。
锦儿细细回味口中的滋味,捧着托盘出去了,留下一句:“姑娘这神仙点心,就做了这么点,怕是客人们吃不够呢。”
沈砚枝正细细地洗净手上的油渍,听见小丫鬟这话,乐的眼睛都弯了。
吃不够才好呢,吃不够才会记挂着,过几日好来帮衬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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