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一辆马车停在至味小馆门边,车架上的人竟是薛庭轩。
他撩开车帘,脸上挂着熟悉的笑意,吊儿郎当的:“沈姑娘,我带你去见林公子。”
沈砚枝颔首,笑得清浅:“劳烦。”
这马车外观看似寻常,掀开厚厚的车帘,实则内里另有天地,座位上铺着厚厚的毛皮,油光水滑的,一看便价值不菲。小茶几上摆着茶水和香炉,香气袅袅。
也不知林羡风和薛庭轩究竟是什么交情,竟能让薛庭轩纾尊降贵,冒着雨也要亲自驾车。
沈砚枝撩开车帘:“薛公子和林羡风可是好友?”
“不敢当!林公子人品贵重,薛某景仰已久。“薛庭轩脊背骤然绷直,便是只看着背影,沈砚枝都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简简单单一个问题,至于吗?
“行车风大,姑娘掩好车帘。”
这会雨大了起来,沈砚枝瞥了一眼薛庭轩身上染着水色的蓑衣,放下了车帘。
林羡风究竟什么来头?
在书里,薛庭轩的地位可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也受林羡风驱使了。
林羡风人品贵重?
想起他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她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也许其中另有隐情。沈砚枝摇摇头,试图将头脑中纷杂的情绪赶走。
车窗外的景色变了又变,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才缓缓停下。
这是一处坐落在紫云山上的山庄,萦绕在一片烟雨蒙蒙中,环抱着一片蓝莹莹的湖泊,周围环绕着一片轻松翠柏,乍一看去,恍若仙境一般。
沈砚枝暗自腹诽,还是大少爷会享受,竟寻了一处饮霞吞雾的好地方。
可越往深处走去,沈砚枝心里越慌,这山庄确然风景优美,但仔细一看却有些高级疗养院的意思,林羡风好端端的,为何要在深山老林中躲着。
薛庭轩将她领到门边:“沈姑娘,他在里面等你。”
沈砚枝深吸一口气,双手微微发颤地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
此处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药香,沈砚枝的心脏怦怦狂跳,声音都有些发抖:“林羡风?你在吗?”
内室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沈砚枝循着声音往里头跌跌撞撞地走去,看见了卧躺在玉床上的林羡风,喉间一哽,眼泪瞬间滚了下来。
半月不见,林羡风瘦了许多,几乎是形销骨立。
他脸色惨白,双眼半阖着,便是见她来了,也寻不着什么焦距。在阴寒的天气中,他额间仍旧覆着一层细汗,额角的碎发都被打湿了。
“枝枝,别哭。”林羡风喊出自己的名字,便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让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声线喑哑。
沈砚枝抱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他的衣领上,喃喃道:“你到底怎么了呀……”
林羡风低低地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无声安抚。
过了许久,沈砚枝才听见他的声音像是恢复了些力气,轻声哄道:“别哭了。”他顿了顿,温存地将她眼角的泪珠拭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沈砚枝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愣愣地看着他。
林羡风的指腹蹭着她的后颈,他弯起唇角,缓缓凑近,他温热又清苦的气息喷在自己的面颊:“待将事情办完,一定向我们枝枝好好交代。”
沈砚枝望向他,抽抽噎噎道:“你总这样,什么事都瞒着我。”
林羡风微不可闻地抽了口气,说话都有些艰难:“我现在的模样太过狼狈,怕你嫌弃我。”他语速缓慢,一字一句道:“可是,枝枝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沈砚枝心里酸酸涩涩,泪意无法遏制地往上涌:“你什么都不同我说,我才嫌弃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连这也不能说吗?”
林羡风把她的眼泪蹭掉,轻柔地捏着她的指尖:“就知道瞒不住你。”他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我去州府取姜祁老贼狗命,不慎中了迷烟,银花蛊受了刺激,压制不住,我便成了这副模样。”
沈砚枝后知后觉地抓起他的手腕:“利康呢?利康去哪了,为何姜祁恰巧便用了能激活银花蛊的迷烟?”
林羡风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尔后垂下眼睫,望着二人交缠的手指,轻笑道:“蛊虫烈性大增,需得立刻拔出,利康为寻最后一味药,正在后山中呆着。”他停了会,揽着她倒在床上:“至于姜祁,他同我爹是旧相识,银花蛊便是他赠与我爹对付于我,他为保命,什么阴损之事也做得出。”
沈砚枝仔细辨别他话中信息,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被林羡风结结实实地揽在怀中,抬头只能看见他微微滑动的喉结,以及冰雕雪刻一般的下颌线。
林羡风周身泛着一股清苦的药香,正铺天盖地地朝她席卷而来,仿佛五感被封闭,沉沦在一个只剩下他的世界里。
沈砚枝意识都变得混沌,声音闷闷的:“你干嘛呀。”
下一瞬,林羡风低下头,珍而重之地在她额角印下一吻,力道极轻地蹭了蹭她颈间柔嫩的肌肤:“陪我睡会,方才在药池里扎了针,浑身都,疼。”
他拖长音调,声音又低又哑,气息贴着她的耳际往下钻,像带着小勾子,拉着她沦陷其中。
他的指腹像带着细小的电流,所到之处都勾起一阵酥麻的痒意,沈砚枝不受控制地哆嗦一下,说出的话亦是颤巍巍的:“你、你离我远一些。”
林羡风抵着她耳廓低低地笑:“那枝枝得保证,不能轻易将我丢了。”
他这样,便是狐狸精转世也不及他蛊惑人心,沈砚枝半推半就,迷迷糊糊地应了:“好……你别靠我太近,老实一点……”
林羡风这才规矩起来,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像是抱着个珍爱的玩偶,安安静静。
沈砚枝昨夜辗转未睡,几乎是睁着眼到天明,此刻被他抱在怀中,鼻尖洋溢着熟悉的药香,心中安稳不少,困意顿生,很快便睡了过去。
林羡风抱着她,骨缝中那股细密的痛意渐渐褪去,意识越发清醒。
她太过敏锐,不敢瞒她、不想瞒她,有些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现如今,战战兢兢的那人,是他。
沈砚枝这一觉大有睡到天昏地暗的意思,直至腹中传来阵阵饿意,才将她唤醒。昏昏沉沉之际,耳边似乎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还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啜泣。
是谁在哭?
艰难地掀开眼皮,昏暗的光线缓缓打入眼中。
原来是床顶层层叠叠的帐纱被放下,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将光线遮蔽了大半,面上却微微泛着珠光。
沈砚枝朝外头望去,依稀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仔细辨认之下,才发现是钟寒丝被人捆了起来,身后站着个高大的护卫。
便是隔着帐纱,沈砚枝都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羞耻感,忙将林羡风推开。
林羡风狭长的凤眸微弯,带着些甜腻的笑意盯着她看,沈砚枝脸热,慌慌张张将视线别开,尔后她听见林羡风嘴里溢出些小声,长臂一伸,拽着她的腰肢往怀里扯:“怎么,睡醒就翻脸了?”
什么虎狼之词。
沈砚枝瞥了一眼帐纱外的人影,双颊滚烫,也顾不得被他抱着,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用气声说:“有人、小点声。”
林羡风笑意更深,腾出一只手将她手掌拢住,拉开些距离,又凑近亲了两口,也用气声说:“好。”
语气虚无低哑,分外撩人。
沈砚枝脑子嗡地一声,瞬间丧失思考能力。
他他他、他能干点人干的事吗?
钟寒丝好似听见了里面的声响,突然狂性大发,歇斯底里道:“这个贱人有什么好!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市井女子!我,我才是同你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们、不、知、羞、耻!”
她的声音疯狂又尖锐,便是隔着厚厚的帐纱,沈砚枝都能想象她癫狂的模样,捏了捏林羡风的手臂:“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羡风的表情变得冷淡起来,不耐地哼了一声:“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待钟寒丝被拖下去后,林羡风才仔细说明。
钟寒丝竟出卖自己的美色,勾引了薛庭轩手下的人,这才能跟在车马后面,静悄悄的来了此处。可薛庭轩是什么人,暗中吊着她,刚下马车便来了个瓮中捉鳖,然后她就被捆到林羡风面前。
沈砚枝却察出了几分不对劲:“钟寒丝同你什么关系,对你这样执着。”
林羡风把玩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道:“他爹曾是我老师,幼时见过几面,我也屡次放过她了,不曾想她是个疯的,不抓起来,变数太大。”
钟寒丝还日日派人跟着沈砚枝,屡次被他的人拦下来,她仍旧锲而不舍,可见是又蠢又疯的,这种不受控的人,像是未知的黑暗处悬起了一把刀,林羡风不亲手把她砍断,自然心下难安。
更重要的是,向枝枝说清二人关系。
原是他从小便会招蜂引蝶。
他这个说法也说得通,钟寒丝还有一年才嫁给陆骁,现在心中有念念不忘的人,也说得通。
但一想起原著这些错综复杂的剧情,和原身悲惨的命运,沈砚枝仍忍不住心头发堵。要是林羡风不是陆骁的人,只是个简简单单的皇商之子该多好,他爹不给他钱,她挣便是。
偏偏林羡风现在像是陆骁的得力干将……
沈砚枝哦了一声,闷闷地从床上坐起:“我去厨房寻些吃的,喘口气。”
林羡风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极尽温存:“去吧。”
枝枝,别想了。
很快我会将荆棘扫净,将天下最好的都奉送给你。
只希望,你别怕,别躲我便好了。
风(迷惑):我人品不贵重吗?
枝(捂脸):苦肉计加美人计,这谁顶得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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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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